第15章 躲避 他等着林清竹願意見他的那天
第15章 躲避 他等着林清竹願意見他的那天。
桦譽廣告,公司大樓燈火通明。
今晚開管理會,市場部、企劃部、設計部、公司每個部門的老大都在,梁成舟也在,下午剛從廣市飛回來。
陳逸到會議室時大家都到了,他是最後一個。
市場部的負責人盧英見他拿着一看就是精心準備的飯盒走進來,下意識挑眉調侃了句:“女朋友做的愛心晚餐?”
“不是。”陳逸聽聞愣了愣,不知想到什麽,伸手扶了下眼鏡,嘴角似有若無地勾了那麽一下。
“還不承認?”盧英輕笑一聲,一副不承認算了的表情。
陳逸坐下将電腦打開,扯開話題:“人齊了,可以開始了。”
坐在對面的梁成舟原本在看企劃部新給的拍攝方案,意外聽見盧英調侃陳逸,說什麽女朋友。
視線從電腦屏幕前移開,擡眸看過去,瞧見陳逸手邊旁放着的白色飯盒時,眸色沉了沉。
那飯盒他在陳祥蘭病房見過。
梁成舟擰眉看了幾秒鐘,随即移開視線喊大家開會:“市場部先來。”
會議過程中,助理王深瞧見梁成舟時不時瞟一眼陳總的白色飯盒,以為老板餓了。
能做總助的都很有眼力勁,會議中途休息,王深拿出手機訂咖啡訂餐,一一詢問各位領導吃什麽?有什麽忌口?
問到梁成舟這兒,得到的卻是不餓,吃的不要,來杯冰美式就行。設計部的陳總也說不訂他的那份,他自己帶了。
陳總說話時,王深清楚地看見梁總又瞄了眼那飯盒,總共十分鐘的休息時間,他看那飯盒起碼看了五分鐘,且臉色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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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深很是疑惑,心說:老板不是說不餓嗎?那為什麽一直盯着人家的飯盒看?
會議結束訂的餐也恰好送到,三小時的會,開到了淩晨一點多,大家都餓壞了,安靜地坐在座位上吃東西。
陳逸弄完新改的方案後關掉電腦,拿着飯盒起身進了茶水間,剛打開盒蓋就聽見身後有動靜,扭頭看過去,見梁成舟拿着水杯走進來。
兩人對視一眼,沒說話。
陳逸掀了掀眼皮,跟梁成舟點了一下頭,算是招呼過了。
背過身把飯盒放進微波爐,等待的過程拿出手機給林清竹消息:
[明天別給我媽和我弄吃的了,休息一天。]
[明天周末,我來弄。]
陳逸剛發完,身後的梁成舟端着半杯水朝他走來,随即懶散地靠在冰箱旁邊的櫃子上,瞟一眼吧臺上的白色飯盒,語氣随意地問:“自己做的?”
“叮……”一聲。
微波爐的加熱時間到,陳逸取出裏面的飯盒,搖了搖頭:“不是。”
又将另一個裝湯的放進去,嗓音平淡地給出答案,“清竹做的。”
梁成舟喝水的動作一頓,表情瞬間變得僵硬,不過轉瞬即逝。
即使早已猜出來,親耳聽到還是會感覺心口像是被人戳了一下,有點兒酸,還有點兒疼。
“她會做飯了?”梁成舟垂着眉眼,神情微凝。
陳逸點頭,“現在挺厲害的,什麽都會。”
見旁邊兒人沒有要走的打算,他想了想,又繼續說:”她剛回來的大半個月,那時我媽還能吃下些東西,她每天換着花樣給我媽做,各種養生湯和營養餐,連菜都是她自己開車去早市買的。”
“說實話,我和我媽都驚訝她的變化,我媽說她以前連面都不會煮,現在卻像個大廚。”陳逸說着停頓一下,不明意味地偏頭看了梁成舟一眼,“清竹說英國的食物很難吃,不是甜得發膩,就是涼得發腥,除了面包,其它全是黑暗料理,連炸雞和漢堡都難吃,又柴又鹹。”
他收回視線,嗓音淡淡道:“她剛去的前三個月,全靠着中超的方便面和周末開車去中餐館解饞。最後實在受不了,才打電話讓我媽教她做菜。”
梁成舟臉色微變,沉下來的眸色深邃,情緒卻看不分明。
良久,語氣有些遲疑:“她還說什麽了?”
“她說。”回憶林清竹當時的形容,陳逸模仿她說話時的語氣,一種很輕快的話語節奏:“在國外每晚最餓的時候,就會想念國內的各種吃的,那感覺猶如喪家之犬,不哭着嚎兩聲,都對不起她挨的餓。”
他很想跟梁成舟明說,甚至想質問他:清竹在倫敦過的一點都不好,你為什麽不把她接回來?
她那麽好的姑娘,那麽喜歡你,你為什麽要讓她傷心?
他也想問問那個姑娘:為什麽要喜歡梁成舟?為什麽要讓自己那麽痛苦?為什麽不換個人喜歡?
但他沒有立場。
微波爐又“叮”了一聲,陳逸沒管,阖了阖眼皮,深吸一口氣後說:“我媽最近不太好,只能吃些流食,清竹一天跑三趟,去醫院給我媽送粥送湯,她每天都守在那,人比剛回來的時候瘦了不少。”
“還總是一個人躲着偷偷哭,被我發現後,她說以後不哭了,可每天來醫院時眼睛總是腫着的。”
“我媽說清竹是個小哭包,打小就愛哭,她在國外也經常哭,我媽好幾次給她打電話都發現她聲音不對,問她怎麽了,她怕我媽擔心,就撒謊說跟同學出去玩,唱k把嗓子喊啞了,要不就說是輕微感冒,鼻塞。”
“我媽總跟我說,清竹在倫敦過得不開心,也不知道……”
陳逸話沒說完被手機鈴聲打斷,是他的電話響了,從兜裏摸出來一看,正是他們此刻在說的那個姑娘。
接通,嗓音溫和道:“怎麽了?”
剛陳逸掏出手機時,梁成舟眼角餘光清楚地瞟見他手機屏幕上,備注的那兩個字是什麽,也清楚地瞧見陳逸在看見來電時,眼神瞬間變得溫柔。
不知道他們在電話裏說了什麽,陳逸低垂着眉眼,極輕地“嗯”了兩聲,跟他平時說話的狀态很不一樣。
梁成舟一直盯着他放在耳朵上的手機,想象着林清竹的聲音和語氣,想象她會說什麽。
直到聽見陳逸接連應了兩聲“好”,突然就不想再聽了,将手裏的水杯随手一擱,快步走出茶水間。
陳逸看着已經走遠的背影,表情沒什麽變化,電話挂斷後,取出微波爐裏的飯盒,找了把椅子坐下吃飯。
梁成舟回到辦公室,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遠處的夜景,說不清自己此刻是什麽感受,只覺得好像有人拿着小刀往他心髒上一刀一刀地劃,疼得厲害。
掏出兜裏的煙盒,抽出一根含嘴裏,低頭用打火機點燃。
他心裏堵得慌,想抽煙平複下心情,卻越抽越煩,最後滅了煙,拿上車鑰匙去到地下車庫。
梁成舟開車去了大學城,在幸福灣小區門口停下。
他沒下車,将車燈關了,車窗降下,翻出儲物盒裏的打火機點煙,抽了口,拿煙的那只手伸出窗外,邊吐煙霧邊往小區裏看。
淩晨兩點多,小區左側最前面的那棟高樓只有幾戶人家還亮着燈。
梁成舟視線停留在三樓右側那戶沒亮燈的,他想起以前,很久遠的記憶。
那套房子是他高三那年,決定留在渝市讀大學時他媽給買的,為了方便他上學。大學城周邊設施最好的小區,三百多平米的大平層。
他媽許芳華女士給他鑰匙時,說過句玩笑話:“上大學了,可以帶姑娘回家了。”
梁成舟聽聞當時只覺好笑,他哪可能帶什麽姑娘回家。
結果他媽還真說準了。
他不止帶姑娘回家,還是三天兩頭地帶。
帶的還是未成年小姑娘。
小姑娘名叫——林清竹。
梁成舟最開始帶林清竹回家,是因為有次她發燒去醫院看病的途中不小心摔傷了腿恰巧被他撞見,送她去醫院後得知她家裏一個大人都不在,出院也沒人照顧,想着先帶回家照顧幾天,沒想到竟照顧出習慣來。
從幾天到一個月,一個月到一年,一年又一年,不知不覺就是好幾年,他們一起生活了四個年頭。
那套房子裏,有林清竹的專屬卧室。
還有梁成舟将書房改造後,單獨給她隔出的一間畫室。玻璃門隔擋,分上下兩層,用林清竹在網上淘的木板小樓梯聯通兩邊,還種有很多她說可以吸甲醛的綠植和水培植物。
記憶深處,梁成舟印象最深的畫面。
是他在下面的書房敲代碼寫方案,林清竹就在上面的畫室畫畫。
他只要一擡頭,就能透過玻璃看見她坐在畫版前的側臉,手裏拿着畫筆,神情專注又認真。有時發現他在偷看她,會偏過頭來朝他笑笑,手指比劃一下,示意她渴了要喝水。
那時他和她關系很好,林清竹不會躲着他,遇到開心或是難過的事,都會跟他說,有事就找他。
他們有很多難忘的回憶,他教她防身術、教她打游戲、幫她補數學、暑假帶她去山上騎車、去海邊潛水、雪天窩在家裏喝酒、吃火鍋、假期去國外滑雪、旅行……
林清竹高中三年寒暑假和周末都會來大學城學畫畫,不想回大院時會去他那套房子住幾天,高三美術集訓的那半年也住在那裏。
她高二的暑假就開始了為期半年的美術集訓,集訓的地方就在大學城,畫室安排的宿舍人多,環境也不好,梁成舟就讓她搬到家裏住,也方便照顧她。
她當時壓力大,每天除了在畫室學習老師教的,晚上回家還要畫十張速寫。林清竹的素描和色彩都還不錯,就速寫差些,她的速寫老師又特別嚴厲,她自己也要強,經常熬夜畫到半夜兩三點。
怕她熬壞了身體,他每天都換着花樣給她弄吃的,那姑娘倒也不挑食,很好養活。
就有一點,除了白米飯,什麽東西都能吃膩,不管多喜歡的食物,多吃幾次就厭了,一但厭了就絕不會再挑一筷子。
梁成舟得時刻注意着,看桌上的哪道菜她不動筷了,他就得想新菜了。
有次他發燒了,整個人都很難受,沒法給林清竹弄吃的,讓她自己在外面吃。
結果她不願意。
那時正值林清竹集訓的關鍵時期,素描速寫都在教新內容,老師建議她最好不要請假缺席,怕拉下進度後面跟不上。
她卻執意請假回家照顧他,趴在床前給他喂藥喂水,他睡着了就坐在椅子上守着他,見他醒了就端來她熬的又腥又鹹的肉粥給他喝,
皺着一張小臉,說話都帶着哭腔:“梁成舟,你要趕快好起來,外面賣的都不好吃,我只想吃你做的飯菜。”
梁成舟忍着惡心咽下她喂的粥,笑話她:“那我要好不了,你打算餓死不成?”
林清竹伸手打了一下他的嘴,讓他趕緊呸呸呸,“不要亂說話。”
“好了還得伺候你,給你洗衣做飯。”梁成舟習慣性擡手捏捏她小臉上的肉,滑滑嫩嫩的,手感特別好,心情好就開起了玩笑,“我還是病着吧!多休息幾天。”
結果剛說完就看見林清竹眼睛通紅,眼底蓄起水光,吓得他趕緊安慰她:“我開玩笑的。”
梁成舟當時只是普通的感冒發燒,很平常的病,不會死,也沒有生命危險,林清竹卻無比着急,好像天塌了一角。
怕他口渴,怕他難受,硬是在他床前守了一夜,看他退燒了才放心去畫室。
那個傻姑娘明明很早就表現出喜歡了。
他卻不懂。
他比她還傻。
林清竹上了大學他們也還住一起,渝大和渝美都在大學城,離得很近。林清竹退學出國前,他倆有空就會去找對方,不想回宿舍時就一道回家。
那姑娘出國前是不會做飯的,那會兒都是他做飯給她吃。
她放假就喜歡窩在家裏,讓他給她做好吃的,誇他做的飯很好吃,怎麽都吃不膩。常常是這頓還沒吃完,就安排起了下一頓。
可愛的小圓臉,咬着筷子頭,歪着腦袋,笑眯眯地對他說:“梁成舟,我明天要吃糖醋排骨,油爆大蝦,可樂雞翅,其他的你看着安排,我都行。”
他和林清竹在那套房子裏住了四年。
算是他倆的秘密,誰也不知道。
梁成舟讓陳逸轉交,第二天又還回來的那把鑰匙,就是大學城這套房子的。
林清竹出國前不要了,現在也還是不要。
從回憶裏拉回現實……
梁成舟輕吐煙圈,彈了彈煙灰,吸兩口後把煙掐了,将車窗合上,閉上眼睛窩進駕駛座,右手拇指細細摩挲左手中指上戴着的銀色戒指,眼角溢出一點濕潤。
在公司聽見陳逸說她現在做飯有多厲害,在國外過得有多不好時,他心裏就疼的不行。
那姑娘本就沒有做飯的天賦,也不知道她這幾年在倫敦,挨了多少餓,遭了多少罪。
那個傻姑娘明明不喜歡國外,卻在大一就退學出國。
他原本以為她讀完本科就會回來,沒想到她又繼續讀了研究生,如果不是陳逸的媽媽生病,她可能現在都還在英國。
梁成舟知道,林清竹出國前發生的那些事,好幾次向他求助的時候找不到他,讓她對他失望了。
她爺爺去世那天晚上,她給他打了上百通電話他都沒接。她爺爺下葬,他也沒陪在她身邊。就連想跟他道別,在家裏等了他整整兩天都始終沒等到他。
林清竹那麽害怕被抛棄的一個人,跟他說想跟他做一輩子的家人,結果他也丢下她。
在她看來,她确确實實是被梁成舟抛棄了,梁成舟也不要她。
所以她才會走,退學出國,躲着他,不見他。
他幹的那些混蛋事,讓林清竹太過失望,認為她在他心裏不重要。
認定他跟她爸爸媽媽一樣,不會堅定地選擇她。
他也舍棄她,不要她。
其實不是的,他很愛她,沒有不要她。
他想永遠照顧她,跟她一起生活,做一輩子的家人。
梁成舟去倫敦找過林清竹很多次,想跟她解釋,想跟她好好談談,可她不願見他,不肯給他解釋的機會,他次次去都見不到人。
口罩前他幾乎每個月都會去一次,口罩時期出國不方便,隔離時間太長,公司的事情又多,他只能半年,或是一年去一次,去了便會多買些東西給她放在公寓門口。
他知道她不缺那些東西,但那是他唯一能做的,她一個小姑娘,孤零零的一個人在異國他鄉生活,即使兜裏有錢,日子也不見得有多開心,況且林清竹骨子裏是個極其冷清的性子,很難跟人親近。
因為不曾被人偏愛過,也沒被堅定的選擇過,林清竹從小到大都很沒有安全感,所以對于覺得不會屬于她的東西,永遠抱着她也不需要的态度。
害怕失去,她寧願不曾擁有,或是遠離。
所以這些年,很多東西她都不需要。
現在,梁成舟在她那,也成了不需要。
跟她爸爸媽媽一樣,不需要了。
許知意說林清竹可能還會走,梁成舟一直都清楚,從她爺爺去世,到她退學出國,再切斷跟他的一切聯系。
這些都能表明,她對渝市早就沒有留戀了。
現在唯一放不下的,可能就只有對她來說很重要的陳阿姨。
至于他,林清竹是真的不想看見他,不想再跟他有什麽,所以才不要那把鑰匙。
不要那把鑰匙,就是不要他了。
他也真的拿她沒辦法……
其實林清竹的電話號碼和現在的住址,梁成舟在知道她回國的那天就找人查了,一直存在他的手機裏。
沒去廣市出差前,他每天跟着陳逸一道去醫院,其實不是為了堵林清竹。
如果要堵人,他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梁成舟都不用猜,如果林清竹不想見他,陳逸一定會跟她通風報信,讓她在他去醫院前離開。
他去醫院,其實是想告訴林清竹。
他想見她。
不要再躲着他。
但梁成舟不想逼她,那姑娘心裏有多苦,有多難受,又為什麽不肯見他,他都知道。
只要陳祥蘭還在,林清竹暫時不會走。
他給她時間,忍着去找她的沖動,不想等也等着,這麽多年都等了,不差這一時半會。
他等着林清竹願意見他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