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
16章016
但是電話那頭傳來的卻不是恩叔的聲音。
“傻、傻頭栓?”
“我是傻頭栓,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誰?”
“我是蘇文娴,那天在布政司署門口蔣二少招我給他做事的那個阿娴。”
“哦,我知道,打人很犀利那個女仔嘛。”
接着,傻頭栓擡高了音量喊道:“二少,阿娴找你啊!”
嗯?蔣希慎也在?
過了幾秒,蔣希慎走了過來。
蘇文娴在電話裏聽見了鞋子踩在木地板上的聲音。
不疾不徐。
“我是蔣希慎。”他低沉悅耳的聲音從電話裏傳出來。
“老板,我是阿娴,我爹借了‘和勝義’的高貴利,現在他們的人逼我去做妓*女。”
“求你,幫幫我。”她哀求道,“我不想被逼去做妓*女。”
“好,我知道了,你別怕。”
他的聲音很平緩,但是他說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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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叔。”他拉開的話筒,但是能聽到他吩咐恩叔:“給‘和勝義’的龍頭打電話,問問他怎麽回事?我的人他也敢動?”
“好的。”
蔣希慎的聲音又回到電話旁,“好了,恩叔已經去處理了。”
“謝謝老板。”蘇文娴感激道,“那個……還想再求你幫個忙?”
“什麽事?”
“我今晚沒有住的地方,能否安排我一個房間?”
“房租可以從我的薪水裏扣。”
那個家她不想回了,寧願厚着臉皮求一下蔣希慎。
蔣希慎道:“好,我讓傻頭栓去接你。”
“告訴我地址。”
蘇文娴立刻将地址報了出來,蔣希慎又道:“你在裏等着。”便挂了電話。
通話時間很短,加起來一分鐘不到。
卻是一通保命的電話。
她有一種緊張之後的虛脫感,什麽都沒再說,只看向了黑水成。
剛才的對話他也都聽見了,很簡單的對話,事實上他也沒法通過聲音判斷對面的男人到底是不是蔣二少,畢竟以他的地位是接觸不到蔣二少這個級別的人物的。
但是從對方說話的語氣來看,很可能真的是蔣家二少。
對方說要質問他龍頭老大……
還沒等黑水成跟蘇文娴說話,電話忽然又響了,蘇文娴接了電話,在“喂”一聲後,對方開口道:“找黑水成接電話。”
“找你的。”她把電話遞了過去。
黑水成已經隐約能猜到對方是誰了,“我是黑水成……”
才剛說話,對面就已經大聲開罵,“丢你老母啊!死撲街黑水成你搞誰的女人不好,竟然要搞二少的女人?你是不是想死啊?”
“你想死別拉着我!”
“大、大佬,”黑水成有點結巴,“我之前不知道她是蔣家二少爺的人。”
“不知道?閻王殿開在哪你也不知道,要不要去報道啊?”
“趕緊把人放了,客氣點!”
“幹你娘的!老子正在床上睡小妾,被吓得差點萎了!”
“你沒碰那個妞吧?”
黑水成趕緊解釋:“沒碰沒碰,我連一根頭發絲都沒碰她。”
“是她爹欠我錢還不上,按照規矩還不上錢自然就用人頭頂,誰想到這女仔竟是二少的人,她一開始就開口說了,我哪敢不要命的碰二少的人?”
和勝義龍頭聽到黑水成的話稍稍松了一口氣,“沒碰就好,沒碰還可以請罪,碰了你就死定了!”
“趕緊客氣點,把人送回去。”
“是是,我一定客氣。”他現在還哪敢不客氣。
電話在罵罵咧咧之中挂斷了。
黑水成擡頭看向蘇文娴,臉上已經換成了一張笑臉,“剛才一切都是誤會。”
又說:“你爹欠我的錢也不用還了。”
蘇文娴向他伸出手,“剛才我爹簽的賣身契呢?”
賣身契上名字已經簽了,只差個畫押了。
他那個拿折扇的手下立刻将賣身契遞給了黑水成,黑水成又遞給蘇文娴。
蘇文娴掃過紙上的字,确實是剛才在屋裏寫的那張,當着黑水成的面把賣身契撕得稀碎,為安全起見她甚至連碎渣都直接揣進兜裏,等一會兒出門找地方燒成灰。
拿回了賣身契,她才稍稍放心。
她說:“欠債還錢是應該的,不過這個錢蘇家還不上了,明天我會把欠你的錢送來。”
黑水成趕緊道:“不用了,才兩千元而已,不用還了。”
剛才他還因為這兩千元逼迫蘇家全家去賣血,揚言要把蘇父賣到大馬挖礦當豬仔,要把蘇母賣到底層妓*院去當雞,現在完全變了一副嘴臉。
僅僅是一通電話而已。
錢和權,真是好東西啊。
“阿娴啊,”剛才那個一口一個要睡她的人現在親切的和她套關系,“我也沒有真的碰你,我連你一根汗毛都沒碰啊,你一定要和蔣二少說清楚啊。”
“回頭我親自帶着東西上門向你和你家賠罪。”
“以後你們家有事,我黑水成肯定聽你差遣!”
“今後你們家在這片就是我黑水成罩着了,肯定不會有人再欺負你家!”
他搓了搓手,從錢夾裏抽出一疊鈔票要塞給蘇文娴,“給你壓壓驚。”
看着厚度大概有兩三千元。
剛才他逼迫蘇家人還錢,現在他主動送錢給她。
不過這錢蘇文娴當然不會要。
忽然,賭檔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阿娴!!我來接你啦!”傻頭栓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已經闖進了賭檔大門,黑水成的幾個手下站在門口不敢攔他。
“傻頭栓,我在這。”她趕緊向他走了過去。
傻頭栓道:“我出門前,二少特意吩咐我,要讓你全須全尾的回來,說如果你少了一根頭發絲,今天這件事就不能善了。”
一聽不能善了,黑水成都要吓死了,趕緊道:“靓女啊,我沒碰你啊!”
又對傻頭栓道:“這位兄弟,麻煩你轉告蔣二少,改日我一定給靓女登門賠罪,這都是一場誤會。”
誤會?借個高利貸而已,還不上就要逼良為娼是誤會?
這種人就應該被關進監獄裏判刑!
掃黑除惡掃的就是這種人渣!
可是,能怎麽辦呢?
這是1950年的星城,這裏沒有掃黑除惡,警察也跟社團沆瀣一氣,買賣人口還合法。
她能借着蔣希慎的勢得救已經是萬幸,再多的,她現在并沒有那個資格。
到這個程度已經可以了。
緩緩地深吸一口氣,對傻頭栓道:“我沒事,走吧。”
跟着傻頭栓坐上了他開來的福特,站在賭檔門口的黑水成那些爛仔漸漸地被模糊在木屋區的黑暗之中,轉過街,那貧窮破敗的木屋區也看不見了。
車開了一會兒,很快就在蒲林西路附近的街邊停下,傻頭栓向蘇文娴介紹道:“這一片的樓都是二少的,他就在那一棟在等你。”他指着其中一棟四層高的唐樓,蘇文娴順着燈光走了上去。
蔣希慎在最頂層,她進去的時候,他正在低頭拆卸發動機,手上沾滿了機油。
也許是因為此時他脫下了做工精良的西裝,穿上了休閑的牛仔褲和白襯衫,讓他看起來不像是個一通電話就能讓黑水成畏懼的大佬,反倒像個下班後放松的年輕人。
“老板。”她開口叫道。
“坐吧,”他看了她一眼,“那些爛仔沒碰你吧?”
畢竟是女仔,有些傷也許在衣服下,他又看不到。
“沒有,我及時地喊出了我是你的人,他們不敢動我。”
是恭維,但也是實話。
“老板,謝謝你救了我。”
她很真心地道了謝。
“你是我的手下,我不幫你幫誰?舉手之勞而已。”
對他而言只是一通電話的事,但是對蘇文娴而言,是差點越不過去的大山。
如果今晚沒有蔣希慎的幫助,她很難靠自己逃脫,或者就算逃脫,她也會付出很大的代價。
但好在,她運氣不過,跟對了人。
“我一定會好好做事,報答你的。”
蔣希慎似乎被她認真說要報答的樣子逗笑了,他救過不少人,男人一般都是死心塌地地成了他的手下,女人則是想要到床上去報恩,像蘇文娴這樣明明是個女仔卻像個男人那樣說要做事報答他的還是第一個。
“你能幫着恩叔把聯昌公司的事情搞起來就算是報答我了。”
蘇文娴慎重點點頭,“我會的,你放心。”
蔣希慎本來以為會見到一個一臉驚慌失措,見面就會哭哭啼啼的女仔,沒想到她卻是一臉冷靜,倒讓他對她有幾分刮目相看。
“逼你的人是叫黑水成?”
“怎麽樣,想不想出口氣?”
很顯然這是他要為她出頭了。
蘇文娴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反倒是先問:“老板,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我們聯昌公司在碼頭上的生意你是否準備交給‘和勝義’來做?”
這年代沒有自動化碼頭,搬運貨物不能靠大型機器自動化操作,而是需要人工搬運到船上的,各個商行在碼頭倉庫裏的貨物都需要大量的人工去搬運,所以碼頭上總有一群又一群幹活的苦力工人,而管理這些苦力工人的就是社團。
各大商社在碼頭上出貨入庫就少不了要找這些工人幫他們出工,總要跟社團打交道。
每個商社大老板有習慣合作的社團,蔣家作為航運的龍頭自然也有慣用的社團,可是聽今天下午蔣希慎的電話,好像他并不想繼續跟家族用慣的‘和勝義’合作,連對方的主動示好都拒絕。
但也不排除蔣希慎是打算晾一晾對方,畢竟聽他話裏的意思那個‘和勝義’的龍頭是站在蔣希慎大哥那一邊的。
蘇文娴自從一周前跟了蔣希慎這個老板之後,就開始有意識的收集蔣家的信息,也知道了她這位老板是蔣老爺的妾生的,他上頭還有一個大哥,是正房大太太生的,他大哥三四年前就進了蔣家的航運集團工作,但此人深入簡出,星城的八卦小報也沒有太多關于他大哥的八卦。
而蔣二少的八卦就更少了,八卦小報只報道過這位在國外讀書,畢業後不常在星城,反而在濠江那邊創業。
不管怎麽看,蔣希慎都有一種避開他大哥的意思。
所以她得弄明白他的态度。
蔣希慎沒想到蘇文娴會突然問這個,點燃了一根煙,“怎麽,你也看出來了?”
“蔣家願意用誰我管不着,我自己想要用人自然得用個順手的了。”
想在碼頭上混飯吃的人那麽多,他犯不上把錢給一個他大哥那邊的人,找個忠心耿耿的不好嗎?
蘇文娴明白了,她老板是真的不準備用‘和勝義’。
“那,你是想借着我這件小事把事情搞大嗎?”
否則這點小事對蔣希慎而言弄殘黑水成又或者直接弄死也不過就是他一句話的事。
他将事情擴大正好趁機為不用‘和勝義’找個理由,好跟蔣家那邊交代。
蔣希慎這次真的是笑了,看向她的眼神甚至帶着幾分欣賞,“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你真的很犀利啊。”
“有人說過。”
“誰?”
“傻頭栓。”
“他傻乎乎的,看誰都比他犀利。”
“所以咯,我也就只能在更犀利的老板身邊當個跑腿打雜的,為老板鞍前馬後效力。”
蔣希慎被她逗得笑着抽了一口煙,“阿娴。”他叫得親近了,“有沒有說過,你拍馬屁太用力啊?”
“這倒是沒人說過,以後我會好好學習拍馬屁的。”
一個好下屬當然要能力和馬屁齊飛啦。
甚至關鍵時刻還得為老板犧牲一下。
起碼蔣希慎接下來要做的這件事,蘇文娴得犧牲一點名聲,成為那個讓蔣家二少怒發沖冠和社團龍頭翻臉的那個紅顏禍水。
但無所謂,她得讓自己在蔣希慎這裏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