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

17章017

恩叔的老婆德嬸是個胖胖的中年婦人,和恩叔總是嚴肅的樣子不一樣,她臉上挂着和藹的笑容,看着就很親切,就像是那種很熱心腸的慈祥大嬸,蘇文娴一見她就産生了好感。

在這戰亂剛過去的年代,她應該是被恩叔保護得很好,對人的熱情就像是沒有什麽防備心。

她一見到蘇文娴就先給她端出了一碗雲吞面,“來來來,別跟我客氣,聽恩叔說以後你也要跟着二少做事了,那大家就都是自己人。”

蘇文娴确實餓壞了,她從中午之後就沒有吃過東西,晚上跟黑水成緊張對峙的時候忘了饑餓,現在來到安全的環境裏,她立刻感覺到胃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沒有客氣,端起碗就開始吃。

“二少很喜歡我做的雲吞面,每次他來這邊住,我都給他煮。”

吃得出來,肉質很新鮮,餡料鮮美,湯底還是老火熬的雞湯,美味極了。

德嬸一邊笑眯眯地看着她吃,一邊跟她聊家常,大概是從恩叔那裏知道了蘇文娴的悲慘經歷,她沒有問起她的家庭,轉而細心地挑了別的話題,“現在跟我們那個時候不一樣了,我們那時候女人嫁人之後只能整日在家裏圍着竈臺和丈夫孩子伺候,哪能出來做工哦?”

“就算是出來做工也是當廚娘或者傭人之類的工作,哪像現在啊,社會開明了很多,女仔還能出來到商行裏做事呢。”

“你一定是很有能力的,否則不會被二少招進來做事。”

“像是二少手底下的平治仔就是個大學生,他很厲害的,整日在機械廠裏畫一些我看不懂的東西,全是奇怪的線條,但是恩叔說全星城的紡織機有一半是從平治仔手裏賣出去的,二少很器重他的。”

在德嬸絮絮叨叨的家常聊天裏,蘇文娴吃完了一碗雲吞面。

“謝謝德嬸,這是我只吃過最好的雲吞面。”

是真的,不僅僅是德嬸做的好吃,還因為她上下兩輩子沒有這麽窮困過,即使小時候家裏還不太富裕的時候,也沒餓着她。

想到了她自己的親生父母,就想到了蘇父蘇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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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不是親生的,在小事上他們還願意保護她,但是當危及到他們自身利益的時候,最終還是會放棄她。

就像是之前綢緞莊老板要逼她當妾時候,蘇父蘇母拒絕了,可是黑水成威脅他們安全的時候,他們就同意将她賣掉了。

即使明知道她被賣掉之後,迎接她的是悲慘地被賣到妓館裏當妓*女。

但他們也顧不上了,先保住自己才最重要。

這件事如果發生在她爸媽和大哥身上,他們拼着命也會保護她的,大不了一家人一起去死,也不會讓她受到這種淩辱。

這大概就是親生和領養的區別吧。

再加上蘇家人的貧窮,面對黑水成逼迫的時候毫無反抗餘地,也只能斷臂自保了。

不過他們對她——準确來說對原身的感情也就那樣了。

生活被貧窮和溫飽一直折磨着,對原身這個養女的感情也就那麽回事,沒什麽感天動地的親情,只是衡量合适不合适罷了。

今天就算不是黑水成逼迫他們,改天也會有白水成、赤水成,總之原身對他們而言是一個待價而沽的人罷了。

她緩緩的呼出一口長氣。

倒也沒那麽傷心,只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吃過飯,德嬸見她沒有換洗的衣服,特意拿出一套沒怎麽穿過的衣服給她,德嬸怕她嫌棄還解釋道:“這是阿財那個臭小子給我買的布料,這臭小子眼光不好,我這個年紀給我買這種鮮亮的顏色,我哪穿得出去啊?”

“我一共沒穿過兩次,就下水洗了一次。”

她對蘇文娴這種看起來很貧窮的木屋區出身的人還這麽客氣,真的是一個不錯的人。

雖然有蔣希慎的吩咐,但德嬸這麽盡心盡力的幫她真的是能看出她的人品很好。

“謝謝,我很需要這套衣服。”蘇文娴沒矯情,很直接地将衣服接過來。

德嬸領她到蔣希慎那棟唐樓的三樓時,蔣希慎已經從四樓下來了,阿財聽見腳步聲從二樓門口冒頭,見到是他娘和蘇文娴,問了句:“娘,今晚你讓阿娴睡這裏啊?”

“是啊,別的樓都已經租出去了,再說那些樓裏住的都是一群臭男人,阿娴是一個單身女仔還是住得安全點比較好。”

“二少讓我安排阿娴的住處,我就讓阿娴暫時在三樓住幾晚,二少應該不會反對吧?”

提到了蔣希慎,才洗過澡的他腰間只圍了個浴巾走了出來。

頭發上的水珠順着線條分明的下颌線滑到他的鎖骨和胸肌上……

蘇文娴看了一眼,這位老板的身材也不錯,胸肌、腹肌,大長腿,再配上那張英俊的臉,若是在現代的話他絕對能去當個頂流男明星了,掙錢不要太容易。

不過這樣的極品大帥哥,胸肌上竟然有很長一道刀疤?

從胸口一直蔓延到腹部,看着有将近二十厘米長。

這樣的豪門貴公子也能受過這麽重的刀傷嗎?

蔣希慎看着跟在德嬸身後抱着衣服的蘇文娴,只見她看了他幾眼之後就禮貌地将目光回避了,回了句:“住吧,反正我住這邊的時間也不多。”

蘇文娴又跟他行了個禮,就跟着德嬸上了三樓。

這棟唐樓是二戰後新蓋的鋼筋水泥結構的四層樓,不是星城常見的那種木制結構的舊唐樓,室內的裝修就算是以現代的眼光來看,用料也是奢侈的,而且還有全銅水龍頭和沖水馬桶。

這種在現代人看來十分常見的東西,但是在這個年代的星城是需要進口的,包括地面鋪的地磚和屋頂的水晶燈,這些現在的華國生産不出來,都是要進口的,要到幾十年後華國成為世界工業第一大強國,就變成國外從華國進口了。

德嬸以為蘇文娴沒用過沖水馬桶,還特意向她演示了一下,“這東西方便的,按一下就把髒東西沖走了,有了它就不用刷糞桶了。”

又擰開水龍頭,發現水流變得很細,“哎呀,是不是又要停水了?該死的水務局整天停水,真是煩。”

“阿娴你趕緊洗澡吧,省得一會兒洗到一半停水了。”

說完就匆匆下樓去了,“我得趕緊回去用桶接點水,明早還得給二少做早飯呢。”帶走一串嘩啦啦的鑰匙碰撞的聲音。

蹭到蔣希慎的樓,還能蹭到他的熱水,這年代是沒有熱水器的,想要用熱水得用竈臺來燒,但蔣希慎這棟樓明顯是考慮到熱水的享受,花灑裏有熱水的,不過确實如德嬸說的那樣,快停水了,水流漸弱,她得趕緊洗。

熱水沖在身上,将她身上這麽多天的髒污都沖走了。

表面看起來這裏環境跟現代差不多了,其實這年代的星城很缺淡水,尤其是二戰後湧進來大量難民之後,人口激增,淡水緊缺,水務局幾乎天天停水。

她之前住的勞森道木屋區整個木屋區五六千人只有山下的兩個水龍頭能接水,以前原身要和蘇母每天都拎着桶去挑水回家用,很不方便,但是木屋區的人生存都費勁,能用到水已經很不錯了,有人還住在紙皮搭的房子裏,能喝到水就已經不挑剔了。

整個星城只有住在山上的洋人高官和同樣住在山上的大華商他們的豪華別墅裏才有24小時不停的幹淨用水,他們不僅有單獨的登山纜車,還有水務局單獨布置的水管,其餘的居民都要受到時不時停水的困擾。

殖民地嘛,哪有什麽公平可言?

後來還是二十年後,華國向星城輸送淡水,才解決了星城這麽多年的缺水問題。

洗完澡之後,整個人從裏到外都透着舒爽。

穿越來這麽多天,第一次将自己洗幹淨,在蘇家的時候根本沒有條件,每天只能簡單的擦洗一下,還經常被蘇老太太盯着用水,說她洗腳擦身體是敗家浪費水,因為買水要五分錢一桶,各方面都要節省。

*

三樓是給蔣希慎作為書房的,裏面有一間很大的書房兼藏書室,還有兩間卧室用來臨時休息,她很識趣地挑了最小那間客房,裏面的床鋪已經鋪好了,給蔣二少用的東西必然是最好的,床鋪是柔軟的長絨棉,鑽進被子裏的時候,有一瞬間都讓她恍惚以為這是在現代某個酒店裏。

頭頂上的水晶燈是人工吹塑的,連一間小客卧都是很精致的裝修,等她将來有錢了也要買一棟這樣的唐樓,也要裝修得這麽精致。

一樓的商鋪用來出租或者自己做點什麽小生意,二樓用來自己住,三樓四樓可以租出去,到時候她可以收租生活,即使不上班也不怕……

想着想着忽然想到,她曾經哄着蘇母說過要給她和蘇父買一棟唐樓,那時候她心裏想的是當做為原身盡孝了,沒想到一轉眼就變成了這樣。

不過她自問在穿越來的這麽多天并沒有做辜負他們的事情,而且賣菜時從洋人士兵那裏多掙的錢她也一分沒要,因為當時她沒想那麽多,習慣性地以為父母都是愛孩子的,就像是她父母愛她那樣。

明天一早還是得先去一趟蘇家,她得把她留在蘇家的薯片和飲料拿回來,那是随着她穿越過來的東西,是不屬于這個時代的,而且那些東西也是她和上輩子唯一的聯系,是證明她存在過的痕跡,必須得拿回來。

為避免夜長夢多,得先回去一趟。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了。

她以為經歷了晚上差點被黑澀會逼良為娼的事,她會睡不着,沒想到她睡得還很香,這是她穿越以來睡得最好的一晚了。

早上收拾好自己,穿着德嬸給的那套衣服就出門了,事實上除了這套衣服她也沒有別的衣服穿。

特意等在二樓的樓梯口那裏等了一會兒,守着蔣希慎出門道了聲:“二少,早上好。”

倒是蔣希慎和他身後的阿財在看到她的時候都愣了一下,蔣希慎反應最快,先回了一聲:“早。”

後面的阿財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靓女,你是哪位啊?”

蔣希慎之前就能隐約看出來這個女下屬的容貌似乎是不錯,但沒想到只是簡單的洗幹淨而已,竟如此清新脫俗。

身上還那套德嬸給的的粉紅色肥大衣裳被她在袖口的地方挽了幾折,露出了纖細的小臂,白皙的皮膚下青藍色的毛細血管隐約可見。

又美又脆弱。

但她的眼睛卻不是。

如泉水浸潤過一般,冷靜的、黑白分明的,同時透着理智,讓她整個人散發着一種理性卻又脆弱的氣質。

十分特別。

也美得讓人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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