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阿朝正需我來憐愛……
第16章 第 16 章 阿朝正需我來憐愛……
“看來,小友是對這本君抱有防備之心啊。”
靳無常搖頭嘆氣,略露憾然。
“無妨,相處久了,諸位定能知曉本君的一片誠心。”
梨渺:“可我們還未答應與你結伴同行呢!”
靳無常看向今歌白,“噢,幾位打算往何處去?”
今歌白随口道:“雲城。”
靳無常撫掌而笑:“巧了,我派在越州的據點恰在雲城附近,五百裏路途遙遠,煉氣期無法禦器,崇山峻嶺連篇,又常有兇惡靈獸攔路,行路頗難。你我結伴,也好互相照料則個。”
梨渺撇了撇嘴,心道要是沒有他們這些外人,她便不必隐藏境界。禦劍捎上阿朝去那什麽雲城,也不過半日的事。
今歌白冷淡扯起唇角,“不無不可,若遇兇獸,對你二人而言,亦是歷練之機。”
他注視着梨渺的眼睛,對她遞出眼色。
梨渺恍然大悟,師尊怕是擔心靳無常秉性,若這一路同行能讓師尊放下心,他便能心甘情願加入唯我派了。
“嗯嗯,不無不可,不無不可。”梨渺連連點頭應和。
她相中了唯我派的無為而治,卻不知今歌白亦抱着同樣的想法,只是側重略有不同罷了。
穆忘朝腦中念的卻是“歷練”二字,他從未面對過危險,若總由渺渺禦劍載他,必定會錯過實戰機會。
為了能夠達到仇人的高度,他不僅需要掌握更多本領,更需要精進戰鬥技巧,熟練應對于戰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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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遵從渺渺的選擇。”穆忘朝溫聲道。
梨渺兩眼彎成月牙,這說法她喜歡,是傀儡對主人應有的态度。
靳無常得償所願,暢快笑了幾聲。
“說了這般久,還不知幾位姓名呢!”
“今歌白。”今歌白出言簡短至極。
梨渺挽住穆忘朝的手臂,“我叫阿渺,他是阿朝,穆忘朝。”
在他人面前被梨渺如此親近,穆忘朝面色微赧,強作鎮靜道:“見過諸位。”
二人的互動看得對面那綠衣少女一臉的好奇,她也跑去挽住了冷豔美人的袖子,笑嘻嘻道:“我叫悉星河!唯我派弟子排行一百九十六,這位是我大師姐迎真!”
迎真略一颔首,雙目清冷。“幸會。”
“天色不早了,不如就地紮營,明早再趕路不遲。”
靳無常說着便開始搜羅附近的枯枝。
穆忘朝見狀說道:“晚輩也去尋些柴火來。”
他走向遠處,梨渺便順勢跟在他身邊離開。
與衆人相隔足夠遠後,穆忘朝停下步子,轉身看向梨渺,眼神無比認真。
“渺渺,你修習醫毒之術,可是為了我?”
“嗯!”梨渺大方點頭。
少年目光觸動,握拳垂下眸,低聲道:“怪我不夠強大,處處都要渺渺費心。”
梨渺搖搖頭,牽過他的手,嬌媚笑道:“缺失魂魄,又如何怪得了你呢,阿朝這脆弱的身子,正需我來憐愛。”
聽慣了她語出驚人,穆忘朝此刻也不似初時那般窘迫了。他無奈牽起唇角,眸光漸柔。
“忘朝不勝感激。只是,我更希望渺渺的目光不止停留在我一人身上。”
梨渺神情微滞,擰起秀眉質問道:“你在拒絕我?阿朝厭煩我了麽?!”
少女語氣劇變,又現當初那陰暗可怖之面,穆忘朝如今直視這雙眼,心內那份恐懼仍不可抑制地浮現。
他平緩呼吸了兩番,沒有似曾經那般避開眼神,而是謙和反握住了她的手。
“不,我只是覺得,自己一人之身,不足以承受渺渺的諸多心血。”
“我希望渺渺不止看着我,還會看着自己,看着他人。達則兼濟天下,若渺渺為我所習醫術,可兼用于為天下人救死扶傷,我便不再只是負累,即便是死也無憾。”
梨渺怔怔舒開神色,一晃之間,她彷如又見到了白衣劍尊清冷仁慈的眼。
為何師尊都忘了過往,卻還記得這些話,即便成了傀儡仆從,也不忘教導于她。
梨渺驀地眨眼回了神。
她忘了,他就是他,盡管氣質未成、心性稚嫩,品性卻始終未變,過去師尊的言語,現在的師尊自然也會說。
梨渺癟起了嘴,顫着唇委屈道:“你不許說‘死’這種話。”
穆忘朝微愣,沒想她呆了半天,在意的竟是最後一句。
他哭笑不得,抿唇輕語:“不會死的。”
“嗯。”梨渺點頭,別扭的像個受安慰的孩子。
梨渺嘤唔一聲,低眉垂眼的,像極了淋雨的小貍奴。
穆忘朝看着心軟,安撫般捏了捏她的手指,微笑道:“我去拾柴火。”
少年彎腰拾柴,梨渺呆立了一會兒,也去撿樹枝,學着他的模樣,将幹柴攏到臂彎裏。
穆忘朝見了,下意識張眸出聲:“你這樣,會弄髒衣裳。”
梨渺輕輕嘟嘴,“明明阿朝也是這般做的。”
穆忘朝略微閃躲了目光,支吾道:“我穿得素,之後洗洗便是了,你……的衣裳這般精美嬌豔,若沾染了泥土,該有多遺憾。”
聞言,梨渺不禁動容,她呆讷了片刻,兀的說道:“我也能洗的!我要和阿朝鴛鴦浴!”
少年驀地嗆住,他匆忙看向周圍,好在旁人都隔得遠,并未聽見梨渺的胡言。
他赧然看向梨渺,壓低聲音:“這類話,還是莫再……”
他卡了個殼,及時調整了語句。
“還是小聲些說罷。”
說完,少年別開臉,悶頭拾柴。
梨渺歪頭偷瞧他的臉色,忽覺有趣,她袅袅湊了過去,狡黠道:“阿朝莫不是害羞了,放心,共浴之時,我定避開旁人。”
穆忘朝看向這近在咫尺的俏臉,只覺荒唐又無奈。
“我不是那般意思……”
梨渺盤玩起鬓邊發,慢悠悠出聲:“難道你喜歡讓人瞧見?唔……可我不願,阿朝的肉身,只能我一人觀賞。”
“……”少年羞憤抿了抿唇,低嗔道:“莫想那些了!”
梨渺虛掩上唇,暗暗笑得歡喜。
穆忘朝看她那出神又歡愉的模樣,心中又揉起一團亂麻,她該不會當真在想着那副情景……
揣測着,他腦中也驀然浮現那并不存在的場面,他頓時吃了一驚,忙擺了擺腦袋,将那香豔之景抛了出去。
梨渺為自己的天才設想感到無比驚喜。
她從前怎就未想到要和師尊做這種事?
待到無人打擾時,她定要将師尊拽入池中,好好玩耍一番。
天色将深,靳無常掐訣使術點了個火,自己揚腿坐在搬來的大石頭上,甩着拂塵優哉游哉。
迎真與悉星河剛搭好了帳,迎真安靜走到火堆旁盤坐不語,悉星河則湊到梨渺身邊坐下,從乾坤袋中掏出一包糕點,展開遞到梨渺面前。
“餓了吧?這是果仁酥,很好吃的!”
梨渺眨眨眼,拿來一塊放到嘴裏,木讷地挪動眼仁看向綠衣少女,定定看着她的臉。
“謝謝你。”她齒間咬着點心的一端,說得囫囵不清。
悉星河俏然展顏,露出齊整的半口糯米牙,眸中當真有辰星閃爍。
她伸長了手臂,熱心将糕點遞給梨渺右側的少年。
穆忘朝頓了頓神,禮貌微笑:“謝謝,我不用。”
悉星河詫異歪頭,“你應當和我一樣尚未辟谷,我逃了半天,肚子都餓癟了,明早還要趕路呢!”
穆忘朝目光落在油紙包中的精致糕點,芬芳、色澤,無一在勾引着食客的口腹之欲。
濃長的睫羽在夜下遮掩落寞,少年扯了扯唇角,道:“我吃過了。”
悉星河讪讪收回了手,聳肩道:“好嘛,那就不勉強你了。”
梨渺順手在她撤回糕點的途中又夾起一塊塞進嘴裏,咬得酥脆作響。
悉星河顏開二度,給自己喂了果仁酥,歡喜道:“喜歡便多吃點兒!我袋中存了可多呢!”
梨渺喜愛舌尖甜津津的感覺,看着綠衣少女熱情明媚的小臉,她忽然有些愣神。
悉星河見她一邊嚼個不停,一邊還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她逐漸感到局促。
“阿渺姑娘,你怎麽一直看着我?”
梨渺咽下口中食物,明目如透玉。
“你給我吃糕點,你是好人。”
悉星河呼吸一卡,險些噎住,她順了順氣笑道:“給你好吃的東西,便是好人了?”
梨渺垂落眼睫,笑容腼腆。
“嗯,從前主動給我糕點吃的,都是好人。”
靜如冰塑的今歌白此時方動目光,落在梨渺身上,變得出奇柔情。
悉星河:“不主動的呢?”
梨渺坦然點頭,“不主動的人,見我便驅趕,我只好自己奪過來。”
聽者愕然,穆忘朝怔怔擡起了眼,仰卧在石上的道人與閉目靜養的大師姐也默然投來了目光。
如此漂亮可愛的小姑娘,怎會遭人驅趕呢?悉星河心中有萬個不解,心中認定梨渺兒時定過得十分可憐。
“奪過來,然後呢?”悉星河關憂問道。
梨渺半塊糕點停在嘴前,她回想曾經在凡界市井流浪的日子,那時候的人們最不願見到髒兮兮的乞兒在門前游蕩,洗衣的婦人見着便拿捶衣棒轟趕,結伴玩耍的孩童會大笑着把鞠球踢到她們的頭上,練靶似的朝她們扔石子。
與她結伴的病丫頭身上總是有着淤青,可梨渺不同,她的傷永遠留不到第二日。
一日事變,時常施舍她二人食物的老妪病走了,鎮裏人将老妪丢到火中,然後将骨灰埋到了山裏。
病丫頭幾日都未讨來吃食,餓成了皮包骨,她看見那些男童手中的糕點,跪在他們面前,乞求施舍。
男童們将她踢倒,揪着頭發大喊大笑。
那時的梨渺看着病丫頭埋在地上哭花的臉,低頭摸上自己的肚子,只覺得裏面又空又難受。
于是,她也撿起了石子。
然後一顆顆砸進了男童們的頭蓋骨。
看他們哭得滿地打滾撕心裂肺,梨渺呆呆站在原地,胸中陌生的感受令她疑惑。
那是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感到快樂。
奪來的糕點味道,比過去吃過的都甜。
“……然後,吃得很滿足。”梨渺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