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阿朝的吻,更叫渺渺歡喜……
第26章 第 26 章 阿朝的吻,更叫渺渺歡喜……
梨渺輕顫着啓唇, 婉拒的話尚未來得及出口,便驀地被男子捏住下颏,被迫轉過臉的剎那, 他垂首覆來,侵入她微張的唇齒。
舌尖被那柔軟之物勾纏,梨渺倏地扇動睫羽, 僵着身子不知作何反應。
書本落地,她緊緊捏住門框,茫然無措, 片刻後才回了神, 掐起被今歌白按在心口的五指。
男子感應到她的指示, 他攬着她的後腦,略帶喘息地離開兩寸,眼神黏膩沉醉, 仍依依不舍注視着她潤濕的唇。
“我就知道, 阿渺願意給哥哥。”
梨渺埋下頭, 委屈又慌張, 方才分明是白哥哥強迫, 若是師尊不在便罷了, 偏偏還讓師尊瞧了去, 師尊先前便未同意她将白哥哥納入枕席, 這下他定要生氣了。
“若得空,我會來尋你。”
男子修長指尖觸過她頸上的湖藍玉墜。
“戴着它, 我便知曉你在何方。”
“嗯……”梨渺弱聲點了點頭。
今歌白輕貼梨渺額頭, 愛憐撫過她的後頸,不忍分隔。
“後會有期。”
語落,他利落轉身離去, 經過少年身側時,留予他寒涼一瞥。
梨渺拾起地上的《煉器要訣》,拍了拍灰塵收入囊中。
她壓着心虛,側首看向隔壁門邊旁觀許久的少年,方一啓唇,少年的身影便迅速沒入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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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渺眸光忽顫,當即掠上前按住将閉的房門,柔柔道:“阿朝,你生氣了?”
穆忘朝輕垂着眼不去看她,出聲低涼:“我為何要生氣。”
梨渺靜悄端詳着他的面容,這分明就寫着愠色,他卻還故作冷靜,豈不是在鬧別扭。
她輕牽唇角,好聲安慰:“方才我本是要拒絕的,是白哥哥沒給渺渺機會,阿朝會理解渺渺的,對麽?”
穆忘朝擡眸瞧了她一眼,又隐忍落下,沉靜道:“今前輩與你,本就是天作之合,同修共好實為常情,你又何須與我解釋甚麽。”
梨渺趁他不備,一滑溜便鑽進了門內,她溫柔注視着他,氤氲雙眼滿是慈愛。
“你是我夫君呀,我與他人如何,須得顧及你的感受,我聽人這般講的。”
穆忘朝緊抿着唇壓抑神色,良久方字字清晰道:“我不是。”
梨渺怔忡一瞬,褪了表情,歪頭道:“不是?”
“……不是你夫君。”
少年眉頭輕攏,眸中暗火搖曳,透着銳利。
“此身為傀儡,我無可辯駁,但你我并非夫妻。”
梨渺搖頭,“阿朝在說胡話,我們行過成婚大禮,還睡在一張榻上,不是夫妻是什麽?”
穆忘朝看着她無辜的臉,只覺愠怒又無奈,他兀自深吸一口氣,緩慢吐出。
“夫妻又豈是這般簡單。”
梨渺面露茫然,她聽過的故事,看過的話本,都是這般形容的,師尊的話語,她聽不懂。
她默想了許久,輕輕牽起少年的手,他欲抽手回絕,她便緊緊攥住。
“那阿朝教教我,這其中……還差些什麽?”
穆忘朝目光透出惝恍,所差甚多,又豈是一時半會說得清。
少年久不回應,梨渺自現靈光,輕觸着下唇說道:“是吻?方才白哥哥教過我,我已學會了,不妨同阿朝試上一試。”
聞言,穆忘朝倉惶後退半步,“不可!”
梨渺眼眸清明,将少年的模樣映得越來越近。
“渺渺覺得,十分可。”
穆忘朝被逼至牆邊,他氣息浮躁心亂如麻,只覺腦袋都要炸開,他只知抗拒,卻理不清那些抗拒之外的複雜情緒都從何而來。
少女按上他的胸膛,他登時心髒震動,久違的感受再度活躍在軀殼之內。
梨渺踮腳印上他的唇,學着今歌白的模樣,探尋少年齒間秘地。
舌尖相觸,少年頓時渾身戰栗,他喉中發出幹涸的嗚咽,下一刻卻不由自主按住梨渺的後腦,反侵入她口中。
梨渺烏睫驟顫,霎時識海如冒星光,渾身都酥軟了下去。
少年頗合時宜地箍住她将癱的腰肢,纏裹她的唇舌至沉浸忘我,梨渺從晃悠的意識中迷蒙想到,他向她汲取血氣時,也是這般瘋狂。
然而少年的理智也與那時一般,很快便被他拉扯了回來。
他用力推開梨渺,後背狠狠撞在牆上,打亂了喘息。
梨渺怔怔後退兩步,目光迷離地看着虛空,意猶未盡。
穆忘朝擡眸睨着她,悔恨自己生了雜念,竟輕易被挑破冷靜,屈服于不該有的沖動。
梨渺回味着方才的親昵之舉,原來唇舌交纏是這般愉快之事,只怪她以前只知其表不懂深入,否則三百年前她便能多嘗一些感受了。
“阿朝的吻,比白哥哥的吻更叫渺渺歡喜。”梨渺撫着唇,面含一點羞澀。
穆忘朝捏緊五指,胸中無由惱怒。
梨渺擡起眸,悅然問道:“阿朝,現在你我可成夫妻了?”
穆忘朝低垂眼眸,陰郁道:“請求渺渺,以後莫再如此了。”
梨渺轉而迷茫:“何意?”
“無論夫妻……還是方才那事,都需兩情相悅你情我願,絕非強迫可取。”
梨渺略微歪頭,困惑不解。“阿朝方才主動,分明便是願意了,況且……你我心念對方,不正是兩情相悅?”
少年低首苦笑,氣息頹靡。
“那不過是傀儡身的特質罷了,此心不與身同。”
說出這話,穆忘朝鼓足了勇氣。
他已然預料到梨渺聽聞此言會有何等惱怒,對她陰沉可怖的眼神,他也做好了直面的準備。
可他沒有等來怒罰降臨。
梨渺安靜地凝視了他許久。
相默之間,她思索良多。
若只得師尊之身,那與三百年前又有何分別。
她比從前更加貪婪,她想得到他的全部。
“那你可要早些将心給我,別讓我等太久。”梨渺驀地出聲。
穆忘朝怔然擡面,旋而輕笑一聲,苦悶難言。
梨渺難以看懂少年複雜的心緒,只知他對她尚有抗拒。
這也無妨,只要不做得過火,師尊便可依順。
今朝與昔年不同,無需捆縛他的手腳,便可随心所欲,即便在他胸膛之上再将她的名字刻上十枚百枚,也只需憑她喜歡。
若她忍耐得膩了,想要放肆玩耍一番,只消以血脈壓制,師尊便違抗不得命令。他若惱怒,她事後再加以安慰便是。
梨渺含蓄展露笑容,上前牽了穆忘朝的手,放在掌中細細撫摸。
“阿朝這會兒可還在生悶氣?”
穆忘朝抿唇垂首,睫羽之下碎光顫動。
“我從來未覺氣惱。”他刻意壓低的聲音帶有微弱的沙啞。
梨渺輕嗔道:“騙人,你先前可不會見着我便躲。”
穆忘朝:“離別感傷,我本就是外人,不必出現在你們面前。”
梨渺微動的嘴角洩出一絲狡黠,“你分明看了許久,白哥哥吻我之時,阿朝可不瞧得目不轉睛、真真切切。”
“別說了。”少年語氣忽急一分,他張了張眸,恍覺自己态度沖了些,又沉默着垂下雙肩。
他醞釀了半晌,平和低嘆一聲。
“渺渺,一直以來承蒙照顧,阿朝不勝感激。”
“我自知虧欠你甚多,可我也不該……承受不應有的期待。”
“眼下的我無以報答你的恩情,所以……請容我慢慢償還,好麽?”
少年懇求的眼神映在梨渺眸底,她安靜無言,心中不知為何,竟有些難過。
她想起一些前塵往事,恹恹垂下眼,喃喃道:“多久……怕是都還不清了。”
師尊何時虧欠過她。
自始至終,都是她辜負了師尊。
“渺渺……”看見梨渺消沉的姿态,穆忘朝倏而恍惚。
他知曉此番話語必定傷人,可他須得說清。
片晌,他平複了神色,冷靜道:“我會盡力。”
梨渺歪着身子,眨眼間惆悵之氣蕩然無存,她緩緩牽起唇角,嬌聲道:“随阿朝如何想,報恩也好,拒絕也罷,在我心中,你都是我明媒正娶的夫君,這擔子……你甩不掉。”
穆忘朝:“……”
她好似聽不明白,他也拗不過她。
他惘然輕吐一口氣,多少蕪雜心思,到頭來都溶成了無奈。
門外漸起動靜,想來唯我派的衆人也該醒來了。
梨渺将掌中幾枚修長的指尖牽到唇邊憐愛地蹭了蹭,彎眸道:“今天是歸派的日子,阿朝收拾收拾,可別讓他們瞧見你失态的模樣。”
說罷,梨渺戲弄般咬了口他的食指根,撇下他轉身離開了房間。
穆忘朝冷不丁泛了個激靈,餘波未平,眼前已沒了少女的影子。
他微微擡手,忍不住垂首注視,左手沒了實感,空得都有些虛浮,然自指尖到指根,卻還留有少女唇齒的觸感。
靜滞良久,他輕輕按上食指根處的紅痕,緩緩閉目調息。
梨渺走到欄杆處,瞧見那紫衣的大師姐獨自坐在樓下飲茶,她略一思索,撇身走下木梯,坐到了迎真對側。
“大師姐起得真早。”
迎真輕輕瞧她一眼,給梨渺倒上一杯茶。
“歇了幾日,早該活動活動。”
梨渺捧住茶杯,禮貌微笑。
“城中許多熱鬧,都未能與師姐同看,實在遺憾。”
迎真:“我不缺這一時,只要你們幾個年輕人游玩得盡興,便足夠。”
梨渺看向她的肩頸,問道:“師姐的傷如何了?”
迎真略微提了提唇角,“外傷而已,好得差不多了,那日還要多謝師妹出手相幫。”
“大師姐是為了保護我等才受了傷,真要說起來,倒該是我過意不去。”
梨渺娴熟地說着場面話。
旁人說她不通世理,可曾經在清淨門中,這般兄友弟恭姊妹情深的話語,她聽得也不少。
“感覺……大師姐與我想象中不一樣。”梨渺讷讷道。
迎真眼眸微擡,雲淡風輕:“如何不同。”
梨渺:“先前在掌門面前,時常見你板着張臉,還總對他不屑,我還以為,師姐是個不好相與之人。”
女子發出一聲輕微的嗤笑,“那是他應得。阿渺師妹面對掌門那人,還想要畢恭畢敬麽。”
梨渺連連搖頭。
“三百年期限已至,大師姐那般讨厭掌門,為何不離開?”
迎真手中茶杯穩穩落在桌面,她低眸注視着杯中漣漪,緩聲道:“我走了,便更由得他胡作非為,坑害無知子弟。”
梨渺訝然愣了愣,迎真師姐留下的原因,竟如此簡單……又出乎意料。
“似你們這般受了警醒還自甘落入蛛網的,倒是少見。”迎真冷着臉揶揄道。
梨渺單手托住臉頰,輕悠悠笑道:“我自然……是有原因的。”
迎真:“因為穆師弟下定了決心,你便也随他而來,我說得可對。”
梨渺緩慢眨了下眼,“倒也無錯。”
迎真略微挺直了身軀,抿唇默嘆。
少頃,她涼淡出聲:“總将心思挂在他人身上,未必是好事。”
梨渺狐疑擡眸。
迎真:“我知曉你與穆師弟關系匪淺,少女春心,最是難抑,可若目光局限于此,最終拖累的,只會是自己。”
梨渺抿着唇,不明所以地偏了偏腦袋。
她能感受到,迎真語氣雖冷,但她并無惡意。可要讓她将目光從師尊身上移開,她一百個不樂意。
梨渺一言不發,迎真卻仿佛看破了她內心的別扭,她輕淺一笑,道:“在修真界,須得學會先顧己,再顧人。”
“但若你與穆師弟能一路相扶,放眼望世,共得大道,那自然是極好。”
梨渺怔愣看向她,心情須臾又變得溫厚。
“師姐的話,我好似聽懂了一些。”
迎真眸中透露一絲柔和,“好好修煉,莫荒廢了自己。那姓靳的老家夥雖是個甩手掌門,但的确所識頗多,悟道途中若有疑惑,盡可問他,至少他不會吝于開導解惑。”
“我仿佛聽見有人說我老。”
聲音從上方傳來,梨渺仰頭看去,身披黑白道袍的青年趴在欄杆上,正好整以暇瞧着她們。
“看來掌門對自己的耳朵還是缺了點自信。”
迎真睨去目光。
“不是仿佛,是事實。”
“為師我風華正茂,不過是年紀稍比你長點兒,便被你說得如此不堪。”
靳無常拾級而下,一路捏着拂塵對迎真指指點點。
屋內悉星河聽到靳無常張揚的動靜,停了吐納煉體,配好劍出門走下樓。
“掌門、大師姐,還有阿渺師妹,你們都在啊。”
梨渺淡淡一笑,“我去催催阿朝,該出發了。”
話音剛落,青衣少年的身影便出現在二樓走廊。
他穩步走來,目光只在梨渺面上短暫落了一瞬,便不自然地別開。
“抱歉,讓諸位久等了。”
梨渺不動聲色地看向他垂落的左手,都過去有一會兒了,那食指根處的紅痕仍依稀可見。
她兀自輕啃起拇指指甲,無意遐想,如此敏感的人偶之軀,若是在全身各處都咬上幾口,該是怎樣一副模樣。
穆忘朝未去正視梨渺的眼,卻也感知到她滿是興致的熾熱目光,他默然将手藏進袖中,
“阿渺,今前輩人呢?”
悉星河脆亮的聲音忽然穿入腦海,打斷了梨渺的幽思。
她平靜收斂了意識,道:“白哥哥有要事要辦,一早便離開了。”
“既如此,人已到齊,可以出發了。”
靳無常揮開拂塵,意氣風發。
“走,帶你們瞧瞧咱唯我派在越州的據地!”
西行百十來裏,靳無常指向前方。
“到了。”
梨渺放眼望去,只見雲霧缭繞間,一片樓宇坐落山腰,若隐若現,渾然天成,竟與清淨門異曲同工。
進入山門,望着前方開辟出的廣場與建築,梨渺愈發失神。
“如何?是否還有幾分氣派?”靳無常看着梨渺自得道。
梨渺環望四周,讷然回應:“原以為唯我派是個寨子,沒想到……還像模像樣。”
道人撇嘴,“怎麽,為師翩翩風度在你眼中,便像個山賊?”
梨渺老實點頭。
靳無常:“……”
他輕咳一聲,炫耀般說道:“我派在五州據地風格俱不相同,皆完美融納當地特色,這越州的據地,便是采清淨門之風,頗有劍尊神韻吶,哈哈哈……”
迎真冷不丁插話:“倒是不必将剽竊說得如此清新脫俗。”
恰有幾名弟子路過廣場,瞧見靳無常等人歸來,依次同他們打了招呼。
“師父,這兩位是?”
悉星河活躍道:“我來介紹!這是二百師妹阿渺,這是二百零一師弟穆忘朝。”
“果然啊……”
那幾個弟子搖起頭惋惜而嘆,仿佛梨渺和穆忘朝是那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可憐人。
“去去去,新弟子入門,也不歡迎一二,擺出這般姿态是給誰看?還不快去修煉!”
靳無常揮動拂塵将他們趕走,攏袖轉身時又一臉的雲淡風輕。
“迎真星河,你二人帶他們熟悉熟悉地界,再安排兩間弟子房,為師且去閉關,無事休要煩擾。”
說罷靳無常負手離開,步踏風動,走出一派仙風道骨。
悉星河拉起梨渺的手,開朗道:“走,帶你們逛逛。”
梨渺由她帶去,身在這賦有“清淨門神韻”的地方,當真每走一步都有驚動之感。
動的是感懷,驚的是擔憂。
“那裏、那裏都設有練功臺,平日弟子們多在那些地方修煉切磋,當然,喜歡在廣場上修煉的也有不少。”
“山體四周都落着弟子房,唯我派弟子二百人均分在五州行走,每處據地常留之人也不過一二十個,雖說是冷清了些……可如此便剩了不少空房,阿渺和穆師弟盡可選喜歡的方位入住。”
悉星河熱心介紹着,梨渺一邊聆聽,目光卻不時觑向穆忘朝,唯恐他會因此處與故地相似而想起些什麽。
“那座高樓便是藏書閣,閣內未設防護,弟子可随意進出外借。”
悉星河指向整座山最高的建築。
穆忘朝:“藏書不乏功法秘籍,不設防護,掌門便不怕書籍遺失?”
悉星河笑道:“那些書大多是拓本,但凡有原版書籍,幾乎都收在掌門自己手中。”
迎真抱着雙臂幽幽道:“此般不入流的小派,本就無甚麽獨門秘籍,也不知掌門從何得來那麽多拓本,更別說其間包含各大派獨門絕學,那些門派的正統子弟,如何願意将秘籍借他拓印?”
悉星河看向迎真攤開了手,“大師姐都不明白,我就更不知啦。”
梨渺暗想迎真說得有理,靳無常那人看似沒個正形,法術也煉得不到家,可他能有元嬰修為,還手握如此多不該有的藏書,定然不簡單。
“宗門全貌大體如此,阿渺師妹可還有何需要?”悉星河雙手交叉握在腰後,一雙杏眼睜得溜圓。
梨渺搖了搖頭,微笑道:“謝謝星河講解……也謝謝大師姐陪同。”
迎真:“不必客氣。”
悉星河咧開了嘴,伸出手指頭晃蕩道:“那我便去練功了,二位随意,咱們唯我派……過的便是一個随心所欲。”
迎真對着梨渺略一點頭,兩名女子各自離去,高樓之外只剩了梨渺與穆忘朝二人。
穆忘朝轉眸看向梨渺,輕聲問道:“方才游走時,渺渺為何一直看我?”
梨渺睫羽輕扇,明眸映着雲中金光。
“被你發現啦?”她語氣靈俏。
穆忘朝:“……旁人看我我不知,但你的目光……我很難不發覺。”
梨渺嘴角噙着諱莫如深的笑,她細細打量少年的面色,狀似随意地問道:“阿朝看這唯我派如何?”
穆忘朝面容轉向一旁,溫和平靜。
“是個清淨之所。”
清淨之所,師尊當年為宗門定名時,或許便抱有此因。
梨渺面色泰然不動,“還有呢?”
“還有……”
穆忘朝思索少焉。
“行事自由,不失便利。”
梨渺悄然舒開眉眼,暗中松了口氣。
她就怕師尊說出諸如“似曾相識”的話來,好在他并無所覺。
“阿朝可要進去看看?”
梨渺輕擡下颏,目光指了指那座高樓。
穆忘朝點了點頭,随後便被梨渺拉着手小跑過去。
當萬千藏書皆展于眼前,穆忘朝方體會這有何其震撼。
他行走于書架間,閱覽那些琳琅滿目的書名,興奮之情油然而生。
靳無常所說不假,他手下藏書包羅萬象,品類應有盡有,若能在此研讀百年,必然收獲不小。
梨渺見穆忘朝走到了五州雜記一列,她略一思索,和聲道:“你且自己看着,我四處瞧瞧。”
她表面随意游走,心中卻早有了目标,她掃視着那些武學仙法秘籍,最終定在幾本符篆書上。
梨渺回頭看去,透過書架的空隙,可見少年聚精會神默讀的眉眼。
趁他未注意此方,梨渺将那些符篆相關的書籍都掃進納戒中,然後若無其事地走開。
她行至二樓,忽見兩座書架之間落着個男子身影,她不由得頓下了步子。
男子随意倚靠着書架席地而坐,攤開的書本挂在臉上,擋住了面容。
梨渺撇着腦袋一瞧,從他頸後遮住的書籍裏望見“珍奇草”幾字,她移步走了過去,蹲下身子,伸手夠向那本書。
然而她的手剛擦向男子耳側,地上的人忽然撇下臉前書,愠怒睨向梨渺:“做什麽?!”
怒喝聲驚動了遠處的穆忘朝,他詫然擡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未料到此地尚有旁人在,只怔愣一瞬,便驀地合書向前走去。
梨渺面前的男子面容冷峻,一雙吊梢眼更添不羁,他瞥見靠近之人竟是個陌生女子,不禁定眸怔了怔。
他輕動目珠打量起梨渺,面容瑩潤若粉玉,雙瞳翦水透清滢,是個難得一遇的嬌美人。
男子壓了愠色,出聲卻還是冷厲刻薄:“你是何人?”
梨渺寧靜盯着他,泰然自若地收回手放在膝上。
“你是唯我派的師兄?”
男子輕眯眼尾,“你是新入門的師妹?”
梨渺:“是。”
“叫什麽名兒?”
“阿渺。”
男子微不可聞地冷笑一聲,自如靠在書架上,攤開書舉在身前。
“我喜愛清淨,師妹去別處研習罷。”
梨渺蹲在原地不動,眼睛直直盯着他的頸後。
“未聽懂我的話麽,本公子最讨厭在修習時被人煩擾。”男子聲音沉下一分。
“可你方才分明是在打盹。”梨渺脫口而出。
“……”
男子額上又現一分惱色。
“所以呢?”
少女提唇微笑,聲如銀鈴:“我想瞧你身後那本書,勞煩師兄讓讓。”
男子伸手摸向頸後,撇嘴笑道:“你想要它?”
梨渺這會兒才看清那書封的全貌,《珍奇草木錄》,果然是她所需,多識些罕見藥材,于她修習醫毒之術大有裨益。
她誠實點頭。
男子眸裏顯露一絲戲谑,“那該有所表示才行。”
梨渺不解地眨眨眼,“藏書閣館藏供弟子暢讀,是掌門慷慨,為何要向師兄表示?”
男子揚起右側唇角,一字一頓道:“因為此書,是掌門求着本公子,從我鐘家讨來的。”
求着讨來,梨渺對靳無常的認知頓時又深了一分。
——原來厚臉皮也是門安身的本事。
“所以,鐘師兄想讓我有何表示?”
“做我的侍從,修行陪練,讀書扇風,出行伺候,期限三月。”男子悠然道。
“你不是不喜歡有人在一旁打擾嘛。”梨渺歪起腦袋。
男子稍愣,原以為這嬌滴滴的小師妹會為此等要求羞惱怒斥于她,怎不想她竟如此淡定,仿佛他吹的是耳旁風。
他昂起下巴蔑笑:“你至少有些姿色,修為雖次了點,伺候本公子也算不得我吃虧。”
梨渺抱起膝蓋,抿唇讷讷盯着他,好似在發呆。
“怎麽,不願意?”
男子随意将書本舉到身側,挑高聲音嘆道:“那這本《珍奇草木錄》可就……”
話未說完,他手中驀地一震,那本被他用來炫耀交易的書瞬間被抽脫了出去。
他頓時變了臉色,陰沉睨向後側,只見陌生的青衣少年就站在他身旁,緊抿着唇,眉宇點綴愠色。
“哪來的小子,敢搶本公子的東西?!”
穆忘朝握緊了書籍,擡起小臂,出聲暗藏鋒銳:“即便原書出自貴府,此樣終究只是拓本,既已被掌門收入囊中,便理應由衆同門共享,不再與師兄一人相幹,還請鐘師兄……莫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男子站起身來,高挺着身軀氣勢淩人。
“跟在本公子身側,未必不能得些好處,本公子心情好了,還能給這位師妹的修行指點一二,如此良機,你竟說我欺人太甚,簡直可笑!”
穆忘朝:“弟子平等,談何侍從,師兄不該口出此等輕浮之語!”
男子雙眸覆上陰霾,愈發惱怒,他目光如刺,陰森斥道:“本公子何等身份,還輪不到你這野小子教訓。”
穆忘朝壓低眉頭,無形之中氣勢愈甚。
他冷厲盯着面前的男子,沉聲道:“向她道歉。”
男子握緊的手指喀吱作響,蔑然眯眸湊近一分:“休想。”
梨渺抱蹲在地旁觀了一會兒,瞧見那鐘師兄掌間已運起了靈力,她撇了撇嘴,起身輕盈說道:“阿朝,我們走。”
少年想看她欲言又止,最終只凝重喚一句:“渺渺……”
“書也拿了,去尋個風景秀美之地研讀豈不美哉,阿朝,你可挑好書了?”
梨渺若無其事地笑問道。
穆忘朝低吐半口氣,不情願地應了一聲。
梨渺輕聳雙肩,“那便好,讀完再來藏書閣就是。”
穆忘朝沉下心氣走到梨渺身後,二人準備離開時,鐘姓男子驀地出聲:“慢着,挑釁了本公子,誰允許你們就這般走了?”
梨渺回過頭,雙目溜圓,一臉的事不關己。
“我與阿朝相處時,也不願被他人攪擾,鐘師兄再說話,我可不理了。”
說罷,她便雲淡風輕地走下了樓,後方男子的眼神有多灼熱,她都不再留意。
離開藏書閣,穆忘朝側眼看了她幾回,又忍下幾番愠氣,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他那般欺淩挑釁于你,你為何不生氣?”
“那樣……也算是欺淩?”梨渺歪首反問。
穆忘朝不禁愣住,他凝眉道:“拿莫須有的事情與同門講條件,本就不合情理,何況是那般過分的要求……”
梨渺:“我當時只覺他言辭滑稽,半晌都未想明其中道理,說是欺淩……唔,遠不及我流浪人間時所見所歷的半分。”
少年瞳孔微顫,一時失語。
“不過,我原只想與阿朝獨處,那人的出現确敗了我的心情。我考量一番,認為與他糾纏更為不值,還不如多與阿朝貼近一刻。”
說着,梨渺笑顏漸開,輕輕歪過身子,往少年肩頭貼碰了一下。
穆忘朝心情複雜,渺渺的雲淡風輕,原來并非因她心胸豁達,而是因她過往經歷遠甚于此,以致她已失了常理判斷……
梨渺注視着穆忘朝,笑意在嘴角挂了許久後,她兀的開口:“阿朝認為,做渺渺的傀儡侍從,也是渺渺在欺淩你麽?”
穆忘朝烏睫忽顫,低眸沉默不語。
“看來阿朝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梨渺勾勾唇角,輕描淡寫道:“沒關系,不論你如何想,我都不在意。”
在曾經那位“清宵子”眼中,她對他的所作所為,應當稱得上“欺淩”罷。
可那又如何,不欺他,她怎能從他身上讨得好處,怎能品味歡愉。
回想那段時光,梨渺不由得撫上心口,胸腔內咚咚作響。
好想……再像從前那般褪去他所有衣裳,緊貼在他胸膛親吻,撫遍他全身。
“阿朝……”
穆忘朝聞聲轉過頭來,望見少女眸中旖旎的異色,心下驀然一跳。
他平了平心,溫聲問道:“怎麽了?”
梨渺輕巧移去半步,盤繞着他的手臂靠上肩頭。
“阿朝為渺渺鳴不平,分明是心裏在乎渺渺。”
她嬌聲細語的,酥了少年半邊身子。
穆忘朝晃了晃眸光,低咳一聲,面不改色道:“遇不公事,出面解圍方為常情,不論那鐘師兄欺的是何人,我都不會坐視不理。”
梨渺笑吟吟擡起面容,眼神暧昧不明。
“可方才阿朝看起來……已是出離憤怒,從前即便我惹惱了你,也未見你這般對我。”
她半踮着腳,白皙脖頸正好卡在他肩頭,說話時像是有貓爪在他肩上輕踩。
穆忘朝目光略微閃躲,過後卻又小心落回她的眼眸,忍不住打量這靈動俏美的小臉。
他閉唇默嘆,無奈道:“你再任性,我又能拿你如何……”
梨渺抿着下唇,雙手如柳枝,又将少年手臂圈得緊了緊,眸裏透出得意。
行至山坡背陰處,習習清風掠過臉龐,吹得人身心輕盈。
穆忘朝望向遠處天雲曠野,道:“此處僻靜怡人,不如便在此讀書研習罷。”
梨渺仍膩在穆忘朝肩頭,聽了他的話語她連連點頭,而後依依不舍地撒開雙手。
少年牽牽唇角,席地坐下,梨渺踢走腳邊的石子,背靠着他的左肩坐在草坡上。
穆忘朝眼眶輕張,略微回頭瞥見少女的墨發與耳廓,他無奈柔了眉眼,靜默微笑。
真像塊剛焐熱的年糕,一黏上他的身子便扯不開了。
梨渺摸出那本《百毒詳解》,藏書閣拓本諸多,這本被靳無常随身攜帶的書籍卻是原本,那人拉她入派時将它稱作“見面禮”,莫非便是贈給她的意思?
梨渺粗略翻閱,書中記載了數百種毒性的成因、症狀與解法,文字尚能讀懂,只是陌生的字眼太過繁多,梨渺只能細細從頭看起,一頁一頁都默記于心。
半日過去,梨渺才背下三十多頁,但已覺精神疲乏,枯燥得很。
從前修煉到煩悶的時候,師尊總會适時出現,撫着她的頭頂給她講故事,又狡猾地在故事中插幾句講解,等她回神時,便發現那些晦澀難記的心法與經文竟都在腦中刻了印,想忘掉都難。
梨渺面上浮現狡黠之色,輕快往右側挪了幾寸,仰頭倒在少年身前,躺到他雙膝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