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只要渺渺需要
第60章 第 60 章 只要渺渺需要
梨渺櫻唇輕抿, 袅袅探出烏篷船,借力踏上岸,回身便屈膝向穆忘朝伸出手。
“阿朝~”
少女笑顏如畫, 穆忘朝目光微頓,一時恍了心神,他沉下躁氣, 牽住那只纖柔玉手,身形俊逸一躍上岸。
梨渺剛要松手,穆忘朝卻五指握緊, 又将她的手往裏吞了一寸。
梨渺讷然揚起臉, 便見他神情肅然, 墨瞳清冽,如藏劍光。
蕭岚見狀,劍眉微挑, 若有所思地用食指撓了撓鬓角。
看來将這水靈靈的姑娘拐成小師妹的念頭, 沒那麽容易實現啊。
衆人跟随蕭岚指引, 在城中瓦舍暢游到了四更天, 念着兩名女修尚在煉氣期, 蕭岚便收斂了通宵達旦的玩心, 陪同幾人去往客棧休憩。
梨渺并未入睡, 趁着獨處的機會, 她取出從鐘家得來的靈器法寶仔細驗看。
武器于她無用,皆可抛卻, 靈寶未經使用, 也不知都有何功效。
翻看片刻,梨渺撿起一只巴掌大的銅色六角盤。
這東西,有些眼熟。
梨渺回憶片刻, 想起自己曾在書中見過此物,此寶名為遮影罩,啓動則可形成一方屏障,隔絕外人五感,使外人所見景象停滞在屏障展開前的一瞬,無論在罩內弄出多大的聲響,旁人也聽不得。
梨渺目露欣喜,她要煉丹煉器,須得避開他人,以免暴露自身玄辰血脈,而她常與衆人一同行動,便鮮少能有獨自煉制的機會,此器來得正好。
有遮影罩隔絕五感,又有雨霖鈴掩藏靈力流動,雙寶合一,萬無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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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渺收好戰利品,躺去榻上作出入睡狀,又在被褥中悄然向六角銅盤注入靈力,頓時一道波紋自銅盤向四周擴去,直至占滿整間客房,而她目光所及處,萬物都仿佛褪色了三分,令她頗不習慣。
這便是遮影罩空間之力起效的顯照吧。
她再度取出那些靈寶,逐一注靈研究,将于她有用之物暫留,其他的連同武器們都一同抛進枯木逢春鼎,起火熔煉,直至它們返璞歸真,化為原胚。
比起初次煉器,梨渺的控火術已熟練不少。兩個時辰後,梨渺看着那一大團由各類法器熔成的原胚,默默想道,她這算不算暴殄天物?
熔煉只是最基礎的第一步,這塊集合體原料過多,還帶着法器們原本注寫的靈文,顯得雜亂無章,縱使其中富含再多稀有礦材,若不仔細處理,煉出的東西便只能是淩亂的廢品,那便當真是暴殄天物了。
接下來的步驟,便是留精去粕,将它煉制成一塊合她心意的原料。這一階段便困難許多,不僅要有無比精準的控制力,還需花費大量時間,但梨渺等得起,甚至對此充滿期待。
留下煉劍的精純原料,抽取出的多餘原料正好可用來打造其他器物,多多練手積攢經驗,方能在煉制上品劍器時有所把握。
沒有煉器師或煉丹師不渴望自己煉出驚世之作。
雖說為師尊塑身煉劍乃是梨渺最初踏入器道的目的,可幾番修行下來,她發現器之一道頗有樂趣,充滿驚喜與不确定。
梨渺深深呼吸一口氣,擡頭看向窗臺,夜色褪了一分,再過不久,便要天亮了。
今日便到此為止罷。
梨渺收起爐鼎與原胚,坐在床沿出神。
雖已下定決心煉制一柄上品寶劍,可她仍未想好,要煉出怎樣一柄劍。
在她眼中,山河清便是天下與師尊最襯之美物,而天下也唯有師尊的谪仙之姿,可與山河清相配。
那是師尊自上古秘境中得來的無價名劍,或許唯有真仙方能知其來歷。
山河清之下,一切劍器都黯然失色。
她煉不出山河清,可若能習得其三分風采,也是好的。
思緒流轉間,梨渺手中已多出了一具精美非凡的掐絲藍釉劍匣。
她啓開劍匣,低眸靜谧注視着安躺其中的銀藍長劍。
它如清宵子一般如霜似雪、絕塵出世,望着它,便有諸多回憶湧上心頭。
“師尊……”
“許多時候,渺渺都十分想念過去的你。”
“譬如此刻。”
但那已成絕不可出口的禁忌,只能永遠深埋心底。
梨渺眸光粼粼,面上泛着暧昧的淺紅。
她看着銀藍長劍,唇角笑意又倏然褪去。
上次欣賞它,還是在離開無名孤島前夕。
可這柄她曾握過多次的破魔劍,卻在那時割破了她的手指。
梨渺面色陰郁,再度向它伸出手。
指尖靠近剎那,劍身驟然放光,淩厲劍氣飛旋而出,梨渺雙瞳忽凜,恐劍氣沖破屏障損壞房梁,引來他人注意,便生生接下,以靈力化解。
她喘着急氣,心跳劇烈,盡管有所準備,可這次山河清對她的襲擊,比起上次又強烈了數倍,實超她所預料。
山河清的失控并非偶然,它當真對她有了敵意。
“你為何這般對我?”
梨渺聲音發顫,目眦欲裂。
“你在怪我欺騙你的主人麽?”
“可我救了他!我救了他!”
“他渡劫失敗,我強闖雷陣以身相救;他修為大退,我将他藏起,躲避仇敵,寧用縛靈鎖捆他,也要斷了他入世的念頭;他自焚而死,也是我耗費數百年心血,将他拉回!”
“我待師尊這般好,你憑何要這般對我?!”
梨渺越說越激動,怒火中燒,滿是不甘。
山河清未能回應她的質問。
她重重喘着氣,漸漸趨于平靜,頹然垂下頭顱。
“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想他們死……我只是想救師尊而已……真的……”
“我控制不住……”
少女聲音染上哭腔,愈發低微。
即便如此,她也未落下一滴淚。
她只是黯然失神地坐在那兒,端着劍匣,如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
半晌,她淡然合上劍匣收入納戒,安靜躺上床榻,收起遮影罩,屋內一片空寂,好似什麽都未發生,唯有遠處未熄的燈火映在窗沿,默默等待晨曦來臨。
梨渺自認此生都未有過如此憤怒的時候。
她理不清緣由,或許只是因為自己壓抑太久罷了。
發洩過後,又覺輕松不少。
可笑這三百年來,她頭一回吐露心底真言,竟是對着一柄劍。
即便它如今對她充滿敵意,可它卻是最能貼近她心中那位清宵劍尊的物事。
不過是一柄劍罷了……連彼時對她無比憎惡抗拒的師尊,她都能将其收服,他的劍,她未必不能制伏。
睜着眼呆看着上方片刻,梨渺陳嘆一口氣,又挪下床,拖着緩慢的腳步走到穆忘朝房前,輕輕叩響了門。
動作剛落,她便聽到了屋內平穩的腳步聲。
少年拉開門,見到是她,神情并不意外。
他明澈的雙眸浮現一瞬動容,伸出手來輕輕撫開她的眉間,聲柔如綢:“睡不着?”
梨渺擡眸盯着他,櫻唇微癟,小聲嘟哝:“我想你陪我。”
穆忘朝垂下眸,微不可聞地低嘆,握上她纖細的手腕,将她牽入房中,閉上門扉。
“我不知為何,也有些心神不寧。”少年淺聲說道。
梨渺眸光輕顫,注視着少年無瑕的面容,兀自思忖。
莫非是方才山河清躁動,攪擾了師尊心神。
雖轉世為傀儡,可畢竟魂魄未改,山河清乃師尊本命劍,二者間的神魂牽引,正如她與她的傀儡造物一般不可磨滅。
看來,她不能再随意挑釁山河清了……至少身在師尊近處時不可。
梨渺随着穆忘朝牽引,坐到床沿,與他咫尺相隔。
“渺渺……是有心事?”少年容顏清冷,專注望着她。
梨渺杳杳觑他一眼,輕聲道:“靠近些。”
穆忘朝微微一滞,挪近半步,與她無間。
梨渺沉默無言,有些想說的話醞釀到嘴邊,卻還是咽了下去。
她想問他,在他心中,她是否為惡。
可遲疑過後,又覺得不必去問。
師尊的劍已給出了答案。
至于師尊如何想,并不重要,她只要他愛她,任何挑動他恨意的做法,都是多此一舉。
梨渺側首倒在少年肩頭,靜若沉水。
她不言語,穆忘朝盡管有諸多憂慮,也未再追問。
見她這般模樣,他只覺心底隐隐酸澀,想去分擔她的苦憂,又怕無意戳她痛處,惹得她愈發消沉。
他側身攬來她的腰身,輕擁入懷,緩而柔地撫起她的後腦。
嗅着女子發間清香,一遍遍給予安撫,少年無故不寧的心境也漸歸平靜。
“阿朝……”
沉悶許久,梨渺終于蒙在他肩頭嗡嗡出聲。
“我在。”
“以後我難過時,你都會像今日這般安慰我麽?”
穆忘朝睫羽低垂,遮掩清漣。
“只要渺渺需要。”
“嗯……”
梨渺環抱住少年,擡頭抵着下巴,眼眸清澈無比。“我現在不難過了。”
穆忘朝輕淺牽動唇角,聲如溪雪消融:“那便好。”
梨渺彎眸展顏,像只沐陽的小獸,她舒适伸了個懶腰,看向皓白的窗扉。
“時間差不多了。”
她正要離開,少年又驀然拉住她的手腕。
她回過頭,看到他欲說還休的眼神,輕輕笑了笑,“阿朝想說什麽?”
穆忘朝薄唇輕抿,低聲問道:“你對蕭岚……比對門中師兄的态度還要親切一分。”
“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