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他…與清宵劍尊一般模樣……
第79章 第 79 章 他…與清宵劍尊一般模樣……
梨渺萬萬沒想到, 防了那般久,居然輸給了一場夢。
究竟是哪般契機,竟讓師尊在夢中窺見前世之事?!
“渺渺?”察覺梨渺心境波動, 穆忘朝疑惑看來。
梨渺腦中一片混亂,她耐着心慌,無辜笑笑, “然後呢?”
“然後,我便醒了過來。分明是無由之夢,卻莫名令我悵然, 好似心中空了一塊, 恍恍憂之, 如絮如萍。”
少年低聲說着,無奈牽起了唇角。
“很奇怪吧,我竟因一個毫無根據的模糊夢境, 陷入這般複雜情緒。”
梨渺心虛又仔細地看着他的神情, 他沉浸于那夢境餘韻, 好在并未因此起疑心、憶起自己的身份, 她定了定神, 若無其事地擺出尋常姿态, 抱住少年手臂。
“夢本就是這般無因無由, 莫名其妙的嘛!我也做過許多怪夢, 夢裏我變成虎豹,變成旁人, 做着與我毫不相幹的事情, 醒來那些場景還在腦中還揮之不去的……反正都是虛假,在意它作甚?”
穆忘朝目光淺淡,低垂的睫羽一張一合, 每個細微的變化,都叫梨渺心中悸動。
旋即他握住梨渺攀在他臂上的手,如此方找回些許實感。
“嗯,虛妄之相,何必在意……”
少年笑意極輕,此事總算掠過,梨渺卻覺自己飽受了一場煎熬。
她惴惴不安,師尊今日夢回一瞥,來日或許便會想起些什麽,她該如何是好?
梨渺試圖追其根因,卻越想越是無果,反惹得自己心焦意亂,只得将身邊人抓得更緊,用他的氣息填補自己空洞混亂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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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可是身有不适?”穆忘朝目光擔憂,從方才起,她便有些異樣,好似在恐懼着什麽。
少女無助擡起面來,雙眸粼粼若水。“阿朝,你抱抱我可好?”
看着她脆弱模樣,穆忘朝心中微震,忙将她攬入懷中,穩穩環住她纖弱的身軀,緊密無間。
“你也做了不愉快的夢麽……”
梨渺靠在少年身前,低垂着眉眼醞釀少頃,嗫嚅應道:“嗯……我怕你離渺渺而去了……”
穆忘朝眸光微顫,垂首靠在梨渺耳旁,輕撫她的後腦。
“不會的,不會的……”
“你也知道,夢境皆為虛幻,莫去想它,阿朝就在這兒呢……”
少年低語如甘霖雨露,浸潤在梨渺肢體經脈,她漸漸放松下去,失神直至日出東山。
天明,梨渺戀戀不舍地離開少年懷抱,神色一往如常。
穆忘朝見她恢複,也總算落下了不安的心。
悉星河休整一夜,已然恢複精氣神,一行人回到悉家,悉家家主已在院中等候,他仍板着張臉,眼中還泛着血絲。
悉星河看他這可怖模樣,心中便發怵,她壯了壯膽,挺直身板走上前,開口脆亮:“女兒來赴約,請爹爹試劍!”
悉父雙臂抱胸,氣勢威嚴。
“便讓為父瞧瞧,你這些年修來的本事!”
父女交手,悉家上下無不好奇,所有下人皆圍到場院周圍,都想瞧瞧這大小姐的能耐。
悉星河亮出劍來,目放寒星。“請賜教!”
悉父長劍出鞘,大喝一聲“來”,二人頃刻錯身,劍光迅疾留影。
悉父劍勢穩重,出招頗有魄力,好在悉星河身法靈巧,常能險險避開,靠着梨渺教授的多般變勢,亦能彌補修為差距,進退如風,毫不怯弱。
“我還以為小姐在外邊虛耗光陰呢,沒想到真學了些本事,還能和家主鬥得不相上下?!”
“不瞞你說,我此前還當小姐是被奸人蒙騙了,難道這唯我派中,當真有高人相授?”
小厮和侍女們驚嘆不已,談論之中,又不免扯起悉星河的師承來。
梨渺将他們的閑語聽得清楚,戲谑看向靳無常,“要挽救我派名聲,掌門任重道遠呀。”
“本掌門做了自己該做的,又何需挽救什麽。”
靳無常不以為意。
他漫不經心走到悉母身邊,笑道:“悉夫人瞧着倒是格外鎮定。”
悉母微微一笑,“誰贏誰輸,對妾身都無害處,我何必緊張。”
靳無常挑起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二人鬥得凝神忘我,劍氣掃過四方,壞了院中陳設都不以為意,初時二人不分高下,時間一久,悉星河便發覺自家父親雖劍氣逼人,招式卻淺薄單一,她領略幾番,已然洞悉。
悉父漸顯疲态,身形略有遲緩,悉星河卻愈戰愈奮勇,最終一套幻影劍化出數道劍光,迷惑了悉父目光,又身如鶴沖,一劍挑飛了悉父手中劍。
劍器脫手,悉父愕然一震,側身看到長劍落地插入石縫中,他怔了半晌,直到顫抖的劍身停止晃動,神思方從漸弱的劍鳴聲中收了回來。
悉星河旋身落地,起身喘着粗氣,額前碎發盡濕,雙瞳火光灼灼。
“我勝了。”
少女吐字铿锵有力,不狂不喜。
她定定注視着父親,等待他的宣告。
悉父目光怔忡,凝滞了許久,卻是一言不發,拾起劍來轉身便走。
“爹!”
悉星河驀地上前兩步,吸氣道:“您便沒有什麽話,要對女兒講麽?!”
男子頓住腳步,寬厚的肩頸微微垂墜,似是被風壓塌了些。
“我輸了。”
他聲音沉緩又低落。
“你比爹強,去做你的劍客便是,我不再攔你……”
說罷,他魂不守舍地挪步離去。
悉星河還想喚住他,可開了口,卻又腦中空空,不知該說些什麽。
她呆立在原地,直到悉母的身影出現在她身旁,她方動容回神,怔怔看向母親。
“娘,爹他為何是這般反應……輸給了我,便叫他如此傷心麽?”
悉母撫着她的腦袋,輕聲嘆息,“傻孩子,你爹哪裏是為輸劍傷心,他從□□你學商,認定你沒有修劍的天分,還處處言語折損、勸你放棄,如今方恍覺自己錯得徹底,不知要如何面對你呢。”
悉星河眼波顫動,苦澀垂下面容。
“若如此,他大方承認不就好了,我又不會取笑他……”
悉母無奈牽起唇角,眼神溫柔又慈愛。
“他就是這般模樣,什麽好話都憋在心裏,勸你從商,也是不想你離家遠行,舍不得自家女兒為了無邊際的虛夢枉吃苦頭。”
“唉……身為人父如此別扭,實在不像話,我已說過他許多,他原先也改了些,只是你這次回得突然,他一激動,老毛病又犯了。”
“星河,你若還關心他這父親,便去同他聊聊,他眼下定然也憋了一肚子話,只等一個契機向你道歉呢。”
“娘……”悉星河癟着小臉望着女子,忽然眼眶一酸,抱着她喉中哼哼唧唧。
“你是不是也舍不得我離開?”
“當然了……你還那般小,我怎麽舍得讓乖乖心頭肉遠去呢。”
女子貼靠着她的腦袋,嘆道:“可娘更願你能恪守本心,行己之道,否則當初,我便不會将這柄劍交到你手中。”
“娘親……”少女仰着頭,驀地聲淚俱下。
“我好想你!當真想你!”
悉母低垂着睫羽,笑中含淚,“娘也想極了星河,還想聽你述說這些年的日子……”
斜陽如畫,母女二人的言語模糊在風聲中。
梨渺安靜望着二人,雙眸映着夕晖,神情讷然。
她們好似裹在無形的氣流之中,溫暖柔和,甜中泛澀。
梨渺愣愣撫上心口,那裏無由變得柔軟,卻莫名空虛寂寥,好似被蠹蟲啃噬出了巨大的空洞,平日毫無所覺,直至此刻便暴露無遺。
她深深吸了幾口氣,困惑于這難言的感受,似在無邊之海中飄搖,不知去路或歸途。
最後,她将目光投向海中唯一的小島。
清俊的少年靜望着前方,唇角若含淺笑,卻也是失魂悵惘,神游遠方。
梨渺蹑手蹑腳向他靠近了一步。
輕巧的倩影惹回少年的神識,他轉頭看向她,眼眸比夕陽更柔。
“阿朝的娘親,也會似這般懷抱着阿朝,一邊說着關切話語,一邊笑着流淚嗎。”梨渺呆呆看着少年。
穆忘朝淡笑着垂眸,回憶良久,道:“往日雖無有,可若能再見,定會如此一般。”
梨渺微弱扇了扇烏睫,凝望着不遠處的母女出神。
悉家款待了衆人,夜晚之時,一家三口促膝長談,梨渺坐在客房的屋檐上,托腮盯着遠處窗扉上搖曳的燈火與人影,意念空空,不知何為。
“怎的一人在此神傷,也不叫上你的小情郎?”道人的聲音谑然自身後響起。
“不知道。”
梨渺讷讷出聲,頭也沒回。
“我只想一人發會兒呆。”
靳無常循着她的目光看去,片刻後挑唇感慨:“難能可貴啊。”
院中一陣寂靜。
靳無常輕吟一聲,掏出一捆卷軸遞到梨渺眼前。
“你要的東西,但凡本君瞧見的,都給你收來了。”
梨渺接下那些卷軸,轉身擡眸。
“我該給你多少錢?”
道人身輕如燕,一躍而下,悠然傳來回音——
“免了!”
梨渺愣了片刻,略微笑笑,跳下屋檐回到房中,迎燭展開畫卷,劍尊清冷孤高的面容躍然眼前。
畫作十一卷,卷卷儀态相異、風姿卓然。
她浸在那畫中人物的眼眸裏,不禁暈開笑意,什麽空虛複雜的感受,都淹沒在潮湧般的濃情之中。
梨渺并不知曉,她呆看了悉家人的身影多久,穆忘朝便在另一所院落的客房中望了她多久。
他透着窗邊狹窄的縫隙,偷觑着遠處屋頂的少女。
她身披月光,宛若神女,卻神色惝恍,好似誤入人間的迷途精怪,他思緒為她而牽動,心中泛起憂憐,卻不忍前去打擾,只好這般靜默無聲地注視着她,小心翼翼地不引起她的注意。
他想,無家無親、不通人情的孤女,也會想要知曉情為何物。
她的世界,本不該只有一人。
靳無常交出那些物事時,穆忘朝愣了片刻。
那或許便是渺渺私下交待給掌門、卻不願讓他知曉之事。
看着梨渺拿到卷軸便回到屋中,穆忘朝心中分外在意,踟蹰片刻,還是走出了屋子,向前數步,遠遠看見窗上少女的倒影正展畫研讀,看得認真。
穆忘朝莫名有些不安。
他欲上前一探究竟,猶豫少焉,還是止住了腳步,轉身去尋了靳無常。
道人正在樹下提壺獨酌,穆忘朝一聲不吭地坐到他身前,雙肩輕垂,長長一嘆。
“一方人,一方愁,小忘朝,你又在愁什麽?”靳無常含笑看向他,姿态慵懶。
“過去渺渺對我無話不講,無論何時何地,總不願将我抛開,如今,她卻時常瞞着我什麽,連心事都不願對我開口。”
“掌門閱人無數,可知這是為何?”
少年垂眸端坐,眉間攏着一抹憂慮。
“女人心思最是難料,今日不理你,明日又膩着你,心中藏點秘密,更是再尋常不過。”靳無常悠然笑道。
穆忘朝深沉看他一眼,顯然并未因此解惑。
他沉默了一陣,聲音微涼:“掌門方才交予她的,是何物?”
道人擡眉,卻并無被戳穿的局促。“你都瞧見了。”
少年略一點頭。
靳無常偏頭望月,悠長感嘆一聲。
“我答應替她隐瞞,但我可予你一句忠告。”
“情字易折,不必陷得太深。”
穆忘朝眸光微顫,他定定盯着道人良久,又字字冷靜地開口:“弟子聽不明白,請掌門明示。”
靳無常迎回他的目光,淡定扯了扯嘴角。
“聚仙鎮不大,卻也算繁榮,不少店鋪都徹夜通明,供往來行人歇腳,長夜漫漫,可莫辜負好時光。”
穆忘朝怔愣片晌,颔首略施一禮,起身離開。
他躍出悉府,走入街巷中,間隔亮起的燈火照亮路途,客商仍有逗留,比起白日卻是冷清了許多。
少年漫無目的地走入一間店鋪,詢問:“請問店家,近日可有一名身着黑白道袍的青年來過貴店?”
看店的掌櫃略一思索,“記不清了,你若知他做了些甚麽,我興許還能想起。”
穆忘朝:“他買走了某樣卷軸。”
掌櫃:“唔……沒有沒有,道友再去別家問問罷。”
穆忘朝道了聲謝,繼續緩行,他忽想起先前梨渺駐足的店鋪,那時她應當是發現了什麽,卻在他靠近時笑吟吟帶着他離開,仿佛有意不讓他瞧見。
他徑直尋到那間店鋪,可惜店門緊閉無光,已然打烊。
他略感失望,只好繼續去別處打探,一連問了七八家,終于在一女店家處得了回應:“诶,真有!那道人買了我三幅畫,出手闊綽得很呢!”
“畫?”穆忘朝微微張眸。
女店家笑容敞亮似芙蓉:“是呀!我店中就挂了三張,都被他買去了!公子可是也要買畫?我家中還有多的,正巧該打烊了,你若有意,便随我去,地方不遠,二裏便到了。”
穆忘朝眸光晃動,暗中思索一番,低聲道了句“好”。
他跟随女子來到家門前,女子留了句“客人稍待”,便進屋去翻找了一番,片刻後抱着一捆收卷完好的畫作邁出門檻,笑容可掬。
“這些都是奴家珍藏,公子瞧瞧喜歡哪樣?盡可出售!”
穆忘朝面上波瀾不驚,心中卻莫名忐忑,他低眸取來一卷,緩緩展開。
女子門前燈火飄搖,依稀照亮了畫上筆墨。
在看清畫中人面貌的剎那,少年雙目凝滞,驀然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