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剪不斷,理不清了

第98章 第 98 章 剪不斷,理不清了

天衡宗。

褚青栀走在密道中, 手心都在冒汗。

距離梨渺解毒的百日之期,只剩了十幾日。

這八十多天內,她猶豫、彷徨, 又忍不住去想梨渺所說的那些話語。

那并非無端猜測,而當真有着隐秘的聯系。

為了給自己一個答案,褚青栀一面如往常一般助巫馬裘打理着近身事務, 一面暗中調查起那些她從未注意過的細節。

天啓秘境一戰,天衡宗兩大長老損失其一,又因搜捕梨渺等人派出了大量人手, 內部出現空檔, 倒給了她可乘之機。

她旁敲側擊地打聽兩千多年前巫馬裘與茅紫山的奪權之戰, 茅紫山煉化玄辰血脈勝了一場盡人皆知,而巫馬裘僅閉關二十年便反敗為勝,人們驚嘆其雄厚實力, 卻無人得知他為何有此提升。

若梨渺口中天衡宗長老的遺言為真, 那巫馬裘在那二十年間, 便也煉化了玄辰血脈。

幾乎同一時間……世上當真有兩名玄辰血脈同時存在麽?

最大的可能……便是二人所奪之血脈, 皆來源于同一人。

越是推演下去, 褚青栀便越感身心發涼。

然而這些, 皆非此刻該深思之事。

她好不容易找到機會, 趁着宗主休養之時取得了密室的令牌, 須得保持警惕,盡快取得鳳凰髓。

迅速越過, 褚青栀來到了盡頭的密室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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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平日僅有宗主與長老方可出入, 她知道,鳳凰髓就藏在其中。

她将金色令牌嵌入門中空隙,禁制開啓, 室內堆積的物資與寶物展現于眼前。

她幾步跨向一方小臺,小心翼翼地傾斜上方的瓶器,将一滴火焰般的橙色粘液接于小瓶中收起,正要離開時,卻聽到一陣細小的哀哭聲。

褚青栀吓了一跳,下意識朝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目光卻落在了地面上。

地下……有人?

那些聲音斷斷續續、此起彼伏,好似怨魂哀嚎,連綿不絕。

可怖的是,那聲音不止一位,似乎……有數十人。

褚青栀不禁心驚,她在天衡宗中生活了三百餘年,從未聽見過此般聲音。

這密室之下另有空間,關押的……皆是何人?

她隐隐有種預感,揭開這一角,或許便能解開天衡宗中不為人知的隐秘。

褚青栀穩住呼吸,摸索起地面與牆壁的機關。

有了!

她雙目微睜,正要将令牌嵌入,忽然一陣勁風襲來,她心下一驚,剛一轉身便被猛地按在牆上,氣血激蕩。

“噗……”

褚青栀口吐鮮血,睜眼看向來人,那魁梧威武的天衡宗主居高臨下盯着她,粗砺的大手牢牢掐住她的脖頸,雙眼比寒刀更涼。

“本座收養你三百餘年,對你有再造之恩,阿栀,你真叫本座失望。”

威壓逼得褚青栀渾身發顫,她緊咬牙關,用力握住男子的拇指,試圖給自己制造一絲喘息之機。

“宗主……您……騙了我嗎?!”

她努力盯着巫馬裘,艱難出聲。

巫馬裘面無表情,只略微眯起了眼角。

褚青栀心知,此時即便示弱,恐怕巫馬裘也不會拿她好看,可若不明不白地死去,她更是不甘!

如此……只能賭上一賭……!

“我師尊……穆家滅門的真正兇手,是你不是?!”

此言一出,男子眼瞳赫然凝縮。

看到他瞬變的眼神,褚青栀雙目圓睜,渾身徹涼。

“本座倒是好奇,你是如何得出此般推論。”

巫馬裘略松了一分力道,五指卻是将緊未緊,仿佛在拿捏待宰的羔羊。

“你,見到清宵子了?”

褚青栀賣力呼吸着,凝視着他的眼,只思索一瞬,便道:“是。”

巫馬裘面容驀然靠近。

“他在哪兒?”

如此距離,男子眼中執念赫然暴露無遺。

褚青栀顫抖直視着這雙可怖的眼睛,只覺自己下一刻便要被其吞噬。

她盡力保持冷靜,拼湊着這些零碎的線索,再度給自己抛出賭局。

“宗主當初救我……難道便只是為了這一天麽……”

“只是為了……用我這名弟子……引出師尊?”

“阿栀啊阿栀,你該理解本座。”

巫馬裘表情肅穆,義正詞嚴。

“本座一生光明磊落,決不容生平留下污點。”

“穆家人若不根除,本座當初殺人奪血之事,豈不就會被昭告于天下?連仙道第一人都有如此污點,天下衆多修士,還如何安身立心?”

“本座,需得做天下人之榜樣!”

褚青栀驚愕不已,惡事說得這般冠冕堂皇,她從不知天衡宗主……竟是這般面目!

“莫非……你早便盯上了師尊?”她不可置信道。

巫馬裘目光轉為憐憫,好似他手中之人即将命斷,連呼吸都在為之哀道。

“清宵子啊,是個頗有城府之人,初入修真界便化了名,韬光養晦千年,方露出本意,本座雖控制了茅紫山,讓他認下當年過錯,并将殺孽盡數攬下,可他死後,本座仍是日夜難安。”

“清宵子那般沉穩敏銳,若有朝一日又追查到本座身上,該如何是好?他天生劍骨,修煉極快,只怕有朝一日,便會越到本座頭上。”

“本座縱然惜才,也只能痛下狠手,清宵子渡劫之期,便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褚青栀越聽越是出離憤怒,直到巫馬裘說到最後一句,她頓然瞪大了雙眼。

“原來……原來是你……”

巫馬裘不顧她的氣憤和顫抖,遺憾嘆道:“他倒是順我之意渡劫失敗,哪知渡完劫,留了你這活口,他卻消失無蹤,叫本座好找……”

說罷,巫馬裘肅然凝視着褚青栀,脖頸上的大手緩慢移動,最終用拇指與食指掐住女子的下颌。

“滿足了你的好奇心,你也能去得安穩些罷。”

“阿栀,這是你咎由自取,可莫要怪本座。”

他語重心長地說着,掌中靈力陡然爆裂。

褚青栀瞪圓了雙眼。

她感受到了湮滅的到來,身體與意識的每一處都停止了運轉。

生死剎那,時間卻意外漫長。

不等她反應,劇痛便襲滿全身,轉瞬間光芒遮蔽二人視線,命至将盡的女子竟瞬息間沒了影。

巫馬裘握了握空空如也的手,素來沉穩的臉上掠過一絲錯愕。

男子眸中掠過狠厲,神識當即覆蓋天衡宗內外。

追尋不到褚青栀的氣息。

居然……讓她逃脫了?

他握緊右拳,手臂青筋暴起,轉身跨出密室。

-

褚青栀重重摔倒在地,猛地咳出幾口淤血。

她大口喘氣,驚魂不定地擡頭,竟發現自己身處山林,已不在天衡宗中。

更詭異的是,她分明感受到脖頸乃至身軀髒腑都幾近爆裂,然此刻卻幾乎恢複完全,連痛意都消泯了大半。

……究竟發生了何事?!

接二連三的怪事沖擊了褚青栀的意志,它們超乎她的認知,将她的大腦攪得一片混亂。

她扶着額頭伏倒在地,又掙紮着支起身來,望向這片生機盎然的綠野。

這隽秀的山林,喚醒了她久遠的回憶。

這裏……是越州?

禹州與越州相隔兩千餘裏,她竟在呼吸之間回到了這片土地。

她是在做夢不成……

褚青栀惝恍向前走着,許久才重拾“活着”的感受。

她扛住了巫馬裘的殺招,重傷轉瞬即愈,還被轉移到了千裏之外。

思來想去,唯有一種可能。

原來梨渺給她強塞下的不是毒藥,而是救命仙丹。

那妮子,早便做好了她失手的準備,為她設下了後路。

想通緣由,褚青栀噙淚望天,心頭百感交集。

她此刻或許自由,卻是折翅之鳥,往何處飛行,都只怕會落入獵網。

知曉仙道魁首的“污點”,巫馬裘不會放過她。

許久未回宗門了。

既已身在越州,便去看看罷……

女子失魂落魄地尋到清淨門遺址,前行百步,卻見白衣少年側身坐在殘垣上,雙瞳忽地一縮。

剎那間,她竟恍惚望見了師尊的身影。

當真是瘋魔了……

褚青栀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她記得這位穆姓少年,他總是護在梨渺身前,是她的同伴。

可看上去,他卻是孤身一人在此。

他為何會留在清淨門呢……

褚青栀六神無主地走上前,少年也微微轉過頭來,黯淡的雙眸深不見底,卻仿有漣漪一觸而過。

四目相對間,褚青栀再度陷入恍惚。

這雙眼,太像了。

清宵子睫羽微垂,平靜注視着女子。

“青栀。”

一聲再尋常不過的呼喚,卻叫褚青栀兀地瞪大了雙目。

她眼角淌下兩行熱淚,咚的一聲跪在地上,顫聲呼喚:“……師尊!”

清宵子唇角抿下澀意,走到女子跟前,伸手輕觸她的肩膀,示意她起身。

“這些年,你受苦了。”

褚青栀搖了搖頭,激動得語無倫次。

“原來,原來師尊一直都在……青栀愚鈍,此前相見,竟未能認出……”

“可您怎會變成這副模樣,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什麽?還有梨渺她……”

“我已不再是當年的清宵子。”

少年偏過身去,目光悠遠。

“雖魂魄統一,記憶蘇醒,然此身乃是她的造物,如今的我,只是一具傀儡罷了。”

褚青栀錯愕張了張口,忿然出聲:“她、她竟将師尊……”

“我一心求死,卻又因她而生。”

清宵子緩緩嘆了口氣,略顯無奈。

“我與渺渺之間的糾葛,剪不斷,理不清了。”

他看向女子。

“青栀,我知你心懷憎恨,但我不願你因為師再添嗔恨。”

褚青栀望着少年複雜難懂的眼睛,怔忡片刻,低聲道:“師尊如今,還是心向着十六師妹。”

清宵子垂下目光,無力去回應。

這才是他的症結所在啊……

褚青栀低頭醞釀了良久,五味雜陳地說道:“梨渺方才……救了我一命。”

清宵子眸光微動。

女子擡起頭來,淚眼凄厲。

“師尊……你我好似都錯了,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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