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Chapter63 許雲溪

第63章 Chapter63 許雲溪

“時姐, 時姐,你猜外面是誰?”

行軍床被搖的晃動,許嘉時條件性反射,立馬翻身下床, 看清楚是陳怡後, 她重重松了一口氣。

“你吓死我了,我以為餘震。”

“哪有這麽多餘震。”

兩個人在一起同吃同住好了幾天, 關系也拉近了不少, 陳怡的稱呼也從一開始的“許編”換成了“時姐。”

昨天被梁荀影響,許嘉時輾轉反側到淩晨三點多才睡。

她看了眼手表, 指針堪堪指向了數字七。

“讓我先睡會兒,今天沒工作,不着急。”許嘉時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都火燒眉毛了, 你知道外面是誰嗎?”

許嘉時艱難地睜開眼睛,問他:“誰啊?”

“梁荀。”

許嘉時反應過來,從床上坐起來, 又确認了一遍:“你說梁荀?”

難不成對方真的在外面待了一夜?

“梁荀啊。”陳怡提高了自己的音量, “你不認識他嗎?”

“你怎麽認識梁荀?”許嘉時疑惑, 一般金融行業的人才會關注梁荀。

“我和譚琪關系挺好的, 有段時間她老朝我炫耀有梁荀的TO簽, 主要是人又長得帥, 我就記住了。”陳怡把一件幹淨的衣服拿給許嘉時。

“他是代表許氏來的,時姐, 你是財經頻道的,應該會很關注他的動态。”

許嘉時把手放在後脖頸上摸了下,讪讪道:“我們關注的是他在金融行業的動向, 不關注私人行程。”

陳怡湊近她,雙眼閃着光,扒着她的胳膊,撒嬌:“時姐,出去看看呗,梁荀那張臉,還有他身上流露出的從容和自信,簡直讓人一眼萬年。”

又一個被梁荀用顏值征服的人。

許嘉時重新躺下,用被子蓋住頭,同時吐出一句“不去。”

“那起來洗漱,準備吃早飯,吃完再睡。”陳怡拍了拍她的被子,“別人見了他都是前仆後繼,也就只有你能這麽沉得住氣。”

早上七點多,花陽出了太陽,明亮的曙光,溶解了空氣中彌漫着的潤濕霧氣,照在人身上依然是冰涼的。

許嘉時領了面包和牛奶,随意找了個地兒坐着吃。

“嘉時。”

梁荀在她旁邊坐下,飛快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東西,放進許嘉時的手裏。

許嘉時看着自己常吃的巧克力,問他:“哪裏來的?”

“從家裏帶的。”

梁荀過來的時候只帶了一個二十寸的行李箱,裏面裝着自己的換洗衣物和必要的生活用品。

除此之外,便是許嘉時喜歡吃的零食。

梁荀邀功似的說:“嘉時,我還給你帶了餅幹。”

“你自己留着吃。”許嘉時別過頭,用手壓低帽檐。

倏地,梁荀看到了許嘉時空蕩的手指。

複雜的情緒在瞬間湧上他的心頭,只能變成一聲無奈的嘆息,“嘉時。”

許嘉時沉默片刻,低頭繼續吃面包,梁荀也不着急,坐在她身邊,靜靜地陪着她。

等喝完牛奶,許嘉時才繼續問:“梁荀,你什麽時候回去?”

“說好了等你一起。”

“公司那邊離得了人嗎?”

“有黎落在。”梁荀默不作聲地靠近許嘉時,替她擋住料峭的風。

許嘉時拉緊衣服外套,擡頭看向深遠的天空:“別等我了。”

“要等的。”

梁荀又怎會聽不懂許嘉時的話外之音,走到許嘉時身邊太不容易,他不能放手,也不會放手。

手機響了兩聲,是助理的電話,接通前,他同許嘉時商量:“等我下好嗎?我馬上回來。”

“你去吧。”

許嘉時自然不會在原地等梁荀,對方走的不太遠,他站在倒塌的建築廢墟上,穿着一件棕色的短款風衣,衣角被風吹得揚起。

“嘉時。”

陳怡從身後跑過來,許嘉時轉過身,食指放在嘴邊,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

“梁荀嗎?”

“是他。”許嘉時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怎麽了?”

“公司派來的人到了,讓我們去交接。”

“行,我們走吧。”

許嘉時不經意間的朝梁荀看了眼,離開的背影決絕且堅定。

天際盡頭傳來幾聲轟鳴,天迅速暗了下來。

梁荀打完電話,看到空了的位置,嘴角緩緩拉開了一個戲谑的笑。

是許嘉時的風格。

打開手機中的定位,看着那個小點離他越來越遠,直至東南方向。

梁荀上了越野,黑色的車身如捷豹一樣駛向與綠色光點相同的方向。

四十公裏外的武羊縣,搭起了一頂又一頂帳篷,井然有序的劃分出了生活區和工作區。

“小朋友們,和老師一起讀。”

……

一節課半個小時,許嘉時講的口幹舌燥,孩子們聽得認真,這也讓她有些許成就感。

“下節課是陳老師的科學課,到時候有驚喜,大家可以期待下哦。”

許嘉時走出帳篷,和陳怡碰上面。

還未等她說話,對方就迫不及待地說:“時姐,有驚喜。”

“我剛才和他聊了下,他說願意接受專訪。”

看到靠着車身上的梁荀時,四目相對,他揮了揮手,用不大的聲音喊她“許記者。”

許嘉時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她拍了拍陳怡的肩膀,沉重道:“謝謝。”

“時姐,別客氣。”陳怡擺了擺手,深藏功與名,“我去給孩子們上課了。”

“許記者,我們什麽時候開始采訪,我都有時間。”

梁荀的臉上挂着得體的笑,許嘉時徑直掠過他,他又跟了上來。

“梁先生,鑒于我在這邊的工作已經完成,之後的采訪會由我的同事完成。”

許嘉時公事公辦的态度讓梁荀心涼了一半,他垂下頭,似乎連頭頂的頭發都染上了低落的情緒。

終究還是于心不忍,許嘉時落了一句:“我很忙。”

“你注意身體,別太累着自己。”

短短幾天,許嘉時清瘦了不少,頭發用發夾固定起來,素面朝天。

在看到她手上的長短不一,或深或淺的劃痕時,梁荀的眼底滿是心疼和無奈。

“我沒事。”

最後的采訪到底還是由許嘉時完成的,吳超本想錄一段梁荀現場的視頻,卻被對方拒絕。

“我只是傳遞者,希望大家能把目光放在慈善本身。”

許嘉時把這句話寫進了采訪稿的結尾,并且補充到。

【塵霧之微,補益處山海,螢燭末光,增輝歲月。在這裏,每天都能看到很多像梁荀先生這樣的人,千裏迢迢的趕來,完成一場愛和善的接力賽。而這,正是團結和向心的另一種回答。

相信有溫暖在花陽閃耀,花陽定能重綻光輝。】

“梁先生,你壁紙上的狗狗是自己家養的嗎,拉布拉多哎,好可愛!”

晚上,一行人自然坐在了一桌吃飯,陳怡眼尖的看到了梁荀的壁紙。

“嗯,是我老婆養的,叫Dobby.”

“時姐,你家裏不是也養了只狗嗎,是什麽品種的?”

許嘉時體會到了心跳漏掉一拍是什麽感覺,她幹笑了兩聲,問出心裏的疑問:“你怎麽知道我家養了只狗?”

“譚琪給我說的。”陳怡低頭搓手指,有些不好意思,“時姐,別怪我多嘴,我記憶力比較好,別人随口一說的我都能記住。”

“這記憶力挺讓人羨慕的。”許嘉時大大方方承認,“很巧,我家裏的狗也是拉布拉多。”

“時姐,有照片嗎,想看。”

對上四五雙好奇的眼睛,許嘉時只能掏出手機,翻了張Dobby小時候的照片拿給他們看。

吳超看了又看,感慨道:“同品種的狗确實長得都挺像,我朋友家養了兩只金毛,我一直分不清。”

手機傳遞了一圈,到了梁荀手上,他看着屏幕上傻樂的Dobby,意味深長道:“确實和我家Dobby長得像。”

許嘉時遠遠地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他結束這個話題。

“梁先生,可以和您合張影嗎?”

“可以的。”梁荀放下筷子,嘴邊勾起一抹溫和的笑來,“你可以叫我名字,或者Keh.”

陳怡把手機遞給許嘉時,異常興奮:“時姐,麻煩幫我拍照。”

許嘉時搖搖頭,接過手機:“好。”

等陳怡拍完,她又問許嘉時:“時姐,你拍嗎?”

“我和梁先生之前拍過。”

梁荀抱胸垂眼,拖着尾音,慢悠悠地問:“什麽時候,我怎麽沒有印象了?”

“曼哈頓,當時我去R&E采訪您的時候。”

不提還好,說完就勾起了許嘉時的回憶。

那時去紐約,她心雀躍,信誓旦旦地相信着她和梁荀的未來。

如今看來,到底是太狂妄。

帳篷裏的氣氛驟然安靜了下來,外面傳來木頭在火中破裂的聲音與人群的喧嚣。

武羊縣海拔高,早晚溫差大,距離不遠處的地方,點燃了篝火,不少人手拉手圍了好幾圈在溫馨暖黃火光旁唱歌跳舞。

這是他們來這裏後,第一次聽到歡聲笑語。

陳怡挽起許嘉時的胳膊:“我們也去跳舞吧。”

加入的人很多,混亂中,許嘉時不知被推到梁荀身邊,被對方自然而然地拉起手。

“不要迷茫不要慌張

太陽下山還有月光

它會把人生路照亮

陪你到想去的地方

……”

手電筒連成一片燈海,遠遠望去,黑夜好似被撕破裂開一大道口子。

天終會亮起。

“時姐,舍不得。”陳怡坐在車裏,看着外面送行的隊伍,滿眼不舍。

許嘉時放下大巴車的窗簾:“還可以再來的。”

有離別,便會有重逢。

“希望這裏可以早日重建,到時候一定來。”

特定的故事,特定的時間,總能給人帶來難以磨滅的感受。

許嘉時閉着眼睛,車子行駛在颠簸的盤山公路上,她的心也跟着一晃一晃。

意外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落石從山體滑落,滾石随機攻擊着車身,車子加速着沖過,歪歪扭扭繞開阻礙物,車內尖叫聲和哭聲響成一片。

“時姐,我害怕。”陳怡躲在座位下,用手抱着頭,聲音顫抖,“我才25歲,我不想死。”

許嘉時心頭一顫,泥土糊滿了車窗,看不清楚外面的情況,她握住陳怡的手,試圖給她一些安全感:“別怕,我們死不了。”

“時姐,我銀行卡密碼是我媽的生日,裏面沒有多錢,麻煩你悄悄給我媽,別讓我爸看到。”

陳怡哭着說,她抓住許嘉時的胳膊,把錢包塞進她的手裏。

許嘉時把錢包放回她的手裏,冷靜道:“自己的東西自己給。”

“時姐。”

兩個人互相依偎着,沒一會兒,車停了下來。

司機打開車門,聲音驚恐:“泥石流,大家快下車,往安全地帶跑。”

所有人都朝車門一擁而至,許嘉時顧不上拿行李。

見不少人驚慌失措,不知道往哪裏方向逃生,她大聲喊:“快往樹木生長密集的地方跑。”

夜幕降臨,淅淅瀝瀝的雨聲從頭頂落下,世界朦胧不清,夜色暗無天日。

“時姐,會不會有人來救我們啊?”

“會有的,別擔心。”許嘉時靠在石壁上,忍着身體疼痛,強打着精神安慰對方。

陳怡自責道:“都怪我。”

“是啊,不怪你怪誰,本來往北跑好好的,現在這是什麽地方,鳥都不拉屎。”隊伍裏一個男生暴躁拿起一塊石頭扔到空中,“不走了,留着原地等死算了。”

每個人都精疲力盡,先是為了躲避泥石流,跑進樹林裏。

後來又因為迷失方向,越走越遠,圍着樹林兜圈子。

他起了個頭,饑寒交迫的衆人随機七嘴八舌相互指責起來。

陳怡坐在許嘉時身邊,不敢吭聲。

“行了,別吵了,吵架有用嗎。”許嘉時皺着眉頭,她看了眼手表,淩晨六點,距離與外界失聯已經過去了近十二個小時。

她因腳底一滑,從落差約五米的小土坡滾下去。

下面滿是枯枝和石頭,扭了腳,衣服也被劃破。

她能感覺到自己五髒六腑都像移了位,身上沒有一處地方不疼。好在流的血不多,不要命。

樹林裏氣溫很低,加上雨水,許嘉時隐隐約約覺得自己開始高熱。

口袋裏的手機成了擺設,她打開相冊,翻到過年時拍的合照。

複雜的情緒從心裏湧起,密密麻麻将她包裹着喘不上氣,許嘉時不敢多看,匆匆退出相冊。

時也命也,許嘉時擡頭任由雨水砸在她的臉上。

走馬觀花似的,她想起了梁荀。

從脖子上勾出那條項鏈,戒指帶上了她的體溫,她指腹劃過戒指內圈。

剎那間,許嘉時想起了紐約的那場大雪。

白茫茫的一片,灑在紐約街頭精美絕倫的建築上,暖黃色的燈光下,雪花紛揚,如同無數精靈在空中跳躍,仿佛她眼中的世界,整被渲染成童話

許嘉時長在深市的四季暖陽中,很少看到雪,也和很多南方人一樣,總是向往着冬天裏的漫天大雪。

她性格開朗,在留學生圈子裏很受歡迎,也經常受邀參加華人聚會。

臨近聖誕,過節的氣氛越來越濃厚,圈子裏的活動也相應的變多。

因大雪天氣造成交通擁堵,導致她比約定時間遲了一點。

談盛陽臨時有事,沒能陪着她一起,許嘉時興致勃勃,屋裏的空氣不流通,打過招呼後,她披着圍巾出門透氣。

餐廳有一條長廊,坐在靠邊的高腳凳上,外面的街景一覽無餘。

許嘉時就是在那個時候看到的梁荀。

他穿着純黑色的羽絨服,頭發被風雪染白,推開門進來時,寒風卷着雪花朝着許嘉時迎面撲來,落在她的鼻尖上,融化後留下一點冰涼。

包廂裏正好有人走出來,喊了聲“Keh,Here.”

竟有人比她還到得晚,許嘉時将目光朝那人看去,望進了一雙深邃但又明亮的眼眸。

許嘉時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那是屬于梁荀和許雲溪的初見。

許嘉時眼波柔軟,蒼白的唇角不自覺地上揚。

她突然意識到,離開紐約後,她再也沒有見過那樣大的雪。

“時姐,時姐,你怎麽樣了?”旁邊的陳怡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把手放在額頭上比劃了一下,聲都破了音,“時姐,你發燒了。”

許嘉時想張口給她說沒事,卻發不出聲來。

人生總有一些遺憾的事情,回想起,痛徹心扉。

許嘉時後悔沒有和家人好好告別,來時匆匆,再無歸途。

也後悔和梁荀生這麽大的氣,沒能有始有終。

突然很多道光從另一頭傳過來,慌張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為首的那個人徑直蹲在許嘉時面前,脫下自己的衣服蓋在她的身上,将她抱進懷裏不停地喊她“許雲溪。”

陳怡有一瞬間懷疑自己聽錯了,她看向梁荀,顫顫巍巍地說:“梁先生,她是許嘉時。”

那人卻沒有回答她,從懷裏掏出對講機,對那一頭講:“爸媽,找到雲溪了。”

提着醫療箱的醫護人員緊接着上前檢查。

“高燒,腳踝舊傷複發,多處軟組織損傷,需要去醫院進一步排除內髒損傷可能。”

“梁總,直升機已經準備好了。”從深市趕過來的助理王游文立馬道。

“王助,你留在這裏,配合救援人員安排一下其他人。”

“好的,梁總。”

陳怡不敢松懈,亦步亦趨的跟在梁荀身後,還未從許嘉時就是許雲溪的事情中緩過神來。

大約走了十分鐘,看到了停在路邊的救援車,警鈴悠長,将陳怡的思緒拉回現實。

她收起傘,苦笑了一下,原來他們很快就要走出去了。

群山後的天際線開始泛白,橘紅色的光掃過暗淡的天空。

夜色在悄然間退去,變成熹微晨光,變成曙光和黎明。

黑夜結束,晨曦初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