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他離開了
第65章 “他離開了。” 不只是會議室……還有……
東方的……海倫?
季言秋差點沒起一身雞皮疙瘩, 強忍着被雷得五雷轟頂的尴尬,盡量冷靜地回道:“很高興認識你波德萊爾先生,但……我的名字應當是季言秋。”
波德萊爾依舊是那幅漫不經心的樣子,一邊整理着手上的賬單一邊回答道:“我知道, 一個比喻而已。”
海倫在故事裏引得兩個男人為她神魂颠倒, 并且間接導致了戰争的開始——用來比喻季言秋很合适。
但季言秋不覺得這個比喻适合,他将心頭的那點尴尬壓下, 走到書桌前, 試圖把話題拉回正規:“波德萊爾先生,您是走錯房間了嗎?”
“嗯, 走錯了。”波德萊爾以波瀾不驚的語氣說道, 筆尖提起又落下的瞬間已經批閱了三張賬單。
他回答地實在是太過坦率,讓季言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回複, 張了張嘴,有點無力地将話說得直接了些。
“那麽您是不是應該回自己的房間去?”
波德萊爾手上的動作停下, 轉過頭來與他對視, 那雙綠色的眼睛如同沉睡着一片森林。
“你可以當我不存在。”波德萊爾十分真誠地說道。
季言秋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這好像不是當您不存在就行……”
問題在于,這裏是我的房間啊, 而且要怎麽把一個顯眼的法國成年男性當作空氣啊……
“抱歉,我習慣了。”波德萊爾平淡地道歉, 又開始了批閱賬單的行為, “平時這裏只有我一個人, 所以我把不同類型的工作任務分了區域存放。”
季言秋恍然大悟地望向了書桌後方的假手架隔斷, 終于知道為什麽波德萊爾可以從裏頭掏出一疊賬單了——敢情那裏本來就是儲物櫃。
波德萊爾自認為已經解釋清楚,又把頭轉了回去,一刻不停地繼續批閱:“冒昧打擾,能讓我在這裏将賬單批閱完畢嗎?搬運的話會将原有的分類弄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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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言秋沒什麽意見, 畢竟他接下來也沒什麽事要幹,便點頭答應下來:“無需道歉,這裏本來就是你們的房間。”
與其責怪波德萊爾先生,還不如去譴責一下亂排房間的大仲馬先生。
“是嗎?那太好了。”波德萊爾發出了因為沒有起伏而有點敷衍的聲音,“我會盡快結束。”
書桌暫時被占用,季言秋環顧四周,走向了套間側方的書櫃,認真挑選了一會,拿起來一本詩歌集。這是摘錄文學雜志詩歌的整合訂裝本,收錄了許多不同的詩人的作品。季言秋粗略翻了翻,可以看出裝訂這本書的人對詩歌有着自己獨特的标準,很多詩歌都與主流不符,有些甚至可以說是天馬行空。
但這些詩歌都有一個特點——靈氣十足、毫不避諱。主題與用詞皆是随心所欲,季言秋在觀看的過程中時不時便會為裏頭的某個用詞中的靈氣驚訝到心髒一滞。
季言秋從前不怎麽看詩歌,但無法否認的是,這本作品集裏的詩歌質量都相當的出色。如果不是中心思想以及創作的主題與當下的社會主流相差甚遠,想必必定不會被埋沒在當前這荒涼的文壇之中。
“你在看什麽?”就在他看得入迷之時,一道聲音幽幽的自他身後響起。季言秋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差點将手中的書掉到地上去,還是法國男人眼疾手快的向下一撈才托住書脊重新拿穩。
“波德萊爾先生,您的賬單處理完了?”季言秋轉過頭去,乍一看到那張蒼白的臉時心髒又是猛地停滞一瞬,直到反應過來這是誰後才松了一口氣,暗自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安撫自己受傷的小心髒。
波德萊爾看向他手上的那本詩歌集,漫不經心的回複道:“沒有,但我剛剛收到了一則通知,讓我馬上回到辦公室裏處理一些問題。”
季言秋一愣:“您現在就要離開嗎?那些沒處理好的賬單……”
他的話還沒說完,波德萊爾手中的手機便再次發出了清脆的提示音。男人低頭看了一眼屏幕,倒回去将書桌上的賬單放回後方的暗格之中,便急匆匆往門外走去。
波德萊爾在快速移動時簡直就像是整個人都飄了起來,配合上那身暗色的長風衣,更加像是游蕩在古堡之中的幽靈。
“明天我會繼續來處理。”說完這句後,他頓了一下,似乎是意識到自己這麽說不太禮貌,又趕緊補上一句,“祝你今晚能過的愉快。”
季言秋正在房間中央,目送着對方急匆匆便走出門口,直到房門緊閉後才終于回過神來,有些無奈地想要回到沙發上繼續閱讀那本詩歌集。
他只要一動筆,在靈感充足的情況下便會一發不可收拾。明天有一場重要的談判,必須得養足好精神才行……綜合各方利弊,果然還是繼續看那本詩歌集打發時間好了。
懷着這樣的想法,他看回了自己先前坐着的地方,卻發現沙發坐墊上已然空無一物。
季言秋:……?
他剛剛還在看的詩歌集呢?
他不信邪的又在周圍尋找了一圈,就連沙發下的空隙都仔仔細細檢查過一遍,連紙張的影子都沒有看見。季言秋懷着疑惑朝門看去,心中升起了幾分猜測。
方才他的書不小心掉下去後是波德萊爾先生撿了起來,但後面好像并沒有還給他……
“算了。”确定了書在誰手裏後,季言秋發出了一聲嘆息,重新在書架裏翻出一本文學雜志來。
只要不是弄丢了就好,歸根結底這是巴黎公社的東西。而且,要是波德萊爾先生在看過詩歌集之後也被激發起了靈感,願意投身于詩歌創作之中,那就更好了。
門外的走廊上,波德萊爾一邊朝着電梯走去,一邊翻看着手中的詩歌集,那雙仿佛容納了一整片森林的眼睛被睫毛所留下的陰影所遮蓋住,看不清裏頭的情緒。
“噠。”手杖敲擊地面的聲音響起,波德萊爾擡起頭來,毫不意外地對上了一張熟悉的臉。
“雨果,你來這裏做什麽?”他将書重新合上,冷冷地說道。
雨果今天的衣服很正式,甚至平日裏總是不愛系好的扣子也老老實實系到最頂上,在看到他手上那本詩歌集時先是頂了頂頭上的帽子,緊接着調侃道:“我記得這本詩歌集是季言秋房間裏的……怎麽,我們的惡之花先生也即将步入莎士比亞與王爾德的後塵了嗎?可我覺得不太行唉,畢竟你不是金發。”
波德萊爾并沒有給他好臉色看,冷笑了一聲後抽動嘴角就要繞開他往電梯口走,腳剛邁出去一步,便看到原本還懶洋洋的倚靠在牆壁上的男人頓時換了個方向,又将他的路堵得嚴嚴實實。
“你到底想做什麽?”波德萊爾眯起眼睛,語氣中已經隐隐帶上了幾分危險的氣息。
雨果十分理解以退為進的精髓,舉起雙手來做出投降的姿勢:“你先別急,先聽我把話說完——財務室那點小意外是我弄的。”
他的話音剛落,便看到對面的白發男人身上氣勢更盛,怒火幾乎要具象化地在背後燃燒起來,吓得雨果趕緊接上了下一句話:“我都說了,先聽我把話說完……情報局那邊要把你學生和魏爾倫組成固定搭檔,你有意見嗎?”
聽到确實有正事要談,波德萊爾身上的怒氣稍微消退了些,只不過語氣依舊十分冷淡。
“他們不早就天天綁在一塊了嗎?”
“不不不,那可不一樣。”雨果重新站直身子,正色道,“他們平時出任務的搭檔是他們自願選擇,但要是組成固定的……你也該猜到是在什麽樣的場合把他們派出去吧?”
“……”波德萊爾眼中有一抹暗芒一閃而過,但很快又恢複了正常,重新選擇一個方向繞過正在擋路的維克多.雨果。
“他想做什麽,我無權幹涉,只要他不後悔就好。”在按下電梯按鈕之時,波德萊爾如此平靜的說道。
雨果雙手環胸站在旁邊看着他,眼中似乎有幾分無奈:“你先前不是最看不慣那金發的小子?怎麽現在這麽輕松就松口了。”
波德萊爾冷哼一聲:“阿蒂爾已經十七歲了,擁有自己的決策權。還有,現在不只是魏爾倫,所有金發我都不太喜歡。”
雨果只是過來通知的,倒沒想着要摻和進他們師生倆的事情裏來,只是嘆了口氣,感慨道:“這還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幸好他沒有學生要帶,不然也得像夏爾這樣天天煩心。
波德萊爾走進電梯,在摁下電梯樓層後毫不猶豫地按下關閉鍵,将雨果那張臉擋在電梯門外。
“……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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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點整,巴黎公社裏位于隐蔽位置的小型會議室之中,一場兩國之間的談判已然落下帷幕。意大利派出的談判代表是個無異能的外交官,此時正看着柯南.道爾笑眯眯遞過來的合同漲紅了臉,卻也無濟于事。
“非常高興意大利官方願意傾聽我們的意見,在此,我們也由衷祝福卡洛.科洛迪先生能夠重返故土。”安妮.勃朗特臉上是與柯南.道爾相差無幾的溫和微笑,說出的祝福語情感相當真摯。
只不過,意大利方卻對鐘塔侍從的真摯道謝表示敬謝不敏——一口氣收走了這麽多好處,換他們也會樂意給冤大頭一點好臉色看的,可問題就在于,他們現在就是這個冤大頭!
季言秋在會議全程除了一開始的例行發言以及作證之外,就只是安安靜靜坐在一旁充當壁花的角色,幫安妮.勃朗特把文件收起那一刻掃到的上方所填寫的賠償金額,哪怕是在先前的演練中已經看過許多次,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這麽高的要價,意大利居然還忍得下心來付這個錢……哪怕是為了掩蓋進行人體實驗的事實也不至于這麽卑微,就連講價都不敢吧?
直覺告訴他,意大利官方一定還瞞了什麽事情,但基于沒有線索,他的直覺也只能化為粗淺的猜測。
不過交易完成,卡洛.科洛迪先生也得回到意大利手上了,也不知道那些惡心人的政客們會用什麽手段對付他。
合同一式兩份,交由雙方保管,還有一份會被交于合同的核心人物卡洛.科洛迪手上。季言秋收整好屬于對方那一份資料,将文件袋遞給了對方,有些擔憂地說道:“卡洛.科洛迪先生,這是你的文件……還請務必小心。”
卡洛.科洛迪在會議開始後便一直保持沉默,僅僅只在幾個關鍵環節發表自己的意見,其他時候都是在無言地注視着雙方的談判,時不時還會看向自己空蕩蕩的臂彎,似乎是潛意識裏想要拍一拍木偶的頭,卻一時忘記了自己今日并沒有攜帶匹諾曹來到對于木偶來說還為時尚早的談判場。
而現在,他依舊保持着沉默,目光落在身前的桌面上,不知是在想着什麽。季言秋見他沒有反應,便将手中的文件往前再推了些,送到了對方的手下。
“卡洛.科洛迪先生,您聽到了嗎……卡洛.科洛迪先生?!”
在東方人有些慌張的呼喊聲中,原本還活生生坐在座位上的意大利男人忽然直挺挺地倒了下來,就像是木偶被人解除了控制四肢的絲線!
在場的所有人都驚慌失措的站了起來,距離卡洛.科洛迪最近的書記員手忙腳亂地拉開座椅,将倒地的男人扶起,也讓所有人都見到了“卡洛.科洛迪”此時的樣子——那是一具被雕刻的栩栩如生的木偶。
會議室一時之間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半晌後,一身亞麻黑袍的但丁走上前去,伸出手去觸碰木偶臉頰,發出了嘆息。
“他離開了。”
不只是會議室……還有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