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十年後的對話 “只要其中一個世界發生……
第76章 十年後的對話 “只要其中一個世界發生……
“……哈?”
季言秋睜大眼睛, 擡起手來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等一等,你不是有地方住嗎?”
鐘塔侍從會給每一個入職的人員分配住處,更別提果戈裏這種從另一個世界過來、身上什麽證件都沒有的三無人士了。
“有是有,但是三天前沒有了。”果戈裏癟起嘴來, 一副十分委屈的樣子, “我的房間遭遇了一場非常危險的爆炸,到現在都還沒修好呢。”
爆炸……季言秋頓時想到了先前從海因裏希先生那裏聽到的有關俄國的傳聞, 心頓時便提了起來, 追問道:“是什麽原因?你上報了嗎?”
按照俄國目前的情況來說,在得知自己的本土異能者來到英國官方組織就職之後, 必定會選擇直接斬草除根。雖說不太可能動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手段, 但一想到是俄國,好像也不是說不過去。
但很快, 果戈裏的回答就讓他的擔憂落了空:“是煤氣爆炸,再外加一點沼氣。”
說完後, 他望着東方人有些迷茫的臉, 又再次補充道:“嗯……簡單來說,就是我的廚房炸了。”
季言秋忍不住嘴角抽搐, 過了好一會兒才再度開口:“煤氣爆炸我可以理解,廚房裏又是哪裏來的沼氣?”
果戈裏非常無辜的攤開手來:“你知道的, 遠在異鄉時就會特別懷念家鄉的美味——或許你知道俄羅斯腌菜嗎?”
懂了, 腌菜沒有處理到位, 導致腌菜罐子爆炸, 又忘記關火,最終導致了連環爆炸是吧?
“如果只是炸了個廚房,後勤組應該半天左右就能解決。”季言秋非常冷靜地指出了對方話中的漏洞。
他們先前把大本鐘炸了一半,後勤組都能在一夜之間修複好, 更別說一個普通廚房了。
果戈裏看上去更委屈了,裝模作樣地嘤嘤假哭起來,還拿手去非常誇張地擦了擦其實一滴眼淚都沒有的眼角。
“廚房确實修複了,可因為無情的狄更斯說要給我一個教訓,沒有叫後勤組處理我不小心炸掉的腌菜罐子,那味道到現在都揮之不去呢!我要是住在裏面,全身上下都被染上那個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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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言秋有些無語:“……你純屬活該。”
他還是有幸體會過失敗後的腌菜是什麽味道的——那簡直就像全世界的微生物都聚集在了這一口小小的壇子裏,呼吸間仿佛每個細胞都染上了臭味。
“所以說,善良的大文豪願意收留我嗎?”果戈裏訴完苦,換上了一副滿懷期待的模樣,那雙燦金色的眼睛就像是在閃爍着星光,可以說是滿分的表情管理。
季言秋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還是答應下來:“行行行,你住吧……傷口處理好了嗎?我現在要回去了,你要是還有事的話就後面再自行過去吧。”
直到剛剛都還在裝聾作啞的治療師突然在角落裏說道:“果戈裏先生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接下來小心不要碰水、記得每天換藥就好。”
果戈裏立刻順着杆子往上爬,可憐兮兮地說:“既然這樣,就麻煩偉大的宣傳官先生大發慈悲帶我回家了。”
在聽到那個稱呼的下一刻,季言秋額頭青筋跳起,深吸一口氣:“我說過很多次,不許再叫我宣傳官……算了,讓我先給羅素先生打個電話通知一聲,畢竟是他的房子。”
上次被迫與兩個金發男人同居的時候也是這套流程,說實在的,他并不是很想打這個電話——畢竟在上一次羅素先生可是在電話裏狠狠地調侃了他一番。情報組的組長口才實在了得,差點沒讓電話那一頭的季言秋找個地縫把自己塞進去。
不過這一次他要收留的對象是平日裏根本不在八卦中露面的果戈裏,應當也沒什麽好調侃的點吧……
羅素目前依舊在外勤任務中,倒不如說只有少數時間對方是能安安穩穩待在倫敦的。只不過對方接聽電話的速度倒是非常快,電話鈴聲僅是響了短短幾秒鐘便被接通,傳來了混雜着有些嘈雜的背景的聲音:“你好,這裏是羅素,有什麽事?”
季言秋聽着背景音中那隐隐約約的慘叫聲,不由得拿手扶了扶額頭:“羅素先生,你怎麽又在審訊室裏面接電話?”
“噢,你得體諒我手頭上壓了一大堆的審訊任務……”電話裏的噪音逐漸縮小,似乎是接聽電話的人正在移動。随着一聲關門的輕響,那隐隐約約的慘叫聲終于消失了。
“好了,現在清靜了。言秋,有什麽事嗎?”
“還是從上一次一樣,我有朋友需要在公寓中借住幾晚……”
季言秋的話還沒說完,羅素便恍然大悟般接話道:“王爾德又要來了?嗯,當然,我是沒有什麽意見的。但我還是要多問一句,莎士比亞也來嗎?”
季言秋只覺得自己的腳趾已經控制不住的開始動工起來,聲音因為尴尬而有點鈍澀:“呃……不是他們兩個,是果戈裏。”
電話那頭似乎沉默了一陣,随後再度響起了男人有些恍惚的聲音:“這樣啊,我猜錯了……果戈裏嗎?這倒是我從沒想過的。你帶誰回去是你的自由,不需要問詢我的意見。不過,我知道我這麽說有點奇怪——”
“注意別被那兩個金發男人發現了。”
季言秋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不是很想去細究羅素先生到底是腦補什麽樣的劇情。
“那麽我沒有什麽別的事了,祝您任務勝利。”
“好吧,也祝你擁有一個美好的夜晚——”
“嘟。”東方人眼疾手快地挂斷電話,避免對面再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來,胸膛起伏幾下後冷靜下來,轉向了一直在悄悄豎起耳朵來聽電話內容的果戈裏。
“解決了,現在我們出發吧。”
果戈裏一點也沒有偷偷被抓包的心虛與愧疚,依舊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雙手交疊着放在腦後,拉長了聲音:“诶——真沒想到我竟然是繼兩位超越者之後第三個有幸住進萊芬耿爾老師家的人呢,還真是榮幸至極啊!”
“行了,快點走吧。”季言秋使用了畢生的控制力才控制住自己不上手去捂住俄羅斯人那張語出驚人的嘴,率先邁開步子向着治療室外走去,臨走之前還回頭瞥了一眼站在角落裏頭的治療師。
他原先的目的只是想确認治療師有沒有聽到一些不該聽的內容,比如說【宣傳官】這個關鍵詞。結果對方很明顯是會錯了意,擺出一副心領神會的樣子,做了個嘴部拉拉鏈的動作。
大人請放心吧,我一定不會将今天的事放到內部八卦論壇上的!
季言秋看她這副樣子就知道她将所有注意力都傾注在了八卦上,頓時放下心來……好吧,也沒有多放心。
希望第二天,鐘塔侍從內部論壇上的最新熱帖不要會是【驚了!有人居然能讓兩個超越者都輸的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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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一棟不太起眼的小樓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金發的英國男人躺在鋪了羊絨坐墊的搖椅上,似乎在閉目養神。在聽到鞋跟在木地板上發出的沉悶腳步聲之時也沒有睜開眼睛,而是就這麽說道:“隔了這麽久才來一次英國,沒有去見王爾德,反而來看我……我該說一句受寵若驚嗎?”
來者笑了一聲,落在莎士比亞的耳中如同過去的幻夢來到了現實,只是這麽簡單的一聲就足以讓他分不清,變得恍惚起來。
不,還是有區別的——相比起十年前,東方人的聲音明顯更成熟,與他說話時的語氣不再是帶着些小心翼翼的客氣與疏離,而是充斥着久經外交場合磨砺出來後的游刃有餘,就連距離感以及隐隐約約的親近都控好了分量。
為什麽他會下意識的就開始懷念過去呢?難不成人類就是這麽一種下賤的生命,永遠會将自己禁锢在過去的靈魂裏?
于是他睜開眼睛,扭頭望過去,已經徹底褪去了青年時的青澀感到東方人臉上挂着似乎與從前并沒有多少變化的笑容,說:“好久不見,莎士比亞先生。”
都說亞洲人是最不容易老去的人種,可時隔了這麽多年再見面時,莎士比亞還是發現了時光在對方臉上無情刻下的烙印:那雙往日笑起來如同兩彎月牙的深棕色眼睛末端已然多出了幾條細細的皺紋,在笑起來時尤其明顯,無聲訴說着時光的流逝。
莎士比亞忽然發現自己的語言系統是如此之貧瘠,只能用平淡的語氣說:“你老了。”
季言秋倒是沒覺得有被冒犯到,而是就這麽自然而然地承認了自己的衰老:“确實,很多人都這麽說。”
望着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莎士比亞忽然覺得自己這些年來是如此的卑劣。他在試圖用自己單方面的愧疚來讓一個受害者原諒他的罪行,并且自顧多情地沉浸在回憶之中,就像是這樣就可以讓事态停止在走向終結的前一刻。
可真正的與對方重逢之時,莎士比亞才知道,東方人對他已然沒有了怨恨……又或者說,其實從一開始起,對方就沒有怨恨過他。
沒有了愛與恨,在漫長的時光裏,又還能剩下些什麽呢?
季言秋在他失神之時十分自然地拉來了一旁的椅子坐下,順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感慨道:“這裏還是以前一樣,坐在頂樓的時候可以看到落日穿過大本鐘。”
莎士比亞從回憶中回過神來,聽到這句話時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東方人的側臉,似乎想要分辨出對方說這句話時候的情緒。可宣傳官的表情又怎麽能是輕易就可以讀懂的呢?
“我還記得,你就喜歡拿一把躺椅過來,坐在窗戶前發呆,有時會拿一本書來,看上一整個下午。”
“這麽一說,還有些懷念。”季言秋笑了笑,又将目光移向了不遠處可以看到一些輪廓的莊園,堪稱是突兀的轉移話題,“現在才發現,你和他居然住的這麽近。”
東方人沒有直說那個【他】是誰,但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
莎士比亞沉默了半晌,再度開口之時,語氣遠比他想象之中的要更加生硬:“你待會要去見他。”
季言秋沒有否定,但也沒有肯定,只是答非所問道:“見過十年前的我了?”
“……”莎士比亞似乎早就料想到了對方的問題,閉上了自己的眼睛,讓自己向後傾倒靠在椅背上,“見過了。”
“怎麽樣?有何感想?”季言秋朝他湊近了些,調侃式的問道。
就在兩人之間的距離即将拉近到一個危險的程度之時,那雙血紅色的眼睛猛然睜開來,裏頭一片冷漠。
“你的計劃看起來十分順利,但我想知道,橫向的時空軸真的能夠影響處在另一條樹狀時間軸上的世界嗎?”
季言秋緩緩地靠回了椅背之上,聲音輕到像是在嘆息。
“只要其中一個世界發生了改動,那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