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炮灰暗衛05 家

第28章 炮灰暗衛05 家。

不大的小院, 早已換上一襲棉麻布衣的時窈坐在簡陋的短腿木凳上,手拿着鐮刀,動作緩慢地割着枯黃的雜草。

偶爾牽連到傷口, 她便微微休息片刻, 等到不适感過去, 她便繼續手上的活。

早已升起的日光安靜地照在她的側頰,雖已是秋季, 卻仍是曬得她面頰泛紅,鼻尖冒出了幾粒米粒大小的薄汗。

随意束起來的長發便耷在身後,偶爾随着她的動作滑落到身前, 有碎發俏皮地湊到她唇邊,她會在陽光下眯着眼睛,停上一停,将碎發拂開。

蕭黎坐在屋內的八仙椅上, 看着正忙碌的時窈, 聽着雜草被一下下割斷的窸窣聲,竟覺得這幅畫面分外和煦。

可很快他便反應過來,不過在此處待上二十餘日,根本不值當這般收拾,大不了還能再購置一處院落, 也不知她作甚自找苦吃。

不過她既然願意忙, 他也懶得理會。

蕭黎自袖口拿出袖珍紙筆,寫起書信來,要暗衛時刻緊盯着朝堂動靜。

落下最後一筆時, 蕭黎遲疑了下,想到那晚蘇樂瑤和祈安相對而立的畫面,臉色微沉, 最終還是添上一句:這幾日,府中可有人來?

待到寫完,蕭黎方才發現時窈不知何時已經割完了雜草,正看着他面前的紙頁,目光中隐隐有些……歆羨?

蕭黎不經意地将書信疊好:“怎麽?”

時窈回過神,臉上浮現出幾絲不好意思的神情:“阿黎的字很好看……”說完她才突然反應過來,耳根泛起熱意,“不是,只是一早鄉鄰問你名諱,我擔心引人注意,便說你叫阿黎,方才沒注意便說出來了……”

“無妨,”蕭黎打斷了她,“此處的确不便暴露我的名姓,再者道,不是早便讓你喚我‘阿黎’?”他揚眉,“你難道想在此處喚我‘主人’?”

時窈怔了下,搖搖頭,半晌垂下眼簾,又輕輕叫了一遍:“阿黎。”

蕭黎拿書信的手一頓,只覺這二字從她口中吐出,莫名有些悅耳。

他蹙眉,揮散這些有的沒的的念頭:“你方才說,我的字?”

時窈輕輕點頭:“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字了,”說着,她低下頭來,露出近乎羞澀的神情,“我幼時很窮,上不起學堂,便偷偷在學堂外的牆根下跟着聽,沒想到被先生發現,将我趕跑了。”

說到此,她的眉眼隐隐有些歡喜:“可我還是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還會背三字經。”

蕭黎看着時窈的神情,不懂只會三字經有什麽可歡喜的,可看了眼手中書信,他徐徐道:“那你可想習字?”

時窈的瞳仁亮了:“可以嗎?”

“自然,”蕭黎将書信遞給她,“将這封信送出,買些紙筆回來便是。”

時窈整個人的五官仿佛都随之明媚起來,接過書信,鄭重應:“好。”

蕭黎避開她的視線,胸口的傷陣陣悶痛,索性回到榻上養起傷來。

午時,時窈出去了一趟,再回來時,身後跟着一個拉板車的農戶,板車上放着大大小小諸多物件。

桌椅板凳,鍋碗瓢盆,便是被褥都一并買了回來。

蕭黎睨了眼那堆東西:“這是?”

時窈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眉眼間溢出與以往不同的溫柔:“家。”

蕭黎挑了挑眉,卻很快明白過來。

時窈讓農戶将東西卸下,便安安靜靜地布置起所謂的“家”來。

滿是灰塵的房梁被一點點地擦拭幹淨,牆面的灰塵與蛛網也被她拿着雞毛撣子拂下。

洗淨的八仙桌與八仙椅工整地放在屋內的正中央,破爛的窗子也被重新修正好。

而那張染了血的草席,也被她扔了,換上了幹淨整潔的被褥。

另有幾幅一看便畫工粗糙的水墨畫,被她以木釘釘在了牆壁上。

仔細看來,竟真的有了點她口中“家”的模樣。

只是仍貧賤得可憐。

蕭黎從餘下的物件中拿過一個油紙包:“這是何物?”

時窈看過來,目光微緩:“是種子。”

蕭黎不解。

時窈看向小院:“院中土地肥沃,我便想在這裏種些花草,”她安安靜靜地指向角落,“那裏可以種些桂花,秋菊,還有百日草,盛開的時候,會很好看。”

她的眼中,漸漸浮現出一縷向往。

蕭黎朝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腦海竟因她的話而有了畫面——微風裏,各色小花招搖着。

安靜,祥和。

可他很快打破了這種幻想:“你等不到它們盛開。”

時窈目光微滞,片刻後低下頭:“沒關系,總會有後來人能看見的。”她輕聲道。

蕭黎眉心微擰,只覺得眼前的女人,又愚蠢又執拗。

自己辛苦種下的花草,卻甘心讓後來人欣賞?

若是他,只會将那些花草盡數毀了。

可轉念又想到她對自己的情意,餘生只能陪在一個閹人身邊的條件,居然只需他陪她月餘。

這麽看來,他或許還應當感謝她這一點。

“對了,”時窈又想到什麽,神情少見的鮮活起來,“我方才回來時,碰見了鄰家的李大娘,她給了我們一塊熏肉……”

時窈将紙包中的熏肉拿出:“剛巧便當做晚食了。”

蕭黎看着她手中那塊早已看不出本來模樣、宛如黑炭的肉,眼中的嫌棄一閃而過,卻到底沒有多說什麽。

只是用晚食時,他只喝了新碗裏的白粥,碰也沒碰那些肉半下。

難搞的狗東西。

時窈将一片肉放入口中,邊慢悠悠地咀嚼,邊忍不住在心中低咒。

【系統:宿主,我必須要說,做了這麽多,蕭黎的好感度,沒有絲毫波動。】

時窈垂下眼簾,心中道:“這才剛開始呢。”

一個從小生活在爾虞我詐中的人,乍然接觸這樣平淡甚至乏味的生活,必然會心生不屑。

然而正如馴獸師馴練猛獸一般,待到他習慣了這般生活,那麽往後,回到自己所處的陰謀境地中,他有足夠的時日來品味這段最為單純的時光。

用完晚食,天色已經暗了,夜涼如水。

蕭黎靠在床榻上,就着昏黃的燭火,翻看着時窈今日帶回的話本。

不過是些老生常談的故事,看過也便算了。

直到時窈走進屋內,蕭黎順勢擡起頭,待看見她手中拿着的紙筆時,才回憶起,自己似乎應過她,教她習字。

而時窈,也許是習慣了不争不搶,她只看着他,沒有出聲,唯有那雙眼睛,流露出些許期盼。

就像……馬廄裏,等待着喂食的小馬駒。

在那樣的目光下,蕭黎只覺那股莫名的情緒又翻湧上來。

他不由煩躁地啧了一聲。

只當打發時間了,左右不過二十餘日。

這般想着,蕭黎将話本扔到一旁:“窈窈不若先寫幾個字?”

時窈的眼神肉眼可見地亮了起來,點點頭:“好。”

然而,片刻後,蕭黎皺着眉頭看着時窈筆下那一個個歪七扭八的字,如果這也可以稱作字的話。

時窈似也察覺到他的情緒,睫毛輕顫了下,低着頭,就像做錯事的學生。

一陣沉默過後,蕭黎扶額嘆息一聲,撐着病體走上前,拿過毛筆,飛快地寫下二字:時窈。

筆鋒遒勁有力,字跡幹淨漂亮。

“還想書什麽字?”蕭黎随口問道。

時窈安靜了會兒:“蕭黎。”

“嗯?”蕭黎不解地看向她,待看清她的反應後,他猛地反應過來,她并非喚他,只是……在說她想書“蕭黎”二字。

蕭黎望着她頑固的神情,半晌似是想到什麽,溢出一聲意味難明的笑:“好啊。”

她既對他如此情深義重,他怎麽好拂了她的意?

反正,她越是情真,便越是忠心,于他并無害處。

蕭黎很快又寫下“蕭黎”二字,卻并未立即撤開身子,只一手撐着桌面,站在一側看着時窈認真地練着。

她寫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蕭黎都覺得無趣了,她仍在寫着,手邊的廢紙越發的多,來來回回,寫得最多的,便是“蕭黎”二字。

直到又一張紙作廢,蕭黎看着仍在繼續寫的時窈,不耐地上前:“你……”

話未說完,時窈突然便在此時轉過頭來,眼中是喜悅的光芒:“我寫……”

二人的聲音同時戛然而止。

時窈的唇仍“不經意”地貼在蕭黎的喉結,柔軟的觸感,在蕭黎的頸間游移,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的喉結上。

屋內昏黃的燈光,仿佛也變得暧昧起來。

不知多久,窗外一聲犬吠聲,時窈猛地回過神來,飛快後退半步,面頰前所未有的紅:“抱歉。”

蕭黎的喉結滾動了下,他很清楚,自己此刻大可如以往般,随意調笑一句“投懷送抱?”,此事便過去了。

可這句話在唇齒邊盤旋了半天,什麽都道不出,反而心口處詭異地顫了兩下。

“明日再練吧。”扔下這句話,蕭黎冷淡地轉身回到床榻,合衣躺下。

時窈看着他變得混亂的好感度,牽了牽唇角,欣然躺在白日鋪好的小榻上,閉眸休息。

與她的好心情截然相反,蕭黎此刻卻全無困意。

睜開眼便想到方才那令他心煩意亂的一幕,阖眼卻又忍不住夢見當年的那片血腥,那條白绫……

以往,對于難以入眠,他早已習以為常,卻不知為何,經歷過昨夜後,只覺難以忍受。

他本也不必忍受,不是嗎?

“時窈。”蕭黎突然道。

“嗯?”

“昨夜你唱的什麽?”

“只是坊間的一曲小調。”

“再唱一遍。”

短暫的沉寂過後,女人低低的吟唱聲在夜色裏響起。

臨睡去前,蕭黎心想,将時窈送去祈安身邊前,須得讓底下伺候的學會這小調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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