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上嫁吞針(二)
2 上嫁吞針(二)
鄭子揚常在外面出差,大多數時候,偌大的家裏只有寧紛一個人,學校行政的工作不算忙碌,寧紛基本上不加班,下班後便回到家,為了打發時間,寧紛常坐在客廳獨自看電視劇,插播廣告的間隙,望向落地窗外的萬家燈火,常覺得有些孤單寂寞。
她想過要個孩子,陪伴自己。當她将這個想法跟鄭子揚提起,鄭子揚卻冷淡地拒絕了她。
“我不喜歡孩子。”鄭子揚當時這樣講。
男人拒絕的語氣太過果斷,寧紛覺得有些失落,她忍不住為自己的想法做進一步的努力:“為什麽呢?”
鄭子揚當時只是睨了她一眼,沒有繼續說話。
寧紛能感覺到有些尴尬,主動跟人講話卻得不到回應的感覺不好受,但在鄭子揚這裏,卻是她的常态。
她将自己的想法咽回去。
她安慰自己不要過分在意這些細節,鄭子揚這樣的天之驕子,一生順遂,一貫就是這樣拿鼻孔看人的,這是他的性格,應該也不是刻意針對她的。
可直到有一次,在一場聚會上,她看見了鄭子揚如何對待另一個女人。
她方才明白,原來鄭子揚有溫柔的一面,只是那溫柔并不是留給她的。
寧紛陷入深眠,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她被鄭子揚手機震動的聲音吵醒。
“子揚,你到家了吧?”
是黎雪的聲音,寧紛再熟悉不過。
鄭子揚的嗓音帶着剛醒來的沙啞,即便被吵醒,他的聲音依然保持着盡量溫柔:“嗯,到了。”
“今晚來我家一起吃飯吧?客戶送了我一些自家養的大閘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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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子揚看了寧紛一眼,寧紛也醒了,她捏着被子,圓潤白皙的肩膀裸露出來,她應該是聽到了自己跟黎雪的對話內容,眼眸似有水光,微微仰着頭看他。
鄭子揚掀開被子,穿拖鞋走出房門。
房門隔絕了他們後續的對話內容,窗簾緊閉,房間裏只剩下香薰機發出微弱的光線。
在這個昏暗又密閉的空間裏,寧紛感覺自己快要窒息。
即便兩人都已婚,鄭子揚跟黎雪的相處也是毫不避諱。
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好朋友。
短暫在一起,又因為女方愛上別人而回歸朋友身份的前情侶關系。
他們的羁絆實在太深,是任何後來者都無法插足的第三種關系。
寧紛第一次見到黎雪,是跟鄭子揚領證後,他首次帶她參加的朋友聚會上。
黎雪穿一身做工精細的駝色挂脖長裙,落落大方地挽着老公的手臂,款款前來跟鄭子揚打招呼。
“子揚,好久不見。”
她擡起的手,無名指上巨大的鴿子蛋鑽戒晃人。
女人的第六感是個很神奇的東西,盡管寧紛不過第一次見到黎雪,她的直覺卻讓她感受到,黎雪跟鄭子揚之間的關系似乎不只是朋友那麽簡單。
她下意識地看向鄭子揚,只見他的目光落在黎雪手指的鴿子蛋上,面部線條緊繃。
“新婚快樂。”鄭子揚擡手攬住寧紛的肩膀,從他拉扯的力道上,寧紛能感覺到他平靜外表下的隐隐不甘。
“我太太,寧紛。”他給黎雪這樣介紹道。
黎雪的目光轉向寧紛,上下打量一番後,她笑着開口:“子揚,你還是喜歡這種類型的。”
黎雪的視線落在寧紛空落落的無名指上:“你怎麽回事,把女孩子騙回家,連戒指也不給人家買。”
寧紛幾乎是立刻感覺到了自己的不适。
的确,鄭子揚沒有給她買戒指,連婚紗照也沒有拍,當時寧紛百思不得其解,她安慰自己,或許鄭子揚不是那麽注重形式的男人,婚紗照和婚戒也不是必須的,結婚證已經領了,他們就是要相伴一生的夫妻了。
如今看到黎雪,寧紛細細地觀察黎雪的五官,又透過遠處的鏡面瞧自己精心打扮過的臉頰,忽然一下什麽都明白了。
原來鄭子揚娶她,并不是什麽王子愛上灰姑娘的愛情故事,而是老天給了她一張跟他白月光相似的臉蛋。
這樣的發現讓她的心情愈發低落,然而鄭子揚卻沒有幫她解圍,他的注意力始終在對面黎雪那裏。
倒是黎雪的丈夫林錦琛替她開了口。
“黎雪,你怎麽知道子揚沒買戒指?”
寧紛感激地看向林錦琛,對方的目光在她楚楚動人的眼眸上停留一秒,又淡淡地挪開。
鄭子揚攬着她肩膀的手緊了緊,他看着黎雪的眼說:“國外定做的,還在路上。”
黎雪被怼回來,表情有點尴尬。
她找了個由頭,離開鄭子揚和寧紛這邊。
寧紛陪在鄭子揚身邊,直到宴會結束,他都面色緊繃,沒有再跟她說過一句話。
漫長的通話終于結束,鄭子揚回房間,看見寧紛坐在床上發呆,似乎心情低落。
她看起來可憐兮兮,像是一只被抛棄的小動物。鄭子揚知道是剛剛那通電話讓她多想,心裏難得湧起淡淡的愧疚,在她身邊坐下。
他摸了摸她的臉,擡起她的下巴:“怎麽了?”
寧紛搖頭,說沒什麽。
她的大度懂事讓鄭子揚很滿意,盡管沒那麽愛,他卻從未後悔自己娶了寧紛。
抛開跟黎雪怄氣的緣故,他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這個時候寧紛出現了,知書達理,溫婉懂事,不做不鬧,又有一張酷似黎雪的漂亮臉蛋。
鄭子揚幾乎是在見她第一面就确信,她就是他心目中的鄭太太。
寧紛輕輕撫摸他觸碰自己臉蛋的那只手,仰起臉問:“晚上你在家吃飯嗎?”
鄭子揚說:“不在。”
寧紛靜了一會兒,也沒等到鄭子揚跟她解釋他為什麽不在,不過鄭子揚的确沒有跟她解釋的必要,剛她也聽見了,應該是要去黎雪那裏。
她沒再繼續等,說了句好的。
鄭子揚很快就離開了家。
寧紛望着空蕩蕩的房子,淡淡地想,盡管鄭子揚在婚後仍對黎雪癡心不忘,她卻應該慶幸才是。
他心裏有黎雪,所以他不會濫交,她也不用擔心染上什麽病。
她沒辦法改變鄭子揚,但她卻可以調整自己。
寧紛拿出手機,從相冊裏挑選了幾張自己今天在珠江公園散步拍攝的幾張照片,太多了顯得刻意,太少了不夠豐富,寧紛最終選擇了四張。
一張是公園湖邊的水杉林,一張是她投喂的三花貓,一張是路邊的小野花,另一張是她的自拍。
寧紛将她的自拍放進修圖軟件做了一些加工,不留痕跡地對照片的光線做了一些調整,感覺差不多還原自己的美貌後,将圖片保存了下來。
附上一句文案:人生緩緩,自有答案。
寧紛點擊發布。
吃過晚飯後,寧紛在江邊溜達一會兒,然後去了美容院。
店裏人不算多,老板娘蘭姐熱情地迎了過來:“紛紛過來了?吃飯了沒有啊。”
寧紛說:“剛吃了的。”
蘭姐仔細瞧着她面若桃花的小臉:“鄭總下午回來了?”
寧紛頗為意外地看着她,疑惑她這都能看出來。
蘭姐仿佛看透了她的疑惑一般,笑着說:“像你這樣的小貴婦,蘭姐見得多了,什麽不知道呀。那依蘭香好使?”
寧紛遲疑地點頭。
蘭姐說:“這就對了。男人啊,喜新厭舊是本性,婚姻要保鮮,離不開一些小情趣小手段。”
寧紛沒說話,的确,鄭子揚雖然心裏有別人,卻似乎無法抗拒她的身體,這副皮囊或許是惟一能留住鄭子揚的東西,她要想坐穩鄭太太的位置,就要好好維護這副身體才對。
寧紛說:“蘭姐,幫我安排個全身護理吧。”
蘭姐喜笑顏開:“好。”
家附近的美容院有很多,但寧紛卻更喜歡來蘭姐這裏,原因不光是蘭姐這裏的護理做的不錯,更是因為,蘭姐可以陪她聊天。
雖然大部分時候,是蘭姐自己在跟她講八卦。
“女人啊,還是要學會愛自己,不要總把注意力放在男人身上。”蘭姐說,“蘭姐有一個客戶,原本跟你一樣,也是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嫁了個有錢的老公,叫人羨慕。可是自從發現老公出軌,心态沒有調整好,在家裏大吵大鬧,美容院也不來了,也不打扮了,整天跟老公和小三掰扯。”
“她一個小姑娘,哪裏鬥得過比她大十歲的老男人,蘭姐都勸她不要繼續鬧了,趁男人對她還有愧疚,跟他提要求,把財産握在自己的手裏,坐穩正妻的位置,至少能繼續享受現在富太太的生活。可她非要撕破臉,最後離婚,什麽好處也沒拿到……”
“她學歷不高,沒什麽能力,現在也不年輕了,再找一個男人也很難。離開老公,她根本無法維持原來的生活質量。最近還來問我,有沒有什麽工作能介紹,你看看,一手好牌打爛,真是叫人唏噓。”
寧紛安靜聽着,沒有發表評論。
蘭姐似乎意識到自己有點說多,她看着寧紛落寞的小臉,說道:“紛紛,你跟她不一樣啊,你性格比她好多了。所以啊,她只能嫁個比自己大十歲的二婚男人,你卻能嫁給鄭總這樣的青年才俊。”
寧紛忽然擡起頭,睫毛上有晶瑩水珠:“蘭姐,我哪裏好呀。”
蘭姐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臉蛋:“你哪裏都好,長得好看,身材也好,最重要的是,性格特別好,溫柔懂事,叫人忍不住疼,蘭姐看到你,就像看到自己的親女一樣。”
室內只有蘭姐和她兩個人,寧紛抿了抿唇,輕聲問:“那如果我離開鄭子揚,能找到更好的嗎?”
蘭姐愣了愣,寧紛一貫溫靜,像是高原上一汪碧藍色的安靜湖泊,能夠包容一切。
她沒想到看起來溫柔懂事的寧紛竟然會有這樣反叛的想法。
蘭姐神色微斂:“紛紛,你想聽實話嗎?”
“嗯。”
“估計有點難。”蘭姐說,“雖然你很漂亮,但世界上漂亮的女孩子還有很多,你的家世和工作都很普通,能遇到鄭總這樣的男人,已經是你的上限了。”
寧紛隔了一會兒才輕輕點頭:“嗯。”
蘭姐見她神色不對,小心翼翼地問:“怎麽了紛紛?鄭總他在外面……?”
寧紛搖頭,關于鄭子揚和黎雪的事情,她從未跟外人講過,雖說圈子裏都知道他們的關系,但鄭子揚應該不希望,這些緋聞是從鄭太太口裏傳出去的。
寧紛朝蘭姐笑了笑:“蘭姐,我知道你都是跟我講心裏話,謝謝你。”
蘭姐笑着說:“都是小事。”
寧紛垂眸,蘭姐說的話,的确沒錯。
當初嫁給鄭子揚,也是覺得,這是她能遇到的最優質的男人。
她出身平凡,在一所不入流的高校當行政,月入寥寥幾千塊,如果換做他人,這樣的收入,在寸土寸金的省城,刨開房租,只夠精打細算地生活。而她卻能因為跟鄭子揚結婚,住在市中心均價二十萬一平的豪宅,随意地購買自己想要的奢牌衣物,随意進入任何一家餐廳,不問價格地點菜。
由奢入儉難,跟鄭子揚在一起後,寧紛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闊太生活。
離婚對如今的她來說沒有任何好處,因為一旦離婚,也就意味着她不光失去了一個光鮮的老公,還意味着她會失去現在擁有的一切優渥物質條件,為生計奔波、被生活打磨。
一切命運的饋贈都是有代價的。
所以,她只能不斷地在婚姻裏退讓,即便他出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