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測謊儀
第16章 第 16 章 測謊儀。
車子沒開多久, 拐進一條單行道。
周圍有居民樓,一所小學,賣水果的鐵皮卡, 花樣繁多的小吃攤。白荔看見這些熟悉的場景, 記憶瘋狂沖出來, 但她只是不動聲色地看着, 并沒有表現出來。
直到下車,她才小心翼翼地問一句:“你要去剪頭發嗎?”
他的頭發長得有點過分, 劉海有點遮眼, 後面也長, 發尾有些掃脖子。他以前就是這樣,花大把的時間在醫院裏, 個人生活簡單如斯, 劉海不刺眼睛是絕對不會踏進理發店的。
“你居然還記得?”沈今延的語氣裏沒有驚訝, 只有冷聲的玩味,“我還挺意外, 以為你把什麽都忘得幹幹淨淨。”
“……”白荔不敢說話。
他到底為什麽要這樣?
上次警告她不許提起和他的過去, 這次又生怕她忘記和他的那段過去。
她真的被搞得好糊塗。
“理發店的老板還是那個臉上有顆大痦子的叔叔嗎?”白荔轉移話題。
“不知道。”
他的目光看向前方,虛淡中帶着些悲傷, “我沒再去過那家店,也沒再來過這條街。”
“……”
是為了不再想起和她的點點滴滴嗎。
這裏可有着太多的回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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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沈今延租的房子就在這附近,這條街是他回家的必經之路。他從醫院回家有兩條路,一條路的路邊有茉莉花, 另一條路沒有,但是所花的時間會更長。自從和她在一起後,沈今延每次都會多花二十分鐘帶着她繞路, 就是不想看她連連打噴嚏被搞得眼紅的過敏模樣。
理發店就在這條街的盡頭,門兩側還是兩道旋轉的紅藍光柱。招牌有些褪色,但還是原來的那個招牌。
看着一切如舊,白荔竟然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都沒有變,真好。
白荔陪着沈今延走進去,一眼就看到剛洗完手出來的老板。老板的臉頰上有顆大痦子,痦子上飄着幾根黑粗的毛。巧得很,這老板就姓毛。
“喲,好多年沒見啦!”毛老板無比地熱情,以健步沖上來握住沈今延的手,“沈醫生近日還好嗎?一切可順利?”
沈今延禮貌回握:“還好,都順利。”
“沈醫生你一直都在浮周吧?”毛老板有些傷心地問,“怎麽這麽些年一次都不來我店裏呢?是嫌老毛我的技術不好了嗎?以前你可是常客。”
“這不是來了。”男人淡笑着,眉眼如玉。
毛老板的視線一轉,看見男人身旁的白荔,大喜:“哎呀,小白姑娘,我就知道你倆一定能走到最後!當時那個黏糊勁兒!”
“……”
白荔極為尴尬地順了順耳邊頭發。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要如何說其實她和沈今延已經分開好多年。
毛老板又問:“結婚了沒?”
白荔剛想說明情況。就聽見沈今延淡淡笑着說:“還沒有。”
還、沒、有?
這個回答怎麽,聽上去這麽耐人尋味。
毛老板:“到時候辦酒喊我啊,一定喊我!我的人和禮絕對都到!”
沈今延徑直走到他從前常用的那把椅子坐下,對毛老板說了兩個字:“照舊。”
毛老板抄起剪刀:“好嘞!”
“……”
白荔也照舊,照舊地到沈今延背後的沙發上坐下。沙發的中間位置剛剛好,她從前就坐在這裏,能夠剛好在鏡子中和沈今延對上視線。
沙發雖然從布藝沙發換成了皮的,但擺的位置還和從前一樣。
白荔在後面坐着,看着毛老板眉飛色舞地給沈今延剪頭發。
她知道這個老板為什麽這麽喜歡今延。
那時候,沈今延第一次來這家的時候,就是帶着她來的。一進店,沈今延就老盯着毛老板的臉看,視線就沒移開過。
偏偏呢,毛老板是個因為臉上長帶毛痦子十分自卑的人。被沈今延瞧得惱了火,索性指着鼻子罵:“你盯個雞毛啊,長得帥就能狗看人不轉眼了啊?”
“……”
生氣也難以忽略沈今延的顏值。
白荔當時在旁邊都被逗樂了。
沈今延沒生氣,很平靜地說:“你臉色發白,嘴唇又發紫,并且——“他掃了眼毛老板的手指,“你還有杵狀指。”
“……”
“你近期有體檢過嗎?”
常言道醫不叩門,會讓人覺得不吉利,也會被懷疑不安好意。毛老板一下子就火了:“你咒我有病是吧?你半仙啊,還會觀面看病!”
沈今延沒理會他的怒火,下了判斷:“大概率是慢性充血心衰,你最好去看看。”
毛老板氣得要打人。
白荔趕緊挽住沈今延的胳膊,為他正名:“我男朋友很厲害的!他是醫生,還是很厲害的醫生!”
“……”
小夥子看上去年紀輕輕,二十都不到的模樣居然是醫生?
毛老板當然不信,罵罵咧咧地把兩人趕出了店。
結果。
第二周再經過理發店的時候,毛老板超級熱情地拉住沈今延,頻頻道謝,說他去了醫院檢查,還真是慢性心衰。
還說沈今延就是他的救命恩人,以後剪頭都免費。
沈今延嘴上答應着,但次次離開還是掃了錢,他不是個貪便宜的人。
“小白姑娘,你還記得你那時候在我店裏,把一個初中的小同學氣哭不?”毛老板突然開口。
白荔一想到那次就想笑。
是真的好笑,因為毛老板不算一個技術很好的Tony,是屬于剪完頭發出門就想報警的程度。生意好全靠附近老漢兒們支撐着,老漢兒們對發型當然沒啥要求,就兩個字,剪短。
那次她陪沈今延來剪頭時,剛好遇到一個初中男生。男生說要一個炫酷刺猬頭,但是在毛Tony的一頓猛虎操作下,變成了标标準準的鍋蓋頭。
男生看着自己的新發型,嘴角抽搐:“老板我剛看了一條新聞,美國一個女的不滿意新發型,拿着槍沖到店裏想槍殺她的理發師。”
毛老板打着哈哈:“還好我在中國。”
“消消氣啦。”白荔安慰男生,“也沒那麽差,我男朋友每次剪完頭發都很帥的。”
男生看一眼沈今延,無語得想死:“請問你男朋友那張臉剪什麽頭發不是很帥,他剃光頭都帥好吧。”
白荔點點頭,認可:“那不好看就是臉的問題了。”
男生:“……”
小男生終于被語言的最後一根稻草壓垮,破大防,就在理發店裏嗷嗷哭起來。據說小男生原本是要剪新發型約喜歡的女生去電玩城,現在全都毀了!
看男生哭得實在傷心,白荔也開始內疚自己嘴欠,看來有時候實話也不能随便說的。最後,她到旁邊給他買了兩瓶快樂水賠罪,才算完事。
她回到理發店,看着正在憋笑的沈今延,小貓似的沖過去:“啊啊啊,你不準笑我!”
“……”
“你今天必須剃個光頭,給我看看帥到底不帥。”
當時,毛老板的剪刀一頓,猶豫住:“真要剃?”
“我感覺我被霸淩了。”沈今延搖搖頭,嘆了口氣。
“那是不剃光頭?”毛老板問。
“都說是霸淩了。”沈今延笑了下,“被迫害的那一方可沒有反抗的權利。”
“……”
不過因為她的一句玩笑話,沈今延那次是真的剃了光頭,但有一說一,光頭也是真的頂帥,主要是他的頭骨長得好,又小又飽滿,再加上優越的骨相支撐英俊五官,看着就特劍眉星目,又是清冷卦,很是惹人眼球。
毛老板真情實感地評價:“這是我剪過最好的發型!”
沈今延摟着她的腰掃碼付款,嘴角蓄着笑:“嗯,聊勝于無的發型。”
店裏所有的人都笑了。
白荔感慨道:“其實當時讓你剃光頭後,我還有點內疚呢,那會兒正好是冬天,多冷啊。我後來一直都想織一頂帽子給你來着。”
還陷在回憶中的沈今延醒過神來。他從鏡中看見白荔臉上的笑容:“你送的薛定谔的帽子?我可從沒收到過。”
白荔立馬收斂笑容,低下頭:“我太笨了,織不好……”
聲音越來越低。
“試了好多次都失敗了。”說到最後,她幾乎沒有聲音了。
沈今延的胸膛高高起伏了下:“所以你就放棄了。你總是這樣輕易的放棄嗎?”
也許是白荔心中有鬼,總覺得他話中有話。
她搖了搖頭,卻沒有再開口。
沈今延剪完頭發,毛老板問他要不要洗一下,他說不用。見狀,白荔趕緊起身掃了付款碼:“多少錢?”
毛老板:“老價,十五。”
白荔飛快地付了款。她擡頭時,看見沈今延正在看着她,她解釋道:“謝謝你剛才在醫院門口幫了我。”
“那我的幫助是不是太廉價了些?”他沒什麽情緒地說。
“……”
确實。
十五塊錢,太寒碜了。
白荔立馬說:“等你什麽時候有空,我請你吃飯吧。”
毛老板笑嘻嘻地說:“兩口子還這麽客氣呢。”
白荔:“我們不——”
“不打饒你做生意了。”沈今延對毛老板點點頭,“下次再來。”
“好嘞。”
出了理發店後,白荔整理好淩亂的思緒,平靜問:“今延,你為什麽不和老板解釋清楚?”
我們早就不在一起了。
我們分開七年了。
我們形同路人……
不知道為什麽,這麽想着,白荔的心裏滲出一絲傷感。
“你去說吧。”沈今延突然停下腳步,回身看她。
白荔一頭撞在他的胸膛上,感受到他身上一瞬的熱意。她紅着臉退開,不知所措地擡眼,對上沈今延帶着點隐怒的雙眸。
“去告訴老板,告訴所有人,你甩了我,你在七年前就甩了我。”他冷冷道。
白荔一見到沈今延生氣心裏就發憷,從以前到現在都是。她趕緊輕聲道歉:“對不起啊今延,你不要生氣,不說了,也不用解釋。”
比起沈今延,她還是更喜歡叫他今延。
老習慣在重逢後的今天被翻出來了。
看着這樣的白荔,沈今延夢回七年之前。他的情緒很快平複下來:“不是你的問題,不用道歉,是我的。”
“……”
“是我一直在失去理智。”
“失去什麽理智?”白荔沒有聽懂。
“白荔。”他看着她的眼睛,語氣低下去,“我一直在失去接受現實的理智。”
“……”
過去這麽多年。
還沒能完全接受,兩人已經分開的現實。
-
當天晚上。
白荔接孩子回家,隔着老遠,就看見路燈明亮的小區大門。
咦,路燈修好啦?
她特別詫異,進小區的時候正好遇到平時常打招呼的保潔阿姨,聊到路燈這個事。
阿姨說:“你運氣還怪好嘞,剛搬到這個破小區不久,物業就肯修路燈。”
白荔也很驚訝:“對啊,這樣下晚班都好方便。”
“不過也奇怪!”阿姨說。
“?”
“大門和後門的路燈全修好了,但是小區裏面的只修了幾座,就剛好修到你住的那一棟就沒啦。你這運氣真的怪好!”
“啊?”白荔懵了,“可能過幾天其他的燈也都陸續會修好的吧。”
“……”
只是過去幾天,其餘的路燈都沒有修好。
其餘居民找物業投訴鬧騰,物業用一句話就給人怼回去了——那是別人男朋友自費修的路燈,你們也讓你們男朋友來修啊。
白荔不會知道,那幾盞維修後的燈,只為她一人亮起。
為她照亮一段漆黑可怖的夜路。
也不會知道,路燈維修單上的雇主姓名,姓沈。
偶然在沈今延家看到那張維修單的高以圍,忍不住向某人八卦:“不出意外的話,這就是白荔現在住的地方吧?”
“……”
沈今延抽着煙,不理人。
高以圍又問:“上次你說她住在個鳥拉屎都要繞着飛的黑小區,結果第二天就找人把燈給修好啦?”
沈今延被念得煩,冷聲趕人:“出去。”
高以圍賊笑着:“哦,被我說中了,你急了。”
沈今延揚眉,冷笑:“我做慈善行不行?”
“做慈善怎麽只做前女友的小區啊?”高以圍啧啧兩聲,“那你這善心還不太夠啊,沈醫生。”
“……”
“真不是我說,你的身上要是裝個測謊儀,肯定二十四小時都在響。”
沈今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