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父子之情
第56章 第 56 章 父子之情。
很難去說現實生活有沒有被融入魔幻主義的成分。
至少在眼下的場面非常詭谲, 戲劇到像是被刻意安排。
三個人的站位還是三角形的。
白荔站在島臺前面,而沈今延和她父親則都站在操作臺前,在她出現時, 兩人甚至還相處得十分融洽的模樣。
誰來告訴她這是怎麽回事?
聽見她喊的那一聲“爸”, 沈今延疑惑地轉身, 手裏還拿着一把白色手柄的剁骨刀。
“你在叫誰?”
緊跟着, 沈今延就注意到白荔的目光定定落在魚叔臉上。
那一剎那,他猛地意識到是怎麽回事, 驟然轉頭, 同樣死死地盯着魚叔, “你是白荔的父親?”
“……”
長時間的寂靜。
五分鐘後,沒有剁完的鯉魚被擱置在操作臺上, 臺上還擺放着幾樣已經切好備用的蔬菜。
廚房裏卻沒有了人, 他們已經移步到客廳。
客廳裏是同樣的沉默。
L型的沙發上面, 沈今延獨自坐在最短那一截上面,白荔和白滿照則坐在一起。
白荔注意到白滿照腳下的粉紅色脫鞋, 她的父親是個小腳的男人, 很奇怪,明明個頭也有一米八, 但腳卻只有三十九碼。
她之前還因為粉色拖鞋吃過醋,沒想到拖鞋主人竟然是自己的父親。
想來也是有些好笑的。
“……爸,你是怎麽認識今延的?”
白滿照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此時神色并不太好的沈今延,含糊地回“說來話長”。
他和沈今延認識這麽多年,還從沒見過他這樣沉着臉對自己。
這時候, 沈今延開口:“我就問您一句。”他頓了下,“你知不知道魯麗當時因為過失害死的人是我父親?”
說不心虛是假的。
白滿照當然知道,于是他選擇沉默。
沉默也是一種回答。
沈今延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 “所以,您一直選擇隐瞞身份和我來往?”
白滿照捋一把臉,長嘆一口氣,“我是怕說了以後,你會怨我恨我!再不願意和我往來!”
沈今延覺得荒謬,甚至在想,父女倆的性格真是雷同。
都是同樣的自以為是和自作主張。
讓他生氣的,不是白滿照和魯麗是夫妻這一層關系,而是白滿照的刻意隐瞞。
認識白滿照的時候他七歲,現在他二十七歲。
二十年的光陰,期間白滿照曾經在他人生多種重要時刻陪伴在他身邊——
9歲,他拿到國內TOP級醫科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褚秀榮拿過通知書輕飄飄掃一眼,說了句“你先上大學把錢都花光了妹妹以後怎麽辦”,而旁邊,是醉得睡在幾顆爛蒜旁邊的沈利。
沒有人願意與他同樂。
他好像再怎麽努力,再怎麽優秀,媽媽永遠都看不見他,但他不懂為什麽會這樣。
他來到酒氣熏鼻的沈利旁邊,給沈利的腦袋底下墊了件衣服,然後收取了這一善舉的回報——他悄悄拿走了沈利的手機。
他藏到廁所裏給白滿照打電話,告訴他,“叔叔你知道xx醫科大學嗎?我考上了。”
那邊沉默了。
下一秒,白滿照爆發出驚呼聲,“我滴親娘!好孩子快出來,叔叔帶你慶祝慶祝。”
那天,白滿照帶他吃了他從沒吃過的肯德基,不論後來再吃多少次新奧爾良雞腿堡,他都再沒有吃出過那天的味道。
還帶他逛了文具店,一次性給他買了好多好多的黑色中性筆和替換筆芯。
還告訴他,用完了一定要說,還會給他買的。
“叔叔,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那時的白滿照沒有說實話,沈今延自己也知道。白滿照絕口不提同情和憐憫等字眼,只說是真心喜歡。
喜歡是真的,所占比例部分不少,但同情和憐憫也是真的。
自從他那次載沈今延去醫院縫針,得知沈今延是被父親打破頭之後,對這個孩子便是滿滿的心疼了。
“小延要好好讀書。”
沈今延記得白滿照有老繭的手落在頭上那種感覺,溫暖慈祥,像一個真正的父親那樣。
下一句,白滿照說:“否則就只能像叔叔一樣,當個贅婿了,出來跑出租賺點零花錢都要被罵沒出息。”
九歲的沈今延臉上有着不符年齡的老成,他很認真地說:“叔叔,我會成為很厲害的醫生,賺很多的錢給你花。”
白滿照沒把一個孩子的話當真,但看見這麽懂事的沈今延,還是忍不住熱淚盈眶。
“乖孩子。”
“……”
再後來,沈今延被保研直博,他也只會分享給白滿照,兩人都會找個味道不錯的館子,好好慶祝一番。
說得誇張點。
這麽多年,白滿照在沈今延的生命中,扮演的就是一個父親角色。
沈今延感受到的那種感情,也是父子之情。
包括七年前和白荔分手,他陷入有關沈利的賠償金瓜分問題中,在他最艱難的時候,也是白滿照陪着他。
就連他去精神病院治療抑郁症的時候,白滿照也定期看他,鼓勵他快點好起來。
但白滿照絕口不提自己的真實身份。
不說自己姓白,更不說自己就是白荔的親生父親。
直到這一天陰差陽錯的到來,白滿照來看他,撞見他的新婚妻子——兩人是久未聯系的親人。
在廚房裏上演着父女重逢的戲碼。
白荔觀察到沈今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主動站起來,走過去坐到他的身邊,“今延,我爸真的是怕你生氣,才故意隐瞞的。”
“我知道。”男人的語氣淡淡。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沈今延想,他不會去細究白滿照對他的好,裏面有多少是出于愧疚和彌補的成分。
畢竟在沈利因醫療事故去世之前,白滿照就對他很好,那時候的好總是純粹無雜質的吧?
所以他不願意去細究,只是很好奇一點——
“這些年,魯麗知曉你這些年和我保持着往來嗎?”
話問出來那一刻,沈今延注意到白滿照有些虛閃的眼神,就知道白滿照一定是瞞着魯麗在和自己來往。
魯麗是何等強勢的不講道理,他是見識過的。
為寬慰他,白滿照主動說:“我每次出來見你都說是釣魚,也真的是釣魚,釣魚她不管我。雖然她經常罵我釣魚,但我也聽習慣了,她不搶漁具不讓我出門,我就厚着臉皮走。”
沈今延聽後沉默不語。
一般來說,他和白滿照是一個月見一次,這一次見面距離上一次卻相隔整整兩個多月。
他主動提到這一點的反常情況,白滿照先是嘆口氣,随後看着白荔說:“就在上次你帶着孩子回來不久後,你媽就摔倒了。”
“啊?”
白荔聽見父親說,魯麗是在一個美容院門口摔倒的。那天她去常光顧的那家美容院消費,離開時在大廳遇到另一位牽着狗的女人。
魯麗是個很怕狗的人,因為小時候被鄰居的狗咬過,偏偏那又是一條大型犬拉布拉多。狗主人也是美容院的顧客,當時雖然牽着狗,但繩子放得比較長,魯麗一到大廳就被到處嗅聞狗吓得魂飛魄散,後退幾步後踢到店內裝飾花瓶,摔下去,尾椎骨骨折,在床上躺了兩個月。
期間,白滿照一直在魯麗病床前伺候着,所以沒有時間見沈今延,等魯麗病愈出院,他立馬就釣了肥鯉魚來見沈今延。
值得一提的是,魯麗對狗主人“放長線式”遛狗很憤怒,想要拉布拉多主人當面道歉。
光從這件事分析,的确是魯麗占理,因為是狗主人未盡到管理狗的指責,但拉布拉多主人也是個傲氣的主,願意賠錢,就是不願意道歉。
這可把魯麗氣得夠嗆,躺在床上屁股疼得死去活來,對方居然不願意道歉!
魯麗三番五次讓白滿照去溝通聯系,務必讓對方道歉,否則就法庭上見。
對方來過一次醫院,要不是醫院不準帶狗,對方那陣仗準得帶狗來。對方态度很傲慢,直接問魯麗要多少錢。
魯麗氣得要命,“誰缺錢!你說誰缺錢!”
魯麗就想要個道歉,對方偏偏不肯,還說:“不缺錢你纏着不放,不純屬有病嗎,你要告就去告好了。”
輕飄飄的态度,加重了魯麗的病情。
偏偏在這種時候,白滿照還火上澆油,提及沈今延,“當初你對那個小沈,就是這麽過分。”
果不其然,白滿照吃了老大一個耳刮子,還被魯麗指着鼻子罵,“到你說我?輪得到你說我?!”
“……”
“你算個什麽東西也配說我!”
白滿照在魯家是沒有地位的,魯麗甩他耳光,他也只能悶聲承受。那天,他呆呆地在病床前站着,任憑魯麗痛罵了他好久好久。
當沈今延聽到這裏的時候,他再也無法生白滿照的氣了。尤其是當他聽到白滿照挨耳光的時候,知道白滿照哪怕自己地位微下,也還是在為他鳴不平,他就更難生氣了。
白荔眼尖地發現沈今延臉色緩和不少,湊過去,臉上漾着笑意說:“今延你不生氣了對不對?就知道你最大度了。”
他面無表情地把她的臉推開,“少捧殺我。”
一旁的白滿照表情疑惑,他怎麽就沒看出沈今延沒有生氣了,不還是冷着一張俊臉,有什麽區別?
原來只有白荔能讀懂沈今延,也只有她有這樣的本事。
沈今延都沒想到,自己也有被完整解讀表情的這一天。
“原來這雙粉色拖鞋是我爸爸的啊!”白荔很感慨,“我當時還因為這雙拖鞋悶悶不開心了好久呢,話說為什麽給我爸爸準備一雙粉色拖鞋啊?”
這事兒說來純粹是個烏龍。
拖鞋是在外賣軟件上面下單送來的,是商家粗心大意裝錯了,看見是39碼還以為是稍微大腳的女人,就裝了雙粉色女拖。
送後來沈今延發現不對勁,想聯系商家換貨,但白滿照直接接過手裏,“麻煩幹啥,能穿就行!”
于是,一雙粉色的女士拖鞋,白滿照一穿就是這麽久。
白荔聽爸爸講後,樂得不行,眉開眼笑道:“好好笑哦,想到我給今延買粉色洞洞鞋的時候了。”
她的目光投向沈今延。
沈今延不接受她的信號,不和她有目光對視,“你想都別想,我不會再穿那玩意兒。”
“我明天就給你買。”她說。
“……”沈今延很服氣。
沈今延起身,白滿照緊張地問,“小延這是去哪兒?”
他還是習慣叫他小延。
同時,他是害怕沈今延還在生氣直接走人。
沒想到,沈今延徑直往廚房走去,“聊天可填不飽肚子,我燒魚去了,紅燒對麽,魚叔。”
白滿照一怔,旋即立馬說:“還叫魚叔?”
男人腳步一頓。
下一秒,清冷的嗓音響起,有些別扭的改口,“…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