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潘府
第014章 潘府
潘澤兒一身白麻孝服,粉黛輕施,看上去更加出淤泥而不染。
她走過來時神情淡漠,好像帶着些剛剛失去親人的憂傷。
來到兩人面前彬彬有禮地向她們行了禮後,默默和她們并排走着,璃靜和凝塵跟在後面,最後的是挂着一只手的洛緋。
這是任似非第一次見到潘澤兒和姬無憂相處,不動聲色地看着兩人之間的互動。
沒有多餘的表情,潘澤兒只是從身上取出一疊包好的藍手絹,從中間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塊遞到姬無憂面前。
長公主殿下見了從懷裏掏出上半天放在身上已經用過的放在她手裏,再把幹淨的收好。
動作很默契,一看就知道是多年了解養成的。
任似非一直覺得,兩個人認識的時間久了,若對方把你放在心上,就會對你的每一個小習慣小潔癖了若指掌,随便一舉手的行為看起來都無微不至。
忽然感覺,這天氣更悶了,天上陰雲密布,這場雨看起來是逃不掉了。
忽然感覺,三個人一排有些擠,一撇嘴,任似非腳上一頓,往後落下了些許,來到洛緋旁邊。
看得洛緋揚眉給了她一個調侃的眼神,不舒服地擡了擡右臂,低聲說道,“怎麽?這就退下來了?你家的小三可是很有名的,親你這态度可不行啊。”
任似非嘴唇抿成一條線,淡淡瞪了她一眼,“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說着,小手指輕輕在洛緋受傷的右手上一戳,讓你胡說八道。
“哇啦!!!”洛禦姐低吼痛叫,随後發出一陣嘶嘶聲,咬着牙輕聲說,“你這分明是惱羞成怒。回你老婆旁邊去!”
身後的動靜引得姬無憂回頭,看着兩人的互動微微斂眉,卻也沒有叫任似非上前,只是繼續轉頭往前走着。
璃靜這個時候也順着姬無憂的視線狀似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眼洛緋和任似非,目光裏帶着疑惑和探究。
潘家所有人都住在一個區域,就是一整片連宅中,這是這裏獨有的建築群落和家族居住方式。
任家、潘家和皇族府邸并稱長豐小三宮,加上別的一些高官靠近皇宮的府邸統稱小皇城區,可見面積之大。
每個成年的家庭成員都有自己的院落和府門,就連常年住在長公主府的潘澤兒也有自己的府門。各自的後門側門則是每個院落相互連通的,格局布設的精巧複雜。
長公主駕臨理當從潘家主族主門進入,不管潘超的院落是否都有自己的府門,長皇族都要從主族正門進入。
進門前,隊形已經恢複了本來該有的樣子,任似非和姬無憂并排走在前面。繞過常常的照壁,潘氏族中老老小小凡事沒有公務的都已經在內等候參拜。
一眼看過去,披麻戴孝的人群中有一雙不同尋常的眼睛,那個婦人大概三四十歲,清純的氣質猶在,一雙眼睛卻不是藍色的,而是白色的,給這位原本樣貌淡雅的婦人平添了一份神秘。家屬堆裏只有她一個人沒有“顏色”。
她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特別一般,一直看向這邊。別人的目光多多少少都有所避諱,只有這雙鬼魅般的眼直勾勾看過了,讓人心裏發慌。
任似非盯着看了許久忘記移開,姬無憂若有似無地碰了一下驸馬的手,才讓她回過神來。
順着驸馬的視線望去,長公主殿下好心地以只有她兩可以聽見的聲音解釋到,“那是潘賢霖的妹妹,似乎生來就看不見,太醫令說是在母體內先天不足導致眸色有異,驸馬莫要失态。”任似非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無禮,立刻收回視線跟上公主大人的腳步。
靈堂設在正堂,并沒有棺材,長公主進去和潘家老祖宗說了下話,沒有上香或者哀悼就離開了。
潘澤兒因為戴着孝需要留在靈堂,叮囑了小厮帶他們到潘超的院落。
潘超的後府門早在案發之後上了封條,姬無憂在封條上面蓋了天行司專屬印章,然後輕輕解開封條推門進入。
才過去一天,這裏就因為失去了主人隐隐透着沒落的味道。
小厮領着一行人來到潘超的卧房,房間裏有些淩亂,床頭的幾案上攤着一些醫用工具,旁邊還有幾塊帶血的帕子,看起來出事以後有過一陣兵荒馬亂的救援。
姬無憂仔細查看着房裏的東西,手放着胸前隔着衣服又撫了下玉佩。
任似非觀察着周圍的細節,她來到水缸前,打開蓋子查看裏面的水,轉頭對洛緋說,“說說那天事情的經過,你看看有什麽地方和你離開的時候不同。”語畢,示意獄卒放開洛緋。
洛緋被放開,來到床頭看了一下自己的工具和帕子的擺放,并沒有被移動過,于是開始回憶道,“那天我接到傳喚,就知道這個不省事的二世祖又被弄傷了,我帶着平時的用具過來給他清理傷口,像往常一樣給他上藥。”
“那為何要叫丫鬟過來?”問話的是姬無憂,她也認為眼前的女子不是毒害潘超的兇手,一個醫令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自己的病患實在太容易有太多方法。
她會在上藥的時候毒死潘超?這種手段未免也太蹩腳了。“這些都是你的?”姬無憂指了下幾案上的工具,這些工具很怪異,沒有在宮中的太醫令那兒見過。
“這些都是我自制的,每個醫生都有自己的習慣,都是平時用的東西,潘府上下的人可以作證。”洛緋不卑不亢,語氣倒也正經。
“至于為什麽叫丫頭進來,自然是為了幫潘超清理傷口,我不是很喜歡與男子接觸,之前也一直由丫鬟若雅為她清理傷口。”
“用的水呢?”任似非問。“誰倒進來的?”如果全程洛緋都看着,要也是洛緋自己的,那麽一定是別的東西出了問題。
“你身後水缸裏面的,每天都有人來換洗再灌滿。當天我進來之後先在這個盆……”洛緋一邊解釋,一邊指着盆架上的銅盆,忽然停了下來,快步上前拿起架子上的盆一寸寸端詳,好看的雙眸一眯,“盆被人換了。”
“你肯定?”姬無憂又在屋裏巡視了一圈。
洛緋端着盆又看了會兒,“嗯,花紋和款式都是一樣的,但上面手書的字這個鈎角度不同,一些痕跡也和原來用的不同。”看完很自信地把盆擱在一旁,看來自己的有救了。
“會不會是之前就換了?”任似非伸手懸在鼻梁上方,一推,手又撲了個空,悻悻然地放下。
洛緋豎起一根手指左右搖了搖,“那天水是我倒好的,我記得。”
姬無憂蹙起好看的眉,不相信這說辭。也端起盆看了看,看不出和一般的盆有何區別。
她又怎麽能區分盆不同了呢?這太沒有說服力了。
“說說那個丫頭進來到出去的細節。”這件事情其實沒怎麽複雜,當天從潘超好端端走進房間到斷了氣,整個過程中就只有兩個人,如果不是洛緋,那麽九成九就是另一個人。
“那天她進來的時候和往常一樣,只是用我準備好的水和手帕為潘超清洗傷口,然後倒了水就離開了。”洛緋把經過像回放視頻一樣在腦中演繹了一遍。
任似非忽然笑了,“人家都說,記憶區太好的人缺乏聯想力和創造力,上帝果然還是公平的。”
對于任似非說些莫名其妙的詞姬無憂已經習慣了,見她笑了大概是對案件有了想法,從懷裏掏出手帕擦了下手,靜待她的後文。
而一直在凝塵旁邊和她組隊裝木頭人的仇璃寧聽了這話則另有想法,看着任似非的眼神從探究變得平靜,一下子微紅了眼眶。
“怎麽說?”眉頭一抖,若不是長公主和別人在場,而自己現在又是階下囚,洛緋真想狠狠給任似非一頓暴栗,居然拐着彎說她智商不夠。
任似非沒有馬上回答,只是看向窗外作思考狀,又想到些什麽,頓時不再有方才的輕松和發現什麽線索的喜悅。
“先再回答我兩個問題。”正經的氣場全開,下一秒大家都不知道任小驸馬為什麽變得嚴肅起來,“她接觸過水以後,水裏是不是多了些氣泡附在盆壁上?”
想了想,是有的,洛緋恍然大悟,小聲驚叫道,“哦~,原來如此。”
任似非下意識的靠近長公主殿下尋求安全感,揚頭對她說,“殿下,我想這兩天這個丫鬟的手大概出了什麽意外吧?”
“驸馬何出此問?”姬無憂還沒有理清剛剛任小驸馬和洛大禦姐那段你來我往夾雜着現代詞彙的對話的時候,任小驸馬又問了她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殿下之前說她還在潘府,天行司只是例行盤問,可否叫她過來。”人到不笨,還知道不能馬上跑。
看向窗外,天邊烏雲密布,一道驚雷劃破天際劈了下來,接着傳來了震耳欲聾的雷鳴,要下雨了。
任似非轉過身對着凝塵和璃靜說道,“快~!你們兩個,快去附近找找潘超院子裏面有沒有什麽地方新翻了土。你們也去~!快~!”指着洛緋身旁一左一右的哼哈二将,任似非語速極快。
凝塵接令直接輕功飛了出去,其餘的三個則猶豫地看向姬無憂。姬無憂不緊不慢地揮揮手,璃靜也快步走了出去。
見那兩個獄卒還在慢悠悠地轉身,一看就是那種混慣了的老油子。
任似非一下就炸毛了,拎起腳踹在其中一個的屁股上,“快去啊~!就你們這種的辦事效率,做到死,你們還是底層窮屌絲。”沒成想一腳把人踢飛了二十幾米,那可憐的獄卒吃了一嘴的泥。另一個吓得跑得飛快。
哦~,任似非心裏默默做了個扶額的表情,她怎麽忘了,這個身體內據說有一百五十年功力這回事。
任似非一回頭……沒看錯吧?長公主殿下在……偷笑?雖然臉上不是很明顯,但是眼裏的笑意很深。
一旁的洛緋也傻了,看不出來這小蘿莉這麽暴力。洛緋臉上倒是毫不吝啬地綻放出一朵妖嬈明媚的笑靥,嗯,她喜歡這種個性複雜的人,相處起來不會無趣。
“額,是我失态了。” 對着姬無憂說道,任似非伸出右手食指撓了撓下巴。
“無事,驸馬說得有理,不過……”姬無憂眸光略過一抹戲谑,“下次記得別踢那麽遠,費力。”
任似非耳朵一熱,自己也不知道怎麽會這麽反應,“咳,我知道了,殿下說的是。”
姬無憂喊來一直守在門外的小厮,讓他叫人把那個丫鬟帶來。
一盞茶的功夫,門外進來了一個長相清秀的小姑娘,跪在地上恭敬地給姬無憂和任似非行禮,“奴婢若雅,參見長公主,長驸馬。”
姬無憂紅眸一掃,果然!——這個丫鬟雙手都包着繃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