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王對王
第37章 王對王
倆人“同桌”坐久了之後,王夫人發現,餘水月真是個怪人。
茶話會一半的時間在吃,一半的時間在發呆,嘴裏偶爾還念叨兩句什麽,怎麽看怎麽不正常。
王夫人自動自覺的在兩人中間畫出了一道無形的“楚河漢界”,後世叫做三八線。
餘水月其實是在默背心法,坐在那兒調理內息。
這日,王夫人跟身邊另一位夫人探讨烹饪,她原意是想向別人炫耀一下她的廚藝,以至于她家王大人的胃被她抓的死死的,每日都得喝她做的羹湯。
王夫人出身市井,與大戶人家的夫人相比,沒有什麽能拿得出手的,所以經常會吹噓标榜自己一番。
上次她吹噓,自己最近在臨摹名家字跡,這是一個風雅,又能磨練心性的愛好。
寫字需得靜下心來練習,可王夫人的心是熱絡的,靜不下來。
寫一寫就得扯扯頭發,王大人回來時,見到家中夫人,一頭青絲張牙舞爪,還以為是女囚跑他家來了。
這次茶話會前,王夫人在家中冥思苦想了好幾天,決定吹噓自己的煲湯手藝,畢竟做了這麽多年飯,還真是頗有心得。
旁邊很少跟她說話的餘水月動了,咬着蝴蝶酥,湊近道:“你會煲湯?”
王夫人心中有點怵她,但又想炫耀,便像小母雞一樣挺直腰板:“會啊,我家王大人日日都要喝我做的湯!”
餘水月嚼着點心道:“湯有那麽滋補?”
她對廚房之事一竅不通,成親這麽多年也沒有奇跡發生。
柳白昭身子骨弱,倒是可以給他煲點湯來滋補一下,楊氏也能跟着喝個一兩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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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餘水月一臉“佩服”的神情,王夫人不由得有點飄,驕傲的說:“我會五十八種湯,從腦殼到腳底板,能補到骨頭縫裏。”
餘水月了然的點點頭,端起茶喝了一口,對一旁的黃鹂說:“去取個紙筆來。”
王夫人警覺的問道:“幹什麽?”
這女人不會是想要湯品做法吧?臉皮那麽厚的嗎?
餘水月:“你給我講講,我不貪,十種湯就行。”她學着王夫人的用詞到:“我也想讓我家柳大人日日都要喝我做的湯。”
當真這麽厚臉皮!
王夫人不禁也被噎了一下,圓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說道:“……這,這都是娘家學來的祖傳手藝。”
意思就是說,獨門絕學,不好告訴外人。她也沒想到這個餘水月居然張嘴就要。
餘水月:“你家是開湯浦的?”
她記得這個王夫人的爹是布莊的賬房,跟湯浦沒關系。京中這些夫人們的底子,她早就派手下去查過,摸的細細的。
王夫人:“……不是。”
“不做買賣,就不算斷人財路,我就放心了,王夫人你也放心,我就在家煲煲湯,不告訴外人。我心中念着王夫人你的好,以後有機會了,定會投桃報李。”
黃鹂借來了筆墨,餘水月直接把這個遞給王夫人,一副不容推拒的架勢,面上還少見的帶了個笑。
王夫人攥了攥手裏的手帕,真是又氣又悔,伸手不打笑臉人,都被擡到這了,她也不好再拒絕。
什麽念着她的好?她不要!
王夫人喘着粗氣,瞪着眼前的筆墨紙硯,不可置信道:“我自己寫?”
讓她給方子就算了,還讓她自己動筆?!
餘水月理所當然的說道:“我字跡拙劣,王夫人上次茶話會不是說最近在臨摹名家書法嗎,剛好讓我學學。”
王夫人:……她那是在吹牛啊!
她沒有寫字天賦,這麽多年也就算是字跡工整。
“還是柳夫人自己寫吧,我今天手有點疼。”王夫人心虛的道。
餘水月眸光微動,壓下眉梢,做出關切的表情道:“快讓我看看,不瞞王夫人說,我家也有家傳絕學,就是看傷筋動骨。剛說投桃報李,沒想到這麽快就有了機會,快伸手給我瞧瞧。”
作勢就要去拉王夫人胖嘟嘟的手腕子。
她當年練功,胳膊腿摔斷是常有的事情,經年累月的斷骨接骨,還真是半個接骨師傅。這兩年錢大夫給楊氏看手指,她也跟着聽了不少。
王夫人頭頂都要冒煙了,她餘水月聽不懂真話假話嗎?!
“不用了,又好了,我來寫吧。”王夫人勉強維持住僵硬的笑臉,接過了餘水月手中的毛筆:“沒那麽疼,寫兩筆字還是可以的,就是字跡可能不那麽好看。”王夫人歪心思一動,就想寫狗爬拉字。
“沒事,王夫人畢竟是臨摹過名家書法的人,字跡肯定拙劣不到哪裏去,稍後我可要觀賞觀賞,想必其他夫人也想觀賞一番。放心,我至多給她們看一道湯。黃鹂,給王夫人磨墨。”
餘水月敲打一二,提醒王夫人,自己吹的牛,可得自己圓回去,既然立了牌坊,就得日日立,時時立。
王夫人現在就想把筆摔到她的臉上!大家都看,她怎麽寫狗爬拉字!不想再跟餘水月多言,王夫人悶頭開始奮筆疾書。
想着自己吹出去的牛,王夫人一筆一劃,寫得比平時臨摹的還要好。
餘水月瞧着,滿意的點點頭。撚起一片蝴蝶酥,學着王夫人嬌嗒嗒的樣子塞進嘴裏,還沖她笑了笑。
看得王夫人目眦欲裂,咬碎了一口銀牙。
在旁的夫人看來,就是王夫人與柳夫人的“友誼”更好了。
柳白昭還真不知道,他喝的湯裏還有這麽個小故事。谏皇司和刑部經常會有走動,公事上也有許多往來。
柳白昭認得這個三品王大人。
身量不高,體格壯碩,話也不多。
刑部官員這點倒與谏皇司很像,嘴巴嚴。
每天接觸的事情都不是能随意亂說的,日子久了,自然就變得寡言。
餘水月在京中沒有朋友,私底下從不與別家夫人一起出去逛街聚會,也就從來不提別家夫人的事情,這種互相“探讨廚藝”的事情還是第一次。
“白日你在家若煩悶,可常與王夫人出去走動。”
柳白昭從來不會拘着她,想出去便出去,都随她的意。
他哪裏知道,有時他剛出去,餘水月就跟楊氏找了個借口補眠。随後點腳就上了房梁,一躍就出去了。
塗歡教在京中有一家賭坊和一家玉石樓,因塗歡教的總教壇在西城,那兒的特産就是玉石,每次玉石從西城運到京城,押韻玉石的塗歡教教徒就會和黃鹂接頭,彙報一下近來教中狀況。
教中一百多號人都是吃飯的嘴,不做點生意都得餓死。正經的武林門派能廣招徒子徒孫,收他們的學武經費。
那些徒子徒孫的家中長輩不差錢,大把大把的真金白銀往外掏。
她們塗歡教,從根上來說,就是個魔教,因為開教的祖奶奶練的不是什麽能見得光的功法。
餘水月擅長的穿頂掌也極為霸道,掌風帶着韌勁劈在人的天靈蓋上,餘波順着脊椎一路漾開,只聽“啪啪啪”的幾聲脆響,輕則癱瘓,終則腦花四濺,直接去見閻王。
如此霸道的功法,名門正派是不會練的。
誰家孩子練武會送到魔教來?心那麽大的嗎,學完了去幹什麽,危害百姓?去衙門踢館?或者炸皇城?
所以塗歡教很窮,在餘水月小的時候,一直以為全天下都在鬧饑荒,後來才知道,只有他們塗歡教在鬧!
人在極度嚴苛的環境當中,通常會磨砺出堅忍不拔的品性,塗歡教就算這麽窮,都沒阻礙得了這群窮鬼練功,還越練越好,臻入佳境。
等餘水月接手了塗歡教之後,她才開始認認真真的幫塗歡教賺錢。
有了錢,教中整體的武學水平都不低,塗歡教自然就在武林上有了一席之地,只不過由于教中人練功練得五花八門,他們也一直沒能入得了正經門派的門檻,別說門檻,距離大門遠着呢……
聽到柳白昭的話,餘水月應道:“我知道。”
她若常約王夫人出去,王夫人估計得從炸毛小母雞氣成圓鼓鼓的珍珠雞。
“水月,你聽說過塗歡教嗎?”柳白昭突然問道。
柳白昭換上了在家中穿的白袍,白面白衣,看起來就像陶瓷做的美人。
美人眼眸微阖,長睫擋住了眸光。
餘水月拿起一旁的茶壺,正打算給他倒茶。
“塗歡教?知道,家中镖局經常會幫他們押運東西。”餘水月給他倒了半杯茶。
柳白昭喝多了茶會睡不着,但他吃完飯就喜歡喝點茶清口,每次餘水月都會給他倒半杯,過過嘴瘾。
“塗歡教怎麽了嗎?”餘水月感興趣的問道,視線與柳白昭相對,想看出點什麽。
“沒怎麽,就是最近賭場鋪的有點招眼。想着水月的老家也在西城,好奇就想問問。”柳白昭端過茶杯輕啄一口。
“他們在京城還有賭場?我都不知道。”餘水月道:“我只知他們在京城有玉石樓,父親幫他們押運玉石的時候,讓家中給我捎帶過東西,就是初秋的那匹布。”
塗歡教在西城其實還有一家镖局,餘水月當年初遇柳白昭時,順嘴說家中開镖局,這謊一扯,就扯了這麽多年。
所以就連西城當地人都不知道,餘家镖局其實是塗歡教的産業。
镖局給塗歡教壓玉石不是能瞞得住的事,她先挑明,省得以後被看到了再解釋,有些欲蓋彌彰。
招眼可不是個好事情。
餘水月順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邊啄邊打量對面的男人。
柳白昭似乎在認真的飲茶,長眉淡舒,薄唇微啓。
柳白昭是個聰明人,他不太可能說一些沒有深意的話。
餘水月知道,柳白昭一直懷疑她和塗歡教有關系。
如果不是試探什麽,那就應該是在警示她什麽。
進來發生的也就張潇這一件事。
餘水月猜想,應是通天廷的廷衛将見到徐達等人的事情告訴了柳白昭,他覺得塗歡教與她有關系,所以點一點她。
這麽想就能說得通了。
一旁的黃鹂聽到柳白昭的話,不由得晃了下心神,連忙低下頭,怕被柳白昭看出什麽。
“黃鹂,去給我備洗澡水。”
“是,夫人。”黃鹂聽後,急步走了出去。
柳白昭眼角餘光瞥到黃鹂略顯急躁的腳步,不動聲色的抿了口茶。
餘水月喝茶喝酒都喜歡一飲而盡,她舉起茶杯,仰頭喝光,眼角掃向柳白昭,就見他偷偷伸出了手,還打算倒一杯……
她一把将茶壺提了過來,給自己滿上:“你不能喝了,再喝睡不着了。”她喝多少濃茶都不會影響睡眠,柳白昭可不行。
柳白昭修長的五指抓了抓,伸直脖頸,收回了手臂:“我沒想倒茶。”
餘水月挑眉:“那你方才在做什麽。”
柳白昭一臉從容:“伸伸手臂。”
餘水月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柳白昭坦坦蕩蕩與其對視,餘水月從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裏看出了笑意。
她舉起茶杯,顯擺似的喝了一口,還砸吧砸吧嘴:“香”。
她心中暗忱,徐達他們确實大意了。
至于賭場,還是得再低調一點。
你賺多了,別人肯定會眼紅,餃子就那麽多,你多吃了,別人就會少吃,心裏就會不平衡。
餘水月并不怕柳白昭知道什麽,同床共枕幾載,身邊這男人把她放在什麽位置,她心裏還是有數的。
柳白昭眼含笑意,燭光微蕩,柔和了他的眉眼。
他始終不去深究塗歡教與餘水月的關系,因為無論結果如何,都不會改變他的立場。
他柳白昭算計誰,都不會算計她。
作者有話要說: 老夫老妻的,看破不說破
柳白昭:我一直以為她是塗歡教中的小喽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