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石像
石像
老先祖的墓碑前,衆人依次排隊上前祭拜。
衆人身後,方子程跟慕北冥并肩走着,兩人手裏拿着那根紅毛線。
方子程正在低頭跟慕北冥說這紅毛線一會要系在哪裏,慕北冥正聽得認真,擡頭時看到了那涼亭裏立着的石雕後,他瞬間就怔住了。
那石雕是個男人的樣子,穿着儒衫,頭上系着發帶,五官雕刻得很是清俊,就是雙眼閉着的樣子,顯得頗有幾分悲天憫人的氣息。
石像前的左右兩邊,則雕刻着兩個石獸。
左邊是狗,右邊是兩只兔子。
而那些小輩的紅線,此刻就全都系在那石兔子上。
“村裏的習俗,過年的時候拜了先祖,紅線系狗,來年爆富,清明栓兔,姻緣天送。”方子程的聲音突然響起。
慕北冥沒有回應,只下意識地又朝那石像看了過去。
恍惚間,慕北冥卻突然覺得腦子裏好像有什麽東西閃過。
是……
一個穿着大氅的男人,将一只黑色的土狗,遞給了另一個男人……
是……
(多謝王爺)
他仿佛聽到了另一個男人的道謝。
“喂喂?”突然,一只大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慕北冥回神,正看到的就是方子程那放大的眼。
慕北冥:“……”
“你幹嘛?”方子程滿臉困惑,看看自家老先祖的石像,又瞅瞅眼前丢魂的人。
“沒做什麽。”慕北冥輕笑,轉身走向那石兔子。
“你們這老先祖叫什麽名字,怎麽就他的墓地跟別人的不一樣,還立着兩只神獸。”
“哦,老先祖啊,叫方言清。”
慕北冥準備系紅線的手突然一頓。
方子程又說:“以前聽村裏的老太爺們說,幾百年前的時候,世道正亂,敵軍攻到京城腳下,是這位老先祖出來用他一個人換了方家村整個村子的平安,後來老先祖死了,他身邊養的狗也撞死在墓碑前,村裏人感恩他的庇護,就把狗葬在旁邊,還給立了石像。”
“他……”慕北冥呼吸突然一緊,眸光下意識地朝那石像狗看去……
“哪那兩只兔子呢?”慕北冥下意識的問,同時蹲下将手裏的紅線系在那兔子上。
“嘶……!”方子程突然臉色微變,一把按住心口。
旁邊幾個堂兄看他這樣,立即狐疑着朝他靠攏:“怎麽了?那不舒服?”
衆人後,有人也跟着急了一把,想要上前查探。
但他似乎沒有這個機會。
慕北冥也跟着扭頭看方子程。
“沒事,就剛才……感覺心口好像被紮了一下怪疼的,現在……”方子程揉揉胸口:“現在……嗯,沒事了。”
慕北冥有點狐疑,但看方子程确實沒事,就又繼續将紅線系在上面。
方子程按着心口揉了一會,突然又感覺到一陣怪異的疼痛,紮得心口難受。
他指尖按着胸口下意識的用力,這次卻不敢再輕易顯露出來。
慕北冥系好紅線,又盯着這兩只兔子:“這兩只兔子也是他養的嗎?”
慕北冥忽地起身朝方子程走去。
“兔子,不記得了。”方子程懵了一下。
他按着心口,暗中用力一拽。
那被針紮似的疼痛終于消失。
也是這刻,沒人發現,慕北冥剛剛系上的那根紅毛線……斷了。
小姑奶奶方許諾聽到他們的話,突然又湊了過來:“兔子我知道我知道啊。”
方子程想把她推開,反被她給拉住了手。
方許諾直接瞪他:“再以下犯上信不信家規伺候!”
方子程牙根一咬,屈服地松開了手。
方許諾這才笑嘻嘻的說:“聽我太公說,那兩只兔子是老先祖當年救回來後,就一直養在身邊的,後來老先祖跟狗都死了後,這兩只兔子就開始絕食沒幾天也死了,它們死後,也跟着葬在一起的,不過據說當初它們死的時候是抱在一塊的,就沒給分開,後來不知道是怎麽傳的,說這兩只兔子還挺靈的,慢慢的就開始跟它們兩求姻緣了。”
慕北冥微微蹙眉,沒有開口。
方子程卻不太相信這個說法,但因為輩分問題,他現在只能憋屈的笑笑。
其他人也在議論這兩只兔子跟那條狗的事。
突然不知道是誰說了一聲:“最近開播的長明錄有人看嗎?那個王妃的原型不就是就是我們這位老先祖啊。”
慕北冥扭頭看向說話的人。
“看了看了,但是看了後我覺得我乳腺癌都快犯了,我真踏馬的想打人。”
“蹲了兩集,男二都出來了男主跟老先祖都還沒見上,搞得我都快爆炸了。”
方子程一聽,頓時就被轉移了注意力。
他走到那幾個人的身邊,跟他們聊起了這個長明錄。
但很顯然,方子程越聊情緒越爆。
慕北冥就靜靜低看着他的側臉,冷不丁的想起前兩天,自己就因為這個長明錄還被方子程給罵了一頓……
無聲的搖頭笑笑,慕北冥轉身又走到這石像底下。
他仰頭盯着這石像。
不知怎的,腦子裏卻忽地閃過了一種似曾相識的畫面。
太快了抓不住。
擡手摸向了石像,慕北冥想要再仔細看看,卻不防身後有人打鬧,突然朝他撞了過來。
慕北冥一個不擦,手掌刮過石像上,瞬間就層破了皮。
“嘶……”慕北冥輕吸口氣。
方子程注意到這裏急忙上前:“怎麽了?”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撞到慕北冥的是個小男生,眼看他手掌破了,一張臉頓時有些發急。
方子程皺眉:“你們幾個也真是,老先祖的石像瘋鬧什麽?要是大爺爺他們在這裏你們鐵定得挨揍。”
小男生雙手合十虛心道歉。
慕北冥擦了擦手上的血跡,沒擦幹淨,血有點多,鮮紅得緊。
方子程看着眉頭都皺了起來。
“你們誰身上有止血貼,快拿來用一下。”
“我這有。”衆人後方許諾突然過來,還遞上兩張小熊止血貼:“這裏夠不夠?”
“夠了,小問題而已。”慕北冥笑着結果止血貼道了聲謝。
方許諾一看他的手掌,小姑娘的眉頭都皺了起來:“怎麽流這麽多血,傷口很大嗎?”
慕北冥沒說話,只朝那層破手掌的石像看去。
“上面有玻璃。”慕北冥說。
方子程剛撕開止血貼準備給他貼上,聞言猛地扭頭。
固然,石像的兩只腳上被人插了玻璃,因為時間久了,不仔細還看不出來。
衆人一聽也都跟着圍攏過去。
“這裏怎麽會有玻璃?”
“誰弄上去的?”
“看這玻璃的樣子,好像放很久了吧?”
衆人七嘴八舌的說着,顯得有些熱鬧。
方子程拿了紙巾出來給慕北冥把血跡擦了,又小心地貼上止血貼。
“八成是以前哪家的熊孩子給弄上去吧。”方子程說:“以前的時候我也差點被紮過,不過那次及時發現,後來跟我媽一說,我媽找到人後,二話不說掄起藤條就把人給揍了。”
慕北冥愣了一下,垂眼看着跟前人着毛茸茸的腦袋,眸裏帶了笑意。
“有小孩會經常這麽做嗎?”
“還不少呢。”方子程說:“都是一些淘氣的小崽子,有些還會放炮仗上去,後來被打的狠,才收斂了一些。”
慕北冥聽着點了點頭。
小孩淘氣了,确實是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手上貼了止血貼,慕北冥左看看右看看,便将手給放下。
石像前,衆人找了一會,将上面的玻璃都給拔了下來。
那玻璃顯然是白酒瓶子,被打碎後給插在石像的縫隙上卡住的。
這種事,除了七八歲的熊孩子,确實沒人幹得出來。
确定都清理好了,衆人便準備轉身回了。
離開時,慕北冥又扭頭朝那石像看去。
石像身姿玉立,雙眼微垂。
似悲天憫人,又似哀恸無盡。
但不知道怎的。
慕北冥卻感覺這石像的模樣,很是相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