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一起去街上游玩☆
周魁被這話嚴重地咯吱到了。
笑意一個沒憋住綻開來,滿臉的肅殺都走了形。
活二十四歲了,還沒碰到過這樣的樂子呢。
貓崽子急了學虎叫,把他的五髒六腑都給搔着了。簡直逗死。“嗯挺有想法。來吧,哥就坐這兒給你玩。讓我嘗嘗散黃是啥滋味兒。”
雪硯偎着床角一抽一嗒,并不說話。她腦子一熱把狠話飙出去了,複仇計劃卻一條沒有。她這嫩胳膊細腿兒的,能散了他的黃?自己都不信。
可是,方才的“癢癢”真是要了卿命,罵咧咧過個嘴瘾也好的。她色厲內荏地說:“你別急。那滋味好得很呢。你遲早會嘗到的。”
“是麽?那來吧。”他慢條斯理地說着。忽然出手如電,将人一把撈了過去。
雪硯被這速度吓得一懵。
“怎麽,沒膽量玩了?”他的手卻放到了她的臉上,一點一點地擦着淚痕。像是驚羨于這皮膚的珍稀質地,來回摩挲着不走了。“嘴上挺會稱王稱霸的嘛。”
“你就是仗着有武功,力氣比我大。”
“我對你使過武力沒有?”
雪硯哼一聲,也把一只手朝他腰上伸過去。羽毛似的又刮又撓,鉚足勁也要讓他鑽心地癢一回。可他不是人,一點反應都沒有。
眼睛如猛獸般半眯着,頗有一些睥睨之意。簡直像被她伺候舒服了。
這姿态很高傲,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性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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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雪硯覺得自己成了一只給老大捉虱子的小猴子。
她忽然一笑,喚了聲:“四哥。”
這是她最有韻味的笑了,一運眼,百媚千愁都有了。比那戲臺上的花旦還要婉轉多姿。
他的靈魂在眼裏暈開了,迷了一會子。雪硯惡向膽邊生,猛一把揪住他小腿上的毛,“刷”的一下撕了下來。
“嗷——”
周魁猛吃這一痛,猶如燙鍋子上呲了一瓢冰水,一腔子詩和酒都給淬飛了。他咬牙切齒朝她一撲,“無法無天了......”
雪硯連滾帶爬往床角逃去。
好像那兒就是天涯海角似的。
兩人都“殺紅了眼”,喪失了平日端莊與冷肅。
幾乎同時淪為森林裏嬉戲撕咬的獸類。
他惡狠狠地制住了她。她飛舞着兩條胳膊頑抗,甩得比八腳章魚還缭亂。又趁其不備,一把将方才的“戰利品”糊在了丈夫臉上。
十分敢死地說:“哼,還給你吧!”
他活活給氣笑了,兩人在床上扭打起來。一個是戰力無敵的猛将,一個是花嬌水嫩的弱女子,竟勢均力敵似的打成了平手。口、手、腳并用,直打得火花四射,滿臉紅光。
各自活倒退了十幾年。
而這場家庭戰事因何而起的,倒給忘幹淨了。
這一夜,住在抱廈和後舍裏的幾個仆人也沒睡上踏實覺。尤其兩個老嬷嬷。大寒夜裏離了熱被窩,扒着窗口眺望戰情。
心上揪起了一堆褶子。
只因這女主人今夜的叫聲太慘。又是哭,又是喊救命。這樣的動靜,是新婚之夜也沒有過的。“我的老天,不會挨揍了吧?”劉嬷嬷甕聲道。
“你當他是魏王啊,手一癢就打女人?”李嬷嬷說。
“這不好久沒打仗了嘛,說不定手真癢呢。”
兩人從抱廈踅摸到檐下。
李嬷嬷:“四奶奶你沒事吧,四奶奶?”
劉嬷嬷這剽才又說:“你剛才叫啥,有人欺負你不?”
雪硯羞得要冒煙了。想起方才的死命慘叫,不知這滿院仆人咋想呢!她哀怨地剜丈夫一眼,向外澄清道:“沒事,嬷嬷,四爺他撓......”
周魁緊急捂住她的嘴。昏頭了,“撓癢癢”這樣的家醜是能外揚的嗎?傳出去,他這堂堂的大将以後還有臉指揮三軍,縱橫朝野?
他也剜她一眼,冷聲對外頭說:“無事。她一個人睡覺害怕,做噩夢了。都回吧。”
兩個嬷嬷狐着臉,不太信地互瞅一眼。
那噩夢裏得有多少只索命鬼啊,能把人吓成那樣?李嬷嬷猶豫一二,十分逆耳地進了一言:“四爺,她年紀還輕,就是犯了錯兒也好好教吧。您可不敢動手......”
周魁生無可戀地嘆一口氣,黑着臉無話可說了。也真絕了。這倆老嬷嬷吃了周家幾十年飯,才半個多月心就偏到胳肢窩去了。
他還能說什麽?
雪硯直起身,向外說:“我真的沒事,嬷嬷。都快回去睡吧,外頭天寒地凍的。”
“有事兒你只管喊。”劉嬷嬷的語氣天不怕地不怕。好像随時準備舍命護駕,掀翻男主人的統治。
“哦。知道了。”
聽她這聲音不像裝的,兩個老嬷嬷這才回了抱廈去。
經這一打岔,丈夫一腔子沸騰的獸血也回落了。稍一冷卻,才發現事情完全被她帶偏了,重點都沒了。這是“散黃”不“散黃”的問題麽?
想起她的輝煌行徑,頓時惡氣不打一處來。
他沒好氣地說:“哼,你成天裝乖賣巧的,蠱惑了多少人心?她們知道你半夜比耗子還猖獗麽?”
雪硯一聽,知道這是要言歸正傳地清算她了。低了頭不敢說話了。
周魁一把翻開褥子,幾本書跟“贓物”似的藏在那兒。
“這些書全部沒收,你沒得看了。”他端起最冷酷的臉。每一根睫毛上都閃耀着權威。
雪硯的七寸被拿住了。汪了淚讨饒:“四哥,書是沒罪的。”
“書當然沒罪,你有罪。好人不學學耗子!深更半夜不肯睡覺,這條小命夠幾回糟蹋的?哼,枉我這樣一片心地待你,你倒會陽奉陰違,背後給我整了一套一套的。”
這話分量很重,很紮心了。再嚴重一點,都能把她休回娘家了。雪硯見這大勢已無可挽救,心裏冷熱交煎,難過極了。
一來懊悔貪玩,剛做了人家新婦就失去穩重,在丈夫面前落了個無形無狀。
二來是心疼書,好容易巴了一輩子才巴到手,噗呲一下又整沒了。
她低着頭不說話,任由淚珠子往下滾。一顆攆着一顆在床上粉碎。這苦情的模樣把他襯得像一個棒打鴛鴦的惡霸,活活拆散了她和小情郎。
丈夫繃得像一尊鐵鑄的雕塑。
見她楚楚可憐裹個被子,糊了一臉的汗、淚和發絲,心裏挺造孽的。
可是一貫鐵血成性,說一不二,叫他像個唱戲的立馬變張好臉來也辦不到。一時只能脹了一肚子氣,躺枕頭上去了。
事情一波七折,到了這份上終于冷了場,滑入了僵局。
結發以來,兩人之間還從沒這樣疙瘩過。雪硯在腦中捋一遍過程,心知他是沒錯的。自己幹了這搗蛋事,豈有賭氣的資格?
又見他只穿一層寝衣,一副凍死拉倒的架勢躺在那兒。她也犟不下去了。一邊咽着眼淚,一邊把自己的被子展開,小心翼翼地蓋到了他身上。
這份小心,就像有時夜裏偷親他的疤一樣。
叫他有一種心碎的感覺。
周魁躺着沒動,喉結在脖子上直打滑。
臉卻像凍僵的硬土,化不開。
雪硯蜷到在他的胳膊邊,像準備殉葬一樣安安靜靜。也不敢有親昵之舉,唯有眼淚嘩嘩地往下流。一只眼流慚愧的淚,一只眼流心疼的淚。
隔了好一會,他粗渾的老虎嗓子才開了腔,問道:“你說一說,你對不對?枉我掏心掏肺地疼你,你倒好,半夜三更不亦樂乎地作踐自己。”
“我不懂事。”她忏悔一聲。
周魁瞪她一會,把人拉進了懷裏。“行了,不哭了。書先沒收兩天。兩天後看你的表現。”
雪硯沒想竟蒙此大赦,趕緊瘋狂表示擁戴,點了十個頭也不止。
“嗯,嗯,好!”
這眼淚說沒就沒了。“四哥你真好,不跟我一般見識。”
他一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的樣子,惡聲道:“你還好意思哭。再有下次,定不輕饒。”
雪硯只要書不被奪走,就比死豬還耐燙了。随他怎麽教訓都認罪。說什麽都“嗯嗯”擁戴。甚至加入他,一起快樂地批判自己:
“我也沒想到自己會這樣不慎獨。糊塗油蒙了心,比那剛斷奶的孩子也不如了。”
他愛恨交織地說,“你現在忏悔得一幹二淨,下一回興頭上來,還是會一瓶糊塗油悶下去。”
“不會的,我證明給你看。”
“......少來這一套。”他無奈地撇一撇嘴。
“你還生不生我氣?”她輕輕地問。
他也輕輕地答:“生。肺也要炸了。”
“你這麽疼我,舍不得損失一只肺?”
他立刻把手伸過去。
她沒出息地求饒起來:“啊,不行了,我的腰子。”
他回敬一句:“你連命都要給我,一兩只腰子算什麽?”
“我統共就兩只......”
“......”
臘月二十六這一夜,終于清靜下來了。
鬧一場,哭一場,最後仍是一個被窩窩,相依相偎地閉上了眼睛。
床頭打架床尾和,新婚夫婦就這樣經歷了第一次的小摩擦。
到臘月二十七,又是貼心貼肺的小兩口了。
天氣晴冷,沒有風。
按之前說的,破解了“密約”後要獎勵出去玩一趟,這一日周魁踐行了承諾。帶她去那花花世界裏散個心,順便把那看書的瘾頭斷一斷。
雪硯一下子上勁兒了,興奮得六神無主。
家裏管教太嚴,十歲後她就沒再逛街游玩過。這又是一次美夢成真,高興得都有點糊塗了。坐在馬車裏時,忍不住表了個白:“四哥,早知嫁了你這麽好,我當初一滴淚也不會浪費呀。”
周魁一側目,意味深長地說:“這麽說你還哭過?不願意?”
她連忙堆起一臉讨好的笑。
他假裝冷淡:“哼。不願意的話,現在退貨也行。”
雪硯故作驚喜,不無期待地問:“诶......你這話當真麽?”
丈夫瞥着她,臉上真的冷淡了下去,“當真又如何?”
“當真我也不退貨。”她笑微微地往他肩上一靠,甜蜜地說:“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哼。”
京城的主街道由一個“十”字切出來的。
中軸從皇宮向前,貫穿了南北。東西向橫着一條富庶繁華的大街。商鋪雲集,每天幾十萬兩的金銀在這兒進進出出。
離家較近的“西大街”更是財氣橫流。各類名聲斐然的食鋪,酒樓,錢莊,镖局,鞠場,教坊司......彙成一片盛大的浮華。
雪硯置身其中,被這嚣嚣紅塵驚成了一個孩子。
眨眼也忘記了。
街市口熱鬧極了。吹竽鼓瑟,鬥雞走狗,六博蹋踘。打擂的,賣藝的,吞刀吐火演幻戲的(魔術,秘術),各有各的精彩。
還有教坊司的女子當街玩蹴踘“白打”的,不設門也無對抗,只踢千姿百态的花樣:轉乾坤,風擺荷,燕歸巢,雙肩背月。
拐蹑蹬撚,英姿飒飒,各個有十八般武藝。
那些女子沒一個像她戴着面紗的。
雪硯瞧着,羨慕幾乎要從眼裏滴下來。她就像九天仙女落進下界,被這萬丈紅塵迷花了眼。
“四哥,那裏有人在演幻戲。”
“嗯。”周魁素來不喜幻戲。這東西就像一種兇猛的毒草,在民間已發展出詭谲、陰森的勢頭了。每年都能整出幾樁大案、奇案。
他屢屢遞呈折子上表,勸皇帝禁止幻術表演。那人偏嗜愛這些妖妖鬼鬼的把戲,不肯納谏。可見,神秘就是天然的迷魂藥。
連見多識廣的皇帝也上瘾。何況他這天性靈動的妻子?
見她此刻驚奇如一個孩童,少不得帶去見識了一回。
果然,她一眼入魂,賴着不肯走了。
看人家在地上種個瓜,立馬生出一大片來;有表演“穿牆窺天”,“斷頭複生”,還有“骷髅傀儡戲”。一個矮個兒的老頭當街吆喝:“影子易容術,來瞧影子易容術啰!”
一幫看客被他張羅過去。
那人說,只要取一瓢“影子”喝下,就可易容成和一模一樣的人。“誰想試一試?”
一個腦滿腸肥的憨少爺說:“不信。你喝我的影子!”
那矮個兒老者蹙着腰身,嬉笑着上前。手舞足蹈一番造作,從少爺的影子裏取了一瓢,那空瓢裏頓時汪起一團黑,仿佛靈魂的汁液被取走了。
人群一陣嘩然。
雪硯也跟着一嘩。被迷得忘了自己是誰。
那矮個老者“咕咚、咕咚”喝下,身子猛地一顫一抖,當街像個蒸籠裏的馍馍膨脹變了形。霎眼功夫,就成了腦滿腸肥的少爺。
連衣袍也一樣一樣的。
人群驚恐興奮,大聲叫好。
這一出幻術叫雪硯驚得天靈蓋飛起來,把丈夫的手捏得緊緊的。
“四哥,這是咋弄的呀?”她悄聲說。
周魁無奈地撇了撇嘴。
那老者很快又變回原樣,托着空瓢向人讨賞。忽對衆人嬉皮笑臉道:“諸位想不想看老小兒變一個大美人呀?”看客們紛紛捧場。
矮個老者便把目光投射了過來。
一剎那的眼神碰撞讓雪硯身上一冷。吓得抱住了四哥的手臂。周魁抛出一錠銀子,精準落在了那人空瓢裏。
矮個老者趕緊點頭哈腰,回身不再瞧他們一眼了。
雪硯帶着興奮離開了。恐怖獵奇了一回,身上汗津津的。被那幻戲淘虛了似的。人已走出那一地界,魂兒還在那兒纏綿着。
她感慨地說:“四哥,這就叫江湖麽?”
“哼,這叫西大街。”周魁說,“那邊是各樣小吃,要麽?”
“......當街吃東西不好吧?”閨閣裏出來放風的貴婦人扭扭捏捏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生怕被人瞧見她出來野了,渾身都在羞澀。
周魁這時心裏閃過一絲憐惜,安慰道:“沒人會看你吃東西。想吃什麽,四哥去買。”
“芝麻糊......”她不好意思地說。
當街捧一碗熱香誘人的芝麻糊,坐在街口看世情百态,這是雪硯對冬日的最美好幻想。十七歲這年的臘月二十七,突如其來就實現了。
他帶她去了一邊食鋪。不但要了芝麻糊,還買了糖畫,糖葫蘆,茯苓餅......明明在家裏都能吃上,卻好像外面的更正宗似的。
她吃的不是食物本身,是熱騰騰的市井氣呀。
雪硯解了面紗偷吃東西,四面八方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這一抹在平凡日子裏鮮少出現的絕色,震驚了這一小片“江湖”。
眼尖的認出了周魁:“......天啊,好像是周大都督。”
“是,沒錯。”
“啊,那位一定就是他的新夫人......我的個親娘,這能是人間的女子?果真是畫中仙啊。”
食鋪四周十丈範圍內被一種詭異的寂靜籠罩了。賣芝麻糊的兩口子誠惶誠恐地跪在了地上。他倆起了個好頭。這片角落裏如風過蘆葦,幾十人有樣學樣跪成了一片。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勢,把這裏的升鬥小民壓得不敢直起腰杆子。
雪硯怔怔瞧着丈夫冷峻的面孔,也有了一點無措。好像這時才明白,每天與自己同床共枕的人是何等位高權重。
四哥淡淡地說:“諸位請起,不必拘禮。”
作者有話說:
修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