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吉他 “在任何你需要的時候,音樂都會……
第31章 吉他 “在任何你需要的時候,音樂都會……
“啊……啊嚏。”
沈陌遙打出一個噴嚏後又掩唇咳了咳, 手心出現一團明顯的白氣,他眼睫眨了眨,拉上口罩眯眼看向古玩店鋪裏的挂歷。
上面的日期寫着12月31日。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嗎。
距離那個他記憶中稍微有些斷續的電影殺青宴已經過去十二天, 但于他來說仿佛被禁锢在病房裏的日子卻好像過了有一年那麽久。
他是個坐不太住的人,所以自從昨天中午被那位狡猾的Y先生勸着喝下去一點小米粥,晚上又被他左哄右騙般喝下去一點南瓜粥後,他自覺恢複了一點體力, 在第二天早上竟然主動和那位藍眼睛的醫生開口說話,提出自己想要去病房外面走走。
伯萊明哪裏敢怠慢這位被池家少主小心呵護在懷裏的人, 考慮到他在醫院裏躺了十多天,想要出去吹吹風透透氣确實十分合理,何況此前他那副沒有任何表情也從不說話的模樣才是不利于治療的,如今有了一點精神氣可是天大的好事,便給他停了輸液和氧氣,立刻吩咐幾個護士替他準備輪椅和衣物,打算在池奕珩趕來醫院前先讓人推着他到醫院樓下轉轉。
于是在護士們因為他的一個微笑紅着臉四散而開準備出行衣物和工具的時候, 這十幾天裏被頂層的所有醫護人員議論紛紛的這位沈先生故技重施般,拿了病房衣櫃裏的衣物套在病號服外面就下了床, 繞開頂層數量不多的一衆醫護, 在模糊的視線中下了樓。
直到腳步虛浮地走出醫院後門,呼吸到久違的, 沒有各種藥劑的味道和消毒水味的空氣後, 他才長舒一口氣。
沈陌遙這個人從來都習慣極盡逞能, 不過他自己倒是絲毫不這麽覺得,甚至還正因為自己完美繞開護士支走醫生的行動路線而感到沾沾自喜,在蘇醒後頭一次主動産生了一種類似于歡欣的情緒,所以他裹着羽絨服——瞧, 多麽明智的選擇,他甚至還知道帶上衣櫃裏的手套、口罩和毛絨帽子以抵禦冬日的寒流——一步一步走向遠離醫院的路。
他的腿腳很久沒有進行長時間的行走,稍微有些不聽使喚,因此他走的很慢。
他如今身處的這家古玩店設是醫院附近的商業街裏在年末唯一還開着的店鋪,老板是個中年男人,正趴在收銀臺上,一面用老式唱片機聽着英文歌一面打瞌睡,沒有注意到客人走入,沈陌遙也樂于享受獨自閑逛的時間,雖然以他目前的視力,別說挑選商品,不碰倒什麽店裏的擺設就是成功。
至于他為什麽要獨自一人跑到醫院外面的理由——一方面是因為确實在床上躺得久了,自從ICU出來後,除了被扶着下地在病房內走動走動之外,他很久沒看過外面的世界,而另一方面……大概是一種對那位Y先生未雨綢缪的暫時回避。
雖然被他悉心照料陪伴的時光讓他感受到久違的溫暖,他的心底卻始終免不了在點滴相處中滋生一種難以言喻的惶惶不安。
人真的是一種奇怪的生物,在享受當下的時候,沈陌遙好像已經在那位Y先生的“算計”之下,答應了會認真接受治療、努力康複,但是當天夜裏男人離開後,他獨自一人窩在床上,耳邊只有儀器的機械聲陪伴時,還是會不受控制地開始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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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一切都不是一場夢的話,為什麽會有人願意拯救自己?那位Y先生為什麽會想要這樣陪伴自己、幫助自己?如果有一天,這份溫暖終将消失……
就像曾經擁有的那個家。
他不敢去想,也想不明白這些問題的答案,然而呆在醫院裏好像又總會被這樣的困擾纏繞,亦或是不受控制地沉溺在那位Y先生帶來的溫度裏,所以他選擇走出醫院散散心,調整一下思緒。
也就當然沒想到這樣随意的一個舉動會給某私人醫院帶來如何的一陣雞飛狗跳,血雨腥風。
“現在的年輕人很少對這種老玩意兒感興趣了。”
沈陌遙湊近觀察老式唱片機的時候,一直在櫃臺上眯着眼睛打盹的老叔睜開了一只眼。
“小夥子,這都跨年了,怎麽還一個人在這種地方溜達?”
“我……”
沈陌遙怔了怔,下意識想要回避店主的視線,把臉上的口罩往上又提了提。
他對大衆的記憶還停留在幾周前,聽見有人搭話下意識以為會和先前一樣被認出來,遭到鄙夷,又很快反應過來,以這位店主的年紀,大概沒看過那些新聞報道,也就不知道自己在世人眼中是如何作惡多端,遭人唾棄的一個人,便稍微放下戒心。
“你是特地來這裏淘東西嗎?哦,難道是來看咱們這兒的社區音樂會的?”
“音樂會?”
沈陌遙眨眼。
“是啊,是咱們這邊的社區為了迎接新年搞出來的一個小型音樂會,都是這附近的居民,學生自願報名的。”
店主朝牆邊的一張海報撅嘴,“喏,就是那個。今天下午一點開始,就在這附近。”
從古玩店慢慢走到海報所示的一處小公園時已經接近一點,公園裏來了堪堪二三十個觀看這場社區音樂會的人,沈陌遙太久沒有走這樣遠的路,有些體力不支,到了場地後便找了一處角落裏的座椅坐着,按着心口微微咳喘,額頭上也出了不少虛汗。
他的外祖母姜瑾年輕時曾是一位有名的大提琴演奏家,母親姜鶴雖然如今瘋癫,卻也曾被譽為美國的天才小提琴少女,也正是在一場演奏比賽中結識對音樂頗有興趣、前來觀賽的沈厲峥。
因此,他們家的音樂氛圍一直相當濃厚,他在兒時被沈厲峥要求着學過鋼琴,也經常全家一次觀看各類音樂演出。
在家裏突發變故,他被帶去和姜瑾一同生活後,外祖母更是在每個周末都會帶他觀看各類劇目和演奏會,連小型的社區音樂會都從不放過。他在外祖母身邊學會彈吉他和作曲,也一直記得一句她時常挂在嘴邊的話。
“在你任何需要的時候,音樂都會給你力量。”
這是他一直銘記在心的谏言,因此這些年來他一直保留着與音樂為伴的習慣,每每遇到一些難以克服的困境,總是會躲在自己的車裏握着挂墜放一些喜歡的音樂來給自己充電。
如今那塊挂墜大概早就在他墜落的時候不知道被摔去了哪裏,大概就像他下定決心徹底斷絕的家庭關系一樣早已四分五裂。
但是音樂不會破碎,仍然是個只要有心就能夠觸碰到的存在。
“所以大海真的來不了了?”
“對,他剛才在群裏說确定不來了。”
“有是有什麽很要緊的事?”
“才不是,那家夥私信我說要陪女朋友跨年,不來了。”
“這離跨年不還有好幾個小時嗎?我們為了這支曲子排練了那麽久,他開什麽玩笑?”
“他不是之前參加《奏樂青春2》的海選然後過了麽,馬上可是要去錄節目飛升的人,哪裏看得上我們這些菜雞大學生啊,人家現在可了不起着呢。”
“好了別陰陽怪氣了,咱們現在趕緊看看還有沒有辦法解決問題。”
“怎麽解決?樂隊沒吉他怎麽玩?去和人主辦方說我們臨陣脫逃呗,回去被兄弟們笑話呗。”
“可是這是他曾經唱過的歌,我不想就這樣放棄……”
“對呀,我們要演奏的是InfinitY的《Infinie Love》,是一首傳唱度挺高的曲子,咱們能不能去參加音樂會的演奏者裏面問問有沒有人可以彈吉他的譜?”
“估計懸,除了我們其他參加的大多是一些年紀偏大的叔叔阿姨,有沒有聽過流行樂曲還很難說,人家也不一定有這個時間啊。”
Infinite Love?
沈陌遙咳了一陣,默默聽着耳邊一群年輕人叽叽喳喳的話語,忽然聽到一個耳熟能詳的曲名,忍不住側過頭。
由于視力原因,他看不清身邊幾個站在一起的年輕人具體的面貌,卻能從他們急迫的聲音和來回走動,抓耳撓腮肢體動作裏感受到他們內心的焦灼。
應該是一群很想抓住這次機會把樂曲演奏好的孩子。
于是他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态,自覺除了腿走久了有些發軟外并沒有什麽嚴重的不适,短暫思索了一番,站起來朝他們走過去。
“請問,你們要演奏的是《Infinie Love》?”
“對,小哥難道你會彈?”
“嗯,如果是吉他部分的話……”
倒正好是他曾經負責過的領域。
“什麽!難道這就是漫畫裏才會出現的劇情——天降神秘人幫助主角渡過難關,而後主角發現他竟然還是一位自己早已有所耳聞的大人物!”
一位寸頭男生很快湊到沈陌遙面前。
“小東你正常一點……”
戴眼鏡的男生也扶額走過來。
“這位先生,您如果可以彈的話,可以臨時加入我們嗎?我們為了這首曲子練習了好幾周了……”
梳着一頭烏黑長發的女孩子緊跟着走上前,朝着沈陌遙深深鞠了一躬。
“這首曲子對我們……不,尤其是對我真的非常重要,我真的特別想把它表演好。”
沈陌遙閉了閉眼,手在胸口輕按,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幾雙充滿期盼的眼睛,沒怎麽猶豫,點點頭答應下來。
“好耶!咱們有救啦!”
寸頭男生握住他的手激動地來回甩了甩,“小哥你真是幫大忙了!”
他扭頭在身後的背包裏翻了翻,找出一套裹着塑料袋的皮夾克,“對了,咱們是有樂隊隊服的哦,你要不要穿?”
“小東,別這樣。”長發女生拉住他按耐不住激動前伸的手,“人家又不是真的咱們的隊員,只是友情幫忙,怎麽還強迫人家換衣服呢。”
她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沈陌遙在口罩之下也仍然有些蒼白的臉色,湊過去小聲說了抱歉,“先生,對不起啊,這家夥毛毛躁躁的,您別聽他亂說。”
“您應該身體不太舒服吧?真的很感謝您能在這種情況下主動願意幫助我們。一會兒上臺,側面是有椅子的,您要是覺得累了,千萬不要勉強自己。”
“好。”
沈陌遙點點頭,看向戴眼鏡男生遞過來的吉他。
入手的感覺是久違的重量與冰涼,電吉他金屬外殼的涼意順着指尖傳入手掌心,他偏過頭去咳了咳,感覺心跳的有些快,也出現一點暈眩的症狀,心裏不免升起一點擔憂,握着吉他的手指緊了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