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能申請換病房嗎?
第2章 我能申請換病房嗎?
一夜鬧劇收尾,姜吾縮在單人行軍床上久久無法入眠。
蘇秦的那句回答一直在他腦海中揮散不去。
“你大可以試一試,看看現在的市場願意花多少錢為你買單。”
青年人盤條靓順,戴上鴨舌帽也擋不住他身上的自信與坦蕩。他一句話不帶任何嘲弄,姜吾卻莫名無地自容。
夏夜蟬鳴嘲哳,姜吾心亂如麻。
窗外鋼鐵叢林像能夠吞噬人類的猛獸,暗夜裏找不到一顆星星。
姜吾拒絕了蘇秦的邀請,但回家前,他還是鬼使神差地溜去路邊的網吧。
鼠标指針落在搜索欄,兩手快速敲打字符:
“音符 線條是什麽”
數以萬計的檢索結果湧現,姜吾随便點開了一條科普視頻。
原來,那是五線譜。
原來,那些橫線每一根都有自己的作用。
神奇的是,僅憑那些線條和蝌蚪一樣的符號,一首悅耳動聽的曲子便應運而生。
姜吾平靜地心跳後知後覺地躁動起來,說不上是因為剛剛的鬧劇,還是因為遇上了大明星蘇秦。
很快,躁動化為隐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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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個男人被蘇秦的人揍了一頓,說不好明天會有什麽出格的舉動。
老破小的單居安置房內只餘姜吾一人的呼吸聲。
夜色也沉默下來,蟬鳴綿長憂愁。
又在床上翻了幾個來回,姜吾打開手機,在本就拮據的內存裏找到了在網吧下載的那首歌:
MOONLIGHT
輕柔緩和的音樂聲從手機背部的揚聲器洩出,在沉靜的空間內放大。
第一句歌詞唱出時,姜吾就意識到自己下載了錯誤的版本。
他看着歌曲介紹的部分有些呆:Japanese ver.
手機播放器看不到歌詞也看不到翻譯,但姜吾聽出來歌曲中那個清亮的男聲。
和今晚遇到的蘇秦稍有不同,聲線還帶着些少年稚氣,但是他幾乎是瞬間就認出來蘇秦的聲音。
一首日文歌曲莫名讓他躁亂的情緒平穩下來。
像廚房裏的百潔布,試圖将他生活中的褶皺撫平。
一夜無夢。
姜吾出門前多等了會兒,胖子他們還是沒有出現。
按照原本軌跡運行的彈珠突然偏離的軌道,姜吾心裏有些不安。但還是按時到了咖啡廳,開始新一天的兼職。
店內一切如常。除了窗外陽傘下留空的椅子,似乎沒有任何東西發生改變。
直到下午換班,姜吾在門口被一個銀灰色西裝的平頭男人攔住。
“你好。”對方從随身的公文包內抽出一張宣傳單:
是昨晚壁挂電視上的蘇秦的廣告:
X星選計劃,打造頂級男團。
鎏金大字下是誇張的金色圖标直戳入姜吾眼底:入圍獎金200萬。
閃閃發光的加粗字體莫名讓人心潮澎湃。
沒有人不會對錢心動。尤其是姜吾。
“我是Magnitude的經紀人方勇,剛剛在那邊觀察了你很久。”銀灰西裝男指着旁邊的陽傘,“你外形條件很不錯,有沒有興趣參加我們的X星選計劃呢?”
“我們公司有系統的培訓流程,全封閉管理,只要入圍出道位就可以獲得獎金。”
姜吾聽出那言外之意。
他捏着海報的指節微微泛白,盯着獎金的部分遲遲沒有說話。
盯了許久,這張海報在他手裏好像也變成了一塊百潔布,讓他心底的某些想法蠢蠢欲動。
路口紅燈閃爍,車輛鳴笛而過。
姜吾沒有直接拒絕,而是将海報放進了書包裏:“我現在有急事,如果我有需要再聯系你,可以嗎?”
方勇看着面前略顯單薄的少年,身上是單色T恤,牛仔褲洗得發白。年紀明顯不大,卻有一雙冷靜澄澈的淺灰色瞳孔。
美得讓浸淫娛樂圈許久的方勇都忍不住多看兩眼。
長得的确出衆,難怪SU連夜聯系他一定要來看看。
只是X星選計劃是蘇秦和Magnitude金牌制作SPY合作的新男團計劃,意在挑選國內優秀的青少年組成一支少年天團。
這個策劃早在三年前就被标記為SSS級別,直到今年才正式開始甄選計劃。
CHAOS正值休整期,團隊成員來時各自的solo活動,蘇秦也能抽出時間來參與海選。
但方勇有些擔心,因為姜吾看起來,除了外形條件上有優勢之外,并不能算是最合适的人選。
這個行業說白了靠臉吃飯,但真要長足發展,實力仍是立身之本。
“沒關系,如果你感興趣的話,随時和我聯系。”方勇拍拍姜吾的肩膀,遞上自己的名片。
看着少年背包跑向公交站臺,他才摸出手機打電話:“該做的我都做了,來不來我真保證不了。”
“還有勇哥做不到的事情?”
“你少拿我開涮,你不也是碰壁了才來找我,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樣子。”方勇嘆了口氣,又問,“你想親自帶他?為什麽?”
電話那邊沉吟片刻,不知想到了什麽,笑了一聲,“你就當我有特殊癖好吧,就是喜歡這種雕琢璞玉的挑戰。”
方勇愣了下,心說那也得是璞玉才有結果。但最後還是沒把這盆冷水潑出去。
——
第五人民醫院。
姜吾帶上了所有的現金來到繳費窗口。
“104床繳費。”
銀行卡和現金一起從窗口塞入。負責繳費的工作人員被猛塞過來的大把角票和硬幣硬控了三分鐘。想說什麽,回頭卻看到姜吾沉默的臉。
104床啊。
冒了頭的脾氣瞬間收回,她耐心地清點紙幣,計算清楚之後和他确認:現金一共是1897塊3毛。醫保卡目前還有3000餘額,剩下的刷卡嗎?
從那扇小小的窗口看出去,洞外的少年抿緊了唇,點頭道,“但是今天可能沒法交完。”
他卡內的餘額不夠。
姜吾視線釘在那張銀行卡上,耳際染上一層薄緋。
“不行啊,104床的費用已經逾期很久了,不能再延了。你這樣總是還上個月的債也不是辦法,家裏大人呢?還剩一點了籌一籌借一借也好啊。”
窗口內的工作人員語氣已經盡可能溫和,看到姜吾逐漸變紅的臉頰還是有些不忍心。
“還有幾天時間,找家裏大人想想辦法吧。”說完把現金先錄入,打了發票單遞還給姜吾。
這樣的窘迫每個月姜吾都會經歷,卻不知為何每一次都無法習慣。
他捏着銀行卡回到104,病房裏靠窗的床位躺着的是他的媽媽。
因為腦梗,姜彩枝一天內清醒的時間很少,醒過來也無法動彈。醫生和姜吾強調了多次藥物治療并不能根治病竈,最好還是手術。
但手術也并非完全沒有風險,因為姜彩枝此前進行過心髒搭橋手術,照理來講應該保持服用抗凝藥物。
腦梗病發是因為她擅自停藥。
現在血栓的位置很危險。
在五院住了大半年,查房的護士早都眼熟這個小夥子。隔日就會來給媽媽擦身體換衣服,卻從不見家裏大人來過。
偏偏這半大孩子還真就頂事,懂事得讓人心疼。
護士過來換藥,正好看姜吾站在門口,“怎麽不進去?在門口傻站着?”
“一會兒就走了。”姜吾回。
護士知道他忙着兼職,也不勸他,輸液袋換完,看姜吾轉身準備走,又補一句,“忘了告訴你,今天你家裏有大人來過。不過怪得很,來了也沒交錢,我以為你今天來就能補上呢。”
話音未落,卻看姜吾臉上鐵青,瞪大了眼反問她:“幾個人?長什麽樣子?”
護士回想了下,“三個人,長得高高的,領頭的那個胖胖的,來了也跟你一樣,看一眼就走了。醫生沒吩咐我就沒留人,有什麽問題嗎?”
“......”姜吾半晌沒說話,牙關咬緊,強壓着心底的情緒,“我能申請換病房嗎?”
——
姜吾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醫院的,只覺得萬分惡心。
他雙眼無神地站在路邊,覺得到處都是盯着他的帶着惡意笑容的眼神。
他努力想要忘記這種惡心和不适,卻仍頂着烈日吐了出來。
榕樹寬厚的葉片濾過陽光,蟬鳴聲此起彼伏。
前夜裏他努力想要忘記那些惡心的語言和動作,像一團迷霧一樣緊緊纏繞着他,混雜這令人心煩的夏日噪聲。
等回過神來,掌心被硬紙片一角頂得發痛。
攤開一看,是張名片。
墨色紙片上是燙金的logo和名字。背面是聯系電話和地址。
只是這一瞬間,姜吾忽然産生了一種讓他害怕的賭徒想法。
酸澀不斷從胃部翻滾而上,血液湧向頭頂。
從想法産生到撥通電話,只花費了姜吾十秒鐘時間。
十秒鐘什麽也幹不成。
姜吾再清醒過來時,只記得電話裏男人留下的一句:“那你來我們公司吧,我帶你去參加真想看甄選面試。
甄選……面試。
姜吾醍醐灌頂。
逃避解決不了問題,這或許真的是一場賭博。
落在肩頭的陽光驟然升溫,燙得他無所适從。
他像是國際象棋中的一顆棋子,形單影只的站在棋盤格內,四下黑白交割,等待他的是一場聲嘶力竭的命運博弈。
腦海中再次浮現廣告中的那句宣言:
Dream is the only solution to the equation of fate
姜吾忽得有些口渴,手裏緊緊攥着那張“兩百萬”的甄選海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