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下一刻,一只手伸過來,幫他放下了遮陽板
第14章 下一刻,一只手伸過來,幫他放下了遮陽板。
蘇秦沒有開玩笑。今天那幾個戴黑超的大哥沒有跟在他身邊,開的車也不是那天那輛保姆車。
蘇秦打開主駕的車門,遙遙邀請姜吾上車。
他的車裏幹淨,不知是提前開了空調還是剛從其他地方過來,姜吾鑽進車內的瞬間就感受到絲絲涼意。
車上沒什麽挂飾,只有扶手箱上放着一只蛋糕盒子。包裝上有姜吾之前打工的那家咖啡廳的logo,透過透明盒能看到內容物。
焦糖小方,被吃掉了一半。
蘇秦好像很喜歡甜食。
姜吾小時候牙齒脆弱,姜彩枝為了控制小孩子長齲齒,會刻意控制甜品攝入。後來姜彩枝生病後,手術治療花去了家裏所有的積蓄,家裏生意也漸蕭條,自然也就沒了甜品的需求。
一只焦糖小方的價格是35塊,是他一個小時的時薪。
這對蘇秦來講自然不算什麽。
姜吾上車後乖巧系好安全帶,看蘇秦單手打過方向盤,車身掉頭,駛出地下車庫。
多日不見的陽光肆意在車內蔓延,新寧六月,盛夏如日中天。
他下意識眯起眼睛,幾乎就要看不清前方的路。下一刻,一只手伸過來,幫他放下了遮陽板。
“別把臉曬黑了,不好看。”
姜吾擡頭看了眼鏡中的自己,沒有說話,只是安安靜靜的捏着手機上的挂墜。
“那個東西,有什麽特殊意義嗎?”蘇秦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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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吾偏過頭,知道他說的是這只小柿子。
橙色的小挂墜,只有兩個指甲蓋那麽大,肚皮上繡着好柿花生。
“這是我媽媽生病的時候我在大慈寺求來的,那時候因為誤診,她的病被确認為某種惡性腫瘤,求到這個小柿子之後,醫院重新進行了會診,确認了只需要進行普通的搭橋手術。”
姜彩枝的心髒病是前兩年的事情了,那段時間回想起來也是一樣的暗無天日。但那時候成江海還沒有開始賭博,家裏的餐廳還經營得不錯,突然降臨的災難讓生活變得很糟糕。
但一切還沒有壞到極點。
蘇秦安靜聽着,視線注視着前方。沒說什麽,好像剛剛的話題只是想要打破那種沉默的尴尬。
姜吾的視線跟着望向窗外,街邊的建築迅速向後,他抿了抿嘴,“我們去哪兒?這不是去五醫院的路。”
“昨晚你媽媽病情惡化,五醫院會診後決定轉院去華僑醫院。”
“怎麽會突然惡化?”姜吾原本游蕩的神經終于緊繃起來,不由坐直身體。
“別擔心,現在情況已經控制住了,我見了主治醫生,說的是最好是能夠進行機械取栓。”蘇秦嗓音溫和,他并沒有試探或是安慰,只是将自己了解的情況告訴姜吾。
“你應該也清楚,這樣長期卧床,對你媽媽來講并不是最好的治療方式。”
聽到這裏,姜吾沉默下來。
對他而言,根本就沒有什麽最好的治療方式。他甚至沒有選擇的餘地。看他沒說話,蘇秦也不再繼續。只是在交規允許的範圍內盡可能開快一些。
到達華僑醫院之後,蘇秦沒有跟着下車,只是從口袋裏取出一張寫了病房號的紙,讓姜吾自己上去。
B病棟,1103。
姜吾在門口占了小一會兒,确認這的确是一間單人病房。
“1103的家屬嗎?”準備換藥的護士越過他推開病房門,讓他一起進來。
“你......”護士自己換完營養劑之後,轉過頭看他,口罩上方一雙眼睛上下打量着姜吾,“你家長呢?昨天跟你家長說過情況了,五醫院那邊在提醒家屬過去清理私人物品。
之前的那張卡的餘額可以繼續使用,不過要等轉院手續完全辦結之後才可以。
這幾天的住院費需要單獨繳納,一會兒你去A棟1樓繳納就可以了。”
“這裏......這裏一天的住院費是多少錢?”姜吾現在銀行卡的餘額實在有限。
“住院費一天是2000,藥物費用之後可以報銷一部分。”似乎看出他的顧慮,護士又補了一句,“如果最近不太方便,可以去辦延繳的手續,等轉院手續辦完之後從那邊的卡上一起扣除。”
“好的,謝謝。”姜吾又捏了捏小柿子。
姜彩枝正睡着,床邊的各類監測儀器平穩安定地響着。姜吾看了下數據,記在心裏。
單人間光線不錯,樓層高也安靜。私立醫院保密性也比之前好很多。
姜吾不知道為什麽昨天醫院聯系的人是蘇秦,也不知道他是出于什麽想法決定轉到華僑醫院。
但就現狀而言,這的确是一個對的決定。
只是姜吾欠下的債更多了。
幫姜彩枝取水擦了身體之後,姜吾才去A棟辦延繳的手續。
“1103?”窗口內的工作人員打開系統查看記錄,跟姜吾确認信息,“病人叫什麽名字?”
“姜彩枝。身份證號是......”
“病人已經完成繳費了,目前沒有待繳項目。”
“......好的,謝謝。”
不用想,肯定是蘇秦。
姜吾離開繳費窗口,來到A病棟大廳。
一樓人來人往,休息區裏有穿着病號服坐着看電視的病人。壁挂電視上正在轉播昨晚的FIFAU-20世界杯[1]的第一組小組賽。
球場上是同樣年青的球員,兩色球衣在綠場飛奔。比分焦灼,兩方幾乎陷入僵局。
突然,法國隊進行了一次快速反擊,中場隊員發起進攻,敏捷轉身後甩開了加納中場的緊逼防守,将球準确傳送給邊路球員。
邊鋒順勢高速插上,靈活避開加納後衛鏟球,将那顆黑白相間的球掃入禁區中央。
足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直奔禁區內的前鋒隊員。在對手後衛緊迫包夾中高高躍起,完美搶到落點,一顆頭球越過門将直直撞入網窩。
一瞬間,球場內全體沸騰,體育解說員的聲音都快聽不明晰。
鏡頭搖過遠景,兩側球場上,勝負和悲喜都得以具象表達。
姜吾靜靜地站着,直到畫面轉至下一場比賽。他視線下移,看到了從某個科室中出來的蘇秦。
他身邊還跟着另一位眼熟的角色——
如果姜吾的記憶沒有出問題,那位女醫生的名字應該叫做:楊萬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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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醫院後,蘇秦并沒有把車開回公司,而是朝着新寧的市郊方向行駛。
他這樣做自然是有安排,姜吾沒有多嘴。但他心裏實在過意不去,“謝謝你,蘇先生。”
蘇秦意味明确地嘆了口氣:“我不喜歡被你叫蘇先生。姜吾,我今年也才23歲,我也是個年輕人。你如果覺得叫我大名不方便,可以叫哥。公司的年輕人都會這麽叫我。”
“好...蘇秦哥。”姜吾乖乖改口,“謝謝你幫我交我媽媽的住院費,還有之前你幫我在卡裏充的那些錢,我會盡快還你。”
“你怎麽盡快還?”蘇秦沒看他,“據我所知,你一個月的補貼一共只有七千。你怎麽盡快還?難不成你打算每周六下午溜出來打工?用你那幾十塊的時薪還那十幾萬的債?”
“......”大人的反駁總是刀刀致命。姜吾不知道怎麽回答,雙手捏着身上練功服的衣角,撚着一根并不突出的線頭。
“給你。”蘇秦從扶手箱內找出一張紙,上面寫着蘇秦的銀行卡號和開戶行信息。
姜吾捏在手裏,抿着唇若有所思。
“我要是不給你,不知道你又要琢磨這件事情多久。之前就跟你說過,我希望你用錢以外的其他東西還我。如果你實在給不了,那就随便你吧。”
“你為什麽這麽堅持?”姜吾想起他下午和楊萬裏見面的事情。兩人在說什麽他并沒有聽到,但是看起來,并不像是朋友會面那麽簡單。
可蘇秦看起來又實在沒什麽異常,精神狀态好像比自己還要健康。
他不在意錢,卻很在意自己能不能在X星選計劃中脫穎而出。
有某個瞬間,姜吾覺得,蘇秦也在賭博。他的賭注加碼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少年的未來上。
在姜吾看來,這比在牌桌賭錢更要瘋狂。
蘇秦沒有說話,黑色賓利閃如郊區的別墅群,一路長驅直入,進入被園林景觀包圍的別墅建築內。
“晚上想吃什麽?”下車前,蘇秦晃了晃自己的手機,“我請客。”
姜吾想說随便,卻在斜陽下的園林深處捕捉到一絲詭異。
他看向竹林掩映的區域外,渾身寫滿了警惕。
蘇秦察覺到他的異常,只是回頭看了一眼,便提醒他進房間說話。
“這裏私密性其實并不強,偶爾會有八卦媒體蹲守。不用太緊張,沒有人跟蹤我們。”
是嗎。
姜吾站在玄關處,低頭盯着保姆遞過來的拖鞋,旁邊坐着一只金毛,同樣仰着腦袋看他。
一雙眼睛黑杏兒似的,看他不動,又伸過腦袋蹭他的褲腿。
“那為什麽不回公司。”
“因為不想。你就那麽想回去?一個人守着那麽大一塊地,多寂寞。”
姜吾想反駁。
如果多一分鐘練習,自己就多一分可能性。他不想辜負蘇秦的善意,也不想辜負自己的選擇。
腿邊小金毛貼着他,暖暖的,又讓他說不出那些話。
蘇秦看他愣在那裏,只吩咐保姆可以提前下班,晚餐他會自己解決。說完自己回房間換了身衣服。
姜吾沒有說想吃什麽,他便按照自己的喜好來。做了一桌子自己愛吃的菜。
看着一桌子鮮甜口的菜式,姜吾忍不住問,“你很喜歡吃甜的東西嗎?”
蘇秦一邊點頭一邊出門,小金毛也搖搖晃晃地跟着他出去。一人一狗再回來時,蘇秦手裏拿着中午剩下的半塊焦糖小方。
外包裝盒掀開後,姜吾嗅到了很濃郁的酸味。
天氣炎熱,蛋糕在車內放了一下午已經變質了,但蘇秦像是感知不到,只提醒姜吾洗手吃飯,自己則取了一只鐵勺準備想用這半塊蛋糕。
勺子還沒瓦下去,那半塊焦糖小方便被姜吾抽走,轉頭扔進了垃圾桶裏。
“已經壞掉了,吃了會食物中毒的。”
他好意提醒,卻看蘇秦孩子氣地盯着垃圾桶裏的小蛋糕。
現在他沒有戴那頂棒球帽,輕而軟的劉海蓋下來,将将遮住那雙帥氣的眉毛。這是姜吾第一次見順毛的蘇秦,還有他臉上出現的,名為悲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