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要考伯克利

第53章  “我要考伯克利。”

CH 53

姜吾說完這句話, 宿舍裏刮來一陣風。

呼地一下,蠟燭滅了。

房間裏瞬間寂滅下去。

那個充滿希望又讓人絕望的清晨,姜吾第一次看清了繼父的嘴臉。

他沒有再繼續訴說後面的事情, 沒有補充那巨額賭債從何而來。

只是尤記得, 無數個午後,傍晚, 少年的身影不斷出現在茶館, 牌室, 看到成江海一張一張出牌, 一次又一次将手裏的麻将推出,表情或是興奮或是遺憾地抽出錢夾中的鈔票。

姜吾的注意力無法在課堂上集中,放課鈴響的瞬間他便率先離開。

比起教室,姜彩枝的店更需要他。

在成江海賭瘾不斷惡化的過程中, 姜彩枝的火鍋店也很快支撐不下去。

即便營業額再可觀也無法負擔成江海的巨額支出。

他們都以為, 出賣火鍋店就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至少成江海短期內沒有再問家裏要錢。

店鋪歇業之後,姜彩枝找了份水果店看店的工作。早上5點到崗, 要淩晨才會下班。

她的腦梗就是在守攤的時候發作的。

寒假裏, 姜吾聽她的話去數學老師家補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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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電話輾轉不知多少回合,才撥通到女老師的家裏。

老師握着聽筒神情緊張地喚他名字時, 他在解一道壓軸大題:

他就這麽看着最後的算式, 呼吸急促地盯着那逐行書寫的函數。分子,分母,求極限的符號, 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答案就在眼前, 只要他輕落一筆,就可以算出結果。

他的手握緊又松開, 仿佛失去力氣。

“你媽媽突發腦梗,現在正在醫院搶救。你家裏的電話怎麽都打不通......”

後面老師又說了什麽還叫來自己的丈夫,姜吾再沒聽清。

他仍低頭看着那道題,那個看起來長而複雜的函數,扭曲成了個醜陋的形狀,分母像張開的血盆大口,分子像長滿獠牙的怪物,他們狠狠地咬合在一起,無聲地嘶吼。

他眨了眨眼,那些數學符號已然不再是他熟悉的語言,而是變成了一種難以形容的異物,仿佛從紙面深處蠕動而來,威脅着要吞噬一切。

宿舍裏沒有人重新去點燃蠟燭,空氣就這麽冷寂着,良久都沒人講話。

桌下弘斯年的腿越過去踢了耿嘉致一下,少年咬着牙在黑暗裏瞪向他。

都怪他,非要玩這麽沒有營養的游戲,還有上次打牌也頻頻上頭......

耿嘉致吃痛一聲,忙又閉上了嘴,耳廓燒得滾燙。

幾秒後,有人動了下。

姜吾摸到了手邊的火柴盒。

“嚓——”

暖黃的火苗憑空蹿起來,重新映亮他的臉。

“但是我很幸運。”

他聲音很輕,輕到幾乎可以讓人忘記剛剛沉重的話題。

“我能夠站在這裏,非常幸運。”

耿嘉致想接一句什麽,喉嚨卻又緊又燙,什麽也說不出來。

他伸手去抓師星闌,卻被突然推開的宿舍門打斷。

剛剛擦燃的火柴就這麽“啪”的一下,又滅了。

“你們......在幹嘛?”闕邈頭靠着門邊,目光詭異地看向昏暗的房間,嗅到了讓人無法忽視的,什麽東西燃燒過後的味道。

他手裏蠟燭的火苗在一呼一吸間輕微地跳動,燭影晃在下颌,露出猶如鬼魅一樣的臉。

耿嘉致愣了下,抓住救星一樣,“秉燭夜談。”

闕邈看了眼桌上沒點燃的蠟燭,“燭呢?”

“滅了。”

“所以你來找我們幹嘛?進門前先敲門還沒學會!”弘斯年語氣有些暴躁。

闕邈挑了下眉,“小奚老師讓我來請你們哥幾個去大廳,他們想趁着還沒來電玩一下即興唱作,你們不來沒意思。”

幾個少年互相打量一眼,心嘆好機會,一起抓着姜吾出了門。

即興唱作其實是基地裏為了提升創作能力的小游戲,之前因為分班和客觀原因,只能夠在小範圍的學員裏進行。

上個月的月末評價結束大概一周之後,辛澤宇在上課時公布了一部分學員的單曲demo。

實話講,基地裏面唱作能力公認強勁的就那麽幾個。

周末又是月末評價,雖然沒有确認具體要淘汰多少人,但在被淘汰前,大家也都想拼一把,即便是被虐,也想要被最強的那個虐。

舞臺前的觀衆席已經聚了一部分人,看到姜吾他們過來,熱情地招呼,“快來!”

和姜吾他們一樣,還有其他宿舍的男生被夾帶着推到大廳裏。

應急燈光線算不上明亮,但足夠讓大家看清彼此。

姜吾坐下來前,看到了角落裏埋着腦袋做題的康曲。

重新分宿舍後,他們不在同一個教室上課,組隊也被分開,一個月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康曲。

在微弱的燈下,認真地做禮拜天要進行的語言測試題。

他抄了兩支筆在手裏,一邊塗塗寫寫,一邊對着答案核對。

其實學員們都覺得,日韓兩種語言添加到測試題裏沒有必要。對于到多數學員來講,接觸最多上手最快的還是英語。

不過有例外。

連勝和李居南的日語學得很不錯,大概是跟之前的公司安排有關。

而闕邈的韓語很不錯,用他的話說,是學習說唱就是要練習很多拗口的語言。

至于康曲,應該是絕大多數選擇英語的學員之一。

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點急躁,寫下單詞後又在紙面上塗了好幾畫,思考片刻後繼續,然後重複相同的動作。

即興的游戲一觸即發,姜吾的視線從隊友身上收回,認真聽着前面的男生開口。

“炊煙又氣,誰家竈頭飄香氣。”

“隔壁老張笑開懷,嚷嚷又捉了條小魚來。”

“茶壺裏的水咕嘟嘟響,竈前柴火噼啪燃。”

“貓兒跳上窗臺瞧——”

“我也慢慢,手中扇一搖”

“天邊運低,黃昏悄悄落下來。”

焦糖不知何時跟着姜吾出門來,被這個挑中開頭的男生捉在懷裏,捧着貓兒大笑着邊唱邊跳。

旋律簡單輕松,歌詞也相當生活化,短短幾句,栩栩如生。

耿嘉致坐在姜吾身邊,靜靜聽着,末了最先鼓掌。

的确是首很好的歌,很輕松,也很适合當下這種氛圍傳唱。

奚雨萌聽着,讓助教老師們幫忙錄音。這一段攝像機錄不到,為了後期能有東西放給觀衆看,也得要記錄下來。

前面唱完的男生随機挑選下一位,被點到名的正是還在鼓掌的耿嘉致。

少年點了點頭,幾乎未經思索便唱出了聲:

“巷陌深深,像一卷攤開的日子,有小販的叫賣聲,也有清晨的露水味。”

“那時的清晨,我們摸着還帶着露水的石板路,穿過街頭巷尾。”

“老李的煎餅攤,早早冒起了煙,吱吱作響,一股濃香漂到街尾。”

“幾毛錢的煎餅果子,熱氣騰騰,咬一口就要躲開,怕燙到嘴。”

男生麥色的皮膚在昏暗的燈光下更深一些,嘴角揚着溫溫的笑意,像在說話,又像是在輕哼。

“還有小賣部的冰棒,五毛錢,老板娘半眯着眼,懶洋洋地招呼”

“你買不買?”

“我們嘻嘻哈哈掏出零花錢,踮起腳尖去拿,總像是偷來的味道。”

他的聲音輕輕地劃過每個音符,像夏天午後的風,一點也不急。每一句都有細膩的尾音,像一條線,一直繞在耳邊。

唱至某處,耿嘉致微微米奇眼睛,嘴角帶着意思玩味的笑意。哼唱的旋律溫柔,就像很普通地低聲聊天,卻輕巧地鈎住觀衆的心,帶着點俏皮的細節,每一個音都處理得幹淨而自然。

“街頭那電線杆上,新帖的電影海報,早被風吹得卷邊。”

“看着那些英雄,我們心裏熱騰騰得,也想要去闖一闖,可到底只能站在街角,做着青澀的幻想。”

“夜晚到來,巷子幽暗,隐約的霓虹像塗上一層油。”

“人群三區,只剩街燈固氮守在巷口。”

“我們靠着牆,擡頭看星星,一邊咬着手裏的糖葫蘆。”

“那甜味,黏在嘴角,仿佛也粘住了時間,讓人不願松手。”

“多少次跑過這條巷子,多少次喊過彼此的名字。”

“那些年少的聲響,調皮的笑鬧,在巷口來來回回,刻下我們的小小歲月。”

“誰知道以後會不會再見?”

“可這一刻,夜風輕輕,我們笑聲朗朗,世界好像久停在着一片燈影之下。”

“那是我們的巷子,也是我們的年少。”

他的歌聲放得更輕,像是怕驚動了誰,眼神在微弱的燈光下垂落,如同暗夜裏随時都會發出的謂嘆。輕柔地旋律輕易構築起小巷的影子,像是說着早已過去的往事,聲音不急不徐地落下,溫柔而平靜,仿佛一切都只是随口一提。

末時,尾音淡淡收住,低低地飄散開來,像夜裏不知飄向哪裏的葉子。淡淡的感傷在他聲音裏轉了個圈,又溫柔地收了回去,輕得像沒有痕跡。

“那些路呀,總要一個人走嘛,慢慢也不怕,就當是夢呀。”

歌聲停在這句尾音裏,柔和得像深夜絮語。

姜吾感覺手裏被塞了個什麽東西,玻璃瓶身上還帶着男生的掌溫。瓶口的位置指向身邊的少年。

耿嘉致很快選擇了下一位跟唱的學員,湊到姜吾的耳邊。

“作為回報,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

夏末的夜溫度驟降,夜風裏刮雜着怪異的氣息。

姜吾聽着耿嘉致的下一句,灰色瞳孔猛得放大一圈。

“我要考伯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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