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八夜的夢
第49章 第四十八夜的夢
久作從來不是個誠實的好孩子。
笑話, 誠實的孩子在港口黑手黨絕對活不過一個夏天。
雖然他總是甜甜地微笑着,笑得毫無陰翳,任誰看了都覺得是個天真爛漫的小男孩。
哪怕是在一片混亂、血腥的場合下, 男孩依舊可以用清脆的嗓音說着。
“一起來玩吧~”
但總有東西會從他的眼底滲出來。
黑乎乎的, 帶着一種陰森的惡意。
這種惡意不像成年人的惡意那樣,有着鮮明的底色和清晰的成因,而是模糊的朦胧的一團, 你分不清它的頭和尾在哪裏,也說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它只是忽遠忽近地存在在那裏,哪怕是自以為和男孩已經熟悉了的人, 也說不好哪一天會被背刺。
森鷗外還記得他與夢野久作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那還是九年前, 他還未當上港-黑首領,為了掩人耳目,他在鐳缽街附近開了家私人診所, 專門接待那些不方便光明正大去醫院治療的患者。
那時, 男童因為失血過多被玄山社的人抱來診所,放在手術床上,在無影燈下看上去就只有那麽一小只。
傷口才縫合到一半,男童自己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睛, 卻沒有動彈, 那雙眼睛死氣沉沉地望向半空中的某個點,就像那個被他自己弄壞的玩偶。
那雙不對稱的異瞳在強光下美麗得如同一件藝術品, 但卻沒有靈魂。
“好疼啊……我。”
男童這樣輕輕地說着, 卻沒有因為森鷗外的動作而掙紮或者哭鬧,只是像疲倦極了一般閉上了眼睛。
或許是良心未泯,總之那時還是個赤腳醫生的森鷗外以傷勢過重為理由将人保了下來, 在診所修養了一周。
直到第七天,一群黑衣人站在診所門口,杉山茂親自來領人了。
男童的驚人恢複力在那時就已經初現端倪,盡管身上還纏滿了繃帶,他還是自己下地,牽上父親的手走了出去。
“等等,夢野君。”
森鷗外叫住了那個孩子。
男童轉過身,神情麻木地看向他。“這是獎勵哦,是對夢野君不畏病痛的勇敢表現的獎勵。”男人從口袋裏掏出了一顆抱着彩色包裝紙的糖果,放進男孩的手心。
男孩盯着森鷗外手中的糖果看了半晌,又看了眼面前的男人,将糖果揣進了口袋裏。
“謝謝呀,醫生。”
他這樣乖巧地說着,眼神中依然沒有高光。
森鷗外目送那一行人離開,眼中卻已經看到了未來。
在那之後他又見到了幾次夢野久作,和男孩的關系也逐漸熟絡起來。
在他用不正當地手段幹掉老首領混上了港口黑手黨首領之位後不久,他再次見到了男孩,那時的他比起初次見面已經成長了一些,見到他會甜甜地喊“森醫生”,在被處理傷口的時候也不再會用哭腔喊疼了。
他看上去依舊天真爛漫,臉上的笑容也更多了,但唯有知根知底的人才明白,那樣的笑容下面掩蓋着多少人的鮮血。
港-黑新舊首領更疊,橫濱暗潮湧動,各色黑|道組織之間的摩擦漸漸顯現,而玄山社也不是安分守己的那個,男孩作為秘密武器,身份被隐藏得很好,但越來越多忽然發瘋的黑色組織重要人物和突然暴走死亡的強大異能力者卻已經令許多人心生警惕,開始着手調查起這一系列的事情。
或早或晚,男孩兒的身份都會被發現。
異能力者在橫濱的這場群雄逐鹿之戰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在眼下港-黑正缺人之際,夢野久作的能力是森鷗外決計收入囊中的。
那之後不久,兩人再度相遇。
男孩的小臉在陽光下幾乎要變成透明的了,連嘴唇都泛着白意,看樣子這幾天沒少出任務。
他身上纏着繃帶,頂着一頭雙色的頭發,眼神放空,乍一看就像是懷裏那個人偶的完美複刻。
“上次給你的糖果,你吃了嗎?”森鷗外這樣道。
男孩擡起眼眸,用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他,好半晌才道。
“抱歉啊,森醫生,你給我的糖被我弄丢了。”男孩用抱歉的語氣說着,但那歉意也僅僅是存在在語氣當中。
森鷗外很難想象自己能從這個年紀的孩子的眼中看到這樣對世俗冷漠的眼神。但這樣的眼神他已經見過一次了,再次應對,輕車熟路。
于是他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腦袋,微笑道,“工作很辛苦吧,夢野君。”
他從口袋裏又掏出一顆糖果,放到少年的手心裏。
“這一次,要好好品嘗哦,不要弄丢了。”
“林太郎,你在幹什麽,不是說好了今天要去游樂場的嗎?”一個金發的女童不知何時出現在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身後。
“愛麗絲醬,我在和我們的小客人講話呢。”
“哼,少廢話了,快點陪我去!”
“好啦好啦~愛麗絲醬說什麽都好!”森鷗外牽起女孩兒的手,和面前的男孩歉意道,“那麽今天就先不打擾了。”
“但是,如果覺得無聊的話,以後也可以來找我玩哦——我的邀約長期有效。”男人意味深長地說着。
“林太郎——”
“好了好了,愛麗絲……”
男孩目送兩位舉止親昵的男人和女童遠去,他望着男人側過頭來的臉,那雙紫紅色的眼中倒映着女孩的影子,裏頭仿佛有光在流動。
像是一塊堅硬的寶石融化成了柔和的液體。
眼神,不一樣了。
心頭像是有小貓爪子在撓,有一些,癢癢的。
想要。
……
在那之後,森鷗外便聽說了因為精神系異能者導致的玄山社暴-亂,頭目杉山茂重傷不治死亡,社團成傷亡慘重的消息。
消息傳來時,森鷗外沒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輕車熟路地拉起愛麗絲的手,拿起自己的醫藥箱,來到了暴動發生的廢墟前。
他看着那個男孩穿着被血染成深紅色的小西裝坐在屍海之上,腳邊是被撕成兩半卻依然桀桀怪笑着的人偶,昔日的同袍在他的異能力作用下慘叫哀嚎,而他的表情卻無動于衷。
見到男人走來,他才眼前一亮。
“啊,你來啦,森醫生。”
男孩攤開手,露出刺入手掌心的細小刀片。
那是那天離開時森鷗外包裹在糖紙中遞給他的“糖果”。
“謝謝您給的糖果。”
男孩露出了一個餍足的笑容,卻被飛濺到臉頰上的血點抹殺了那一絲無暇的天真,徒餘下病态的恐怖。
“很美味哦。”
……
說到底,Q,一直都是一把雙刃劍啊。
港口mafia把他當做殺手锏,但又何嘗不對他有所忌憚。
現在,最壞的猜想成真了。
“BOSS,十分抱歉,這一次是我失職。”
芥川龍之介單膝跪在地上,舊傷未愈的他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但卻特意前來負荊請罪。
在他身後,樋口一葉以土下座的姿态跪倒在地,不敢發出一言。
森鷗外沒有看向他們,而是望着窗外。
黑手黨大樓外的港口,海水在陽光下粼粼發光,這是橫濱最漂亮的一片港口,也是森鷗外最喜歡的景色。
為了實現夏目漱石先生的“三刻構想”,他一直汲汲營營地在經營這個組織,明争暗鬥,機關算盡,也如同預想的那樣得到了他想要的,現在的黑手黨已經不同以往老首領時期的黑手黨,成為了一個龐然大物,在橫濱一家獨大,掌控着黑夜中絕對的權力,不僅如此,他還得到了政府頒發的異能力開業許可證,一定程度上過了明面的審查,可以說從此以後在橫濱可以橫着走。
在陰謀詭計上,從來都是他算計別人,沒有別人算計他。
但沒成想今天卻再一次迎來了意料之外。
即便最初是他親自用糖衣包裹着誘餌一步一步将那個孩子引誘進自己的“糖果屋”當中的,到了今天也是灌注了幾分真心。
森鷗外望向天空,雲層裏忽然空了一塊。
他倏地感受到一種惘然,那種空落落的感覺,真是永遠都不會令人習慣啊。
已經是第三次了。
“人找到了嗎?”他終于開口。
“按照監控記錄,查到他在櫻木町站過天橋時遇到了一名可疑男性,兩人交談之後似乎達成某種共識,之後一起走了,我們将可疑男性的臉和之前的偵查資料進行了橫向比對,确定是組合的工匠洛夫克拉夫特。”
芥川龍之介低下頭,沉聲彙報。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就連黑蜥蜴都沒能來得及做出響應,将叛逃的Q及時帶回來,現在他被組合的成員帶走,後續的追查就更加棘手了。
“樋口。”森鷗外忽然點名了某個依舊在伏地請罪的女人。
“是。”樋口一葉的身體顫了顫,等待首領親自降下懲罰,“這件事情都是屬下的錯,是屬下一時疏忽放跑了Q,屬下願意承擔所有責任,與芥川大人無關,還請首領明察。”
但森鷗外卻沒有問責,而是問道,“你說太宰君有話要和我說,是什麽?”
樋口一葉一怔,罕見地猶豫起來,“是……”
“說吧。”
“是!”女人稍稍擡起身體,好讓自己的聲音更好地傳出來。
“‘與其費力不讨好地想要追回已經回不去的人,倒不如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為什麽不得人心吧,可別走了上一任的老路。’那位太宰治先生是這樣說的。”
“……”
她話音剛落,整個首領辦公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樋口一葉額角冷汗低落,将頭埋得更低了。
“你們說,我真的有這麽差勁嗎?”
“當然沒有!” 幾個下屬被吓得戰戰兢兢地把頭低得更低了。
芥川激動地低咳了幾聲,這才皺着眉反駁,“首領無須聽那些背叛者狡辯,您這些年為了黑手黨殚精竭慮,在下一直深感敬佩和信服,何錯之有?Q向來性格乖張,出爾反爾也并非完全出人意料之舉,屬下這就派人全城警戒,務必在三日之內将人抓捕回來。”
“……不。”男人嘆了口氣,轉過身來,看向那兩人。
“讓他去吧。”
“可是……”芥川擡起頭想要勸阻,但森鷗外已經擡起手阻止了他。
“他想要通過借助組合的力量庇佑自己,卻又不知道對方來勢洶洶,這樣做無異于羊入虎口。”
“這個社會那麽險惡……不讓他多碰碰壁,他又怎麽會知道輕信別人的代價。”
森鷗外眼神微暗。
夢野久作。
和與謝野晶子、太宰治不同。
他曾在屍山血海中接過了他伸出的手。
那個孩子,可是與他親自定下羁絆的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森鷗外的思路:晶子也就算了,那孩子想要做個好人;太宰那家夥是我看走眼了,黑成這樣居然還能洗白;這一次居然輪到Q,這孩子可是個天然黑+超級父控啊,我關了他八年他都沒離家出走,除了港|黑他還能去哪兒?武裝偵探社?組合?他們配嗎?(輕蔑)
布魯斯:= =(蝙蝠盯)
感謝在2021-04-17 01:05:02~2021-04-17 19:06: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聞山君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