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五十九夜的夢

第60章 第五十九夜的夢

天色突然黑了。

烏雲聚集, 陽光被厚厚的雲層蓋住,整座城市暗了下來,天邊隐隐響起了雷聲, 臨近港口的海面翻滾着浪花, 海水重重擊打在礁石上,留下一串串白色的泡沫。

風雨欲來,路上的行人不由地加快了腳步。

一輛大排量的黑色重型機車從橫濱的街頭呼嘯而過。

“這裏是便士一, 已經定位到了港口黑手黨運送Q的車隊位置,現在把移動坐标發送到蝙蝠機車上。”耳麥中的加密通訊頻道中傳來老管家蒼老的聲音。

“也發給我一份!”一道更加年輕的聲音響起。

“不,羅賓,你現在就離開橫濱市中心。”

一串眼熟的地址被發送到車輛的GPS定位系統當中, 蝙蝠俠臉色未變, 轉動右手的油門,機車的引擎發出一聲怒吼,一個C形轉彎從主路上拐進一條岔道, 語氣卻依舊沉着鎮定。

“什麽?你在開玩笑嗎?我不會離開的!”

“沒有商量的餘地。”某位霸道獨斷的蒙面義警強橫地對自己的養子兼助手說完這句話, 便切斷了通訊設備。

“我就這麽不值得被信任嗎?”徒留男孩在頻道裏抱怨。

“……你知道他也是為了你好。”遙遠的太平洋對面,坐在蝙蝠電腦前的阿爾弗雷德用那副永遠優雅熨帖的英倫腔安慰自己的小主人。

“如果不是知道這個,我早就揍他了。”迪克·格雷森嘆了口氣,“你不會把地址發給我的對嗎, 便士一?”

“抱歉, 先生。”

“……算了,我靠自己也能找到。”

穿着一身便衣在街頭行走的黑發男孩戴上衣領後的兜帽, 将一位抱着保溫箱正打算裝上自己停在路邊的摩托車後座的外賣員一把拉開, 順便順走他褲腰上的車鑰匙。

“喂,你……”

“抱歉,你的車我買了!”男孩語速飛快地說着, 從兜裏掏出一張支票塞到對方懷裏,然後騎上他的車,熟稔地啓動挂擋,松開離合器開了出去。

“哎,我的車!”外賣小哥還沒有搞清楚情況,慌慌張張地在馬路邊上放下保溫箱,遲疑地看向那張被硬塞到他手裏的支票。

“一……一萬美元?!”小哥皺着眉看着紙上陌生的英文字母,只讀懂了寫在最中間的面值,頓時驚詫地睜大了眼睛,“真的假的啊!”

他擡起頭還想要追問幾句,可對方早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

就在蝙蝠俠與羅賓還在争分奪秒地往目的地趕的同時,高架橋上的場景已經逐漸從動作片上升為玄幻片——

觸手所化的巨犬輕而易舉地絞斷了困住少年的鐵籠的欄杆,将人托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瘦弱的少年扶着巨犬的腦袋,穩穩地站在它的肩上俯視着在地面上的那群人,神色冷漠。

孩子和大人,囚犯和看守,所有的地位都在頃刻颠倒,場面顯得怪誕而又荒謬。

夢野久作首先看向的是那個一直都在一旁噙着嘴角看戲的弗朗西斯·菲茨傑拉德。

“派人去抓我的,就是你嗎?”少年歪了歪頭,金色的星星和圓圈在他的雙眼中閃爍,顯得天真又陰翳。

金發男人站在原地,雙目微斂,露出幾分審視,“你居然能借用洛夫克拉夫特的力量?”

“是的呦。”少年甜甜地回答,“霍華德先生把他的小狗送給我了,可愛吧~”

“你和霍華德先生有過約定,我不會殺你,就把這個當做把我關起來的回報吧——”

他這樣說着,身下的巨犬忽然張開嘴,口中蔓延出無數章魚須似的觸手,每一根觸手上面都帶有鋸齒狀的倒鈎,在鋼筋水泥制成的橋面上一犁,地面就和豆腐一樣裂開了。

“哼!不過是雕蟲小技。”

弗朗西斯輕盈地從原來所在的位置躍起,躲過了觸手的攻擊,揚起手反身就是一拳,将襲到他面前的觸手擊成了齑粉。

“是這樣嗎?”

桀桀桀桀——

巨犬揚起了頭顱,從它的胸口發出了嬰兒似的詭笑。

“不好!”自打那觸手出現開始,表情就有些僵硬的太宰治仰起頭,眼尖地發現了被密密麻麻的觸手纏繞着守護在巨犬胸膛中央的人偶。

被尾崎紅葉用棍劍削成了四瓣的人偶并沒有失去它的詛咒之力,那破碎的絨布下的猩紅裂口仍然在墨綠色的觸手的包裹下不停抽動着,在怪物黑漆漆的胸膛中央發出魔音貫耳一般的噪音。

這下可麻煩了……

剛剛才見識過那家夥是怎麽在污濁狀态下的中原中也的連環重力球暴擊下存活的太宰治臉色微沉,生平第一次感到情況正在失去控制。

紫色的手印逐漸爬上金發男人的面孔,代表着【腦髓地獄】的标記生成。

……

“親愛的。”

熟悉的溫柔嗓音将他喚醒,記憶中漂亮的金發美人穿着白色的晚禮服坐在她最喜歡的那把紅絲絨靠背的椅子上,背對着他。

“澤爾達?”弗朗西斯眨了眨眼,有些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家中的餐廳裏,明明他剛才在——

咦,他剛才在幹什麽?

是走神了嗎?

“我們的女兒還在倫敦上學嗎?”女人繼續用溫柔的語氣詢問道,“好久沒有見到我的寶貝了,不知道她過得怎麽樣。”

“當然了。”收攏心神,男人嘴上挂起那副他常用的溫文爾雅的笑容,來到他美麗的妻子背後,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我們的女兒還在倫敦上學呢,不用擔心,她一切都好。”

“這樣啊。”女人微笑道,“親愛的,能把餐桌上的報紙念給我聽嗎?就是今天的頭版頭條。”

“當然可以。”男人拿起放在餐桌上的報紙,用标準的高級美式腔調一字一句地念出上面的文字。

“今晨,一架從英國倫敦飛往美國明尼蘇達州的飛機突然……”男人的聲音戛然而止,望着後面的單詞,嘴唇蠕動着,怎麽也發不出聲音。

“怎麽了,親愛的,怎麽不繼續念了?”背後傳來女人毫無所覺的詢問。

“……”金發男人依舊沒有出聲,他死死盯着這張報紙上的日期,神色染上了憤怒和哀傷,捏着紙張邊緣的手不自覺地顫動起來。

“爸爸!”

女兒在急速降落的飛機中絕望地喊出他的名字的模樣侵入他的腦海裏,畫面是那樣的栩栩如生,哪怕是閉上眼睛都無法驅散那令人心碎的畫面。

他的女兒,他和妻子愛情的結晶,那只活潑、歡樂的百靈鳥兒,就這樣被摧毀在了大海之下。

弗朗西斯晃了晃腦袋,意識到了異常。

他想起來了,這是敵人的異能力,是那個神經兮兮的日本異能力小孩設下的圈套,他不能就這樣屈服。

他不會輸的!

“親愛的,你是騙我的對嗎?”

男人身後響起了妻子悲傷的聲音。

“我們的女兒早就在空難中死了,你騙了我!弗朗西斯!”

這不是真的……

男人緊閉着眼睛。

“你怎麽能騙我,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響起,男人終究沒忍心睜開眼睛,便看到了令他觸目驚心的一幕。

妻子坐在那把高背椅上,憂傷地看着他,屬于她心髒的位置卻破了一個洞,黑紅的血液将那條漂亮的白裙子都染紅了,她捂着自己的口鼻,汩汩流出來的殷紅液體染紅了整個下巴,青黑色的死氣順着她的血管和經絡一點點爬上她美麗的面孔。

“澤爾達!”

弗朗西斯瞳孔驟縮。

……

“澤、爾、達……”

現實當中,金發碧眼的男人忽然停止了動作,他的雙眼兀地失去高光,眼瞳中的血色逐漸蔓延到整個眼球,然後從眼角溢出來,他嗫嚅着突出幾個音節,臉上露出了萬分悲凄的神情,像是回憶起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不,不要離開我!”

他這樣說着,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向前邁出一步,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麽——但那只是空氣。

男人毫無反抗地從橋面上的裂痕中掉了出去,這裏距離地面大約有七米,對正處于強化狀态的弗朗西斯而言算不上什麽,這也與少年所承諾的一樣,他并沒有殺心。

只是,陷入生不如死的噩夢之中和永恒的寧靜死亡,也不知道哪一種情況更好一些。

……

弗朗西斯失足墜落的時候,港口黑手黨的所有人也都是目擊者,但是剛才巨犬的攻擊卻令所有人被隔到了高架橋的另一端,所以,當男人墜下去時,并沒有人能夠第一時間去阻攔,只能生生看着他們想要拿到的遙控器消失在眼前。

現在距離白鯨墜落的時間估計只剩下五分鐘不到了。

“明明沒有碰到Q,卻依舊被他的異能力影響了嗎?”尾崎紅葉緊握着手中的棍劍,擋在森鷗外面前冷靜地分析。

女人的神色看起來還是鎮定,但只有熟悉她的人才能從她緊緊掐進手掌心的指甲當中察覺到她的心情。

“這是怎麽回事,太宰君?”

久作的異能力應該是只有在傷害他時才能起效,現在的情況顯然是個例外。

森鷗外眯了眯眼,顯然也察覺到了不對,出聲詢問在場最了解情況的人。

“那個洛夫克拉夫特的異能力……不,這已經不能被稱之為異能力了,總之,這個名為【舊日支配者】的東西似乎是’它‘的原形,我和中也好不容易消滅了主體,現在看來好像還有漏網之魚。”

太宰治用十分不合時宜的輕快語氣說道,“現在那孩子已經無師自通地掌握了将感官和【舊日支配者】相聯結的技巧,如果攻擊那些觸手,痛覺也會反饋到Q的身上,攻擊者同樣也會被【腦髓地獄】所标記。”

“太宰大人有什麽解決的方法嗎?”廣津柳浪詢問。

“方法是有的哦。”太宰治伸出一根手指,“那東西的弱點是內部,所以可以将炸-彈安裝在那東西的身體裏然後引爆。”

“但是在此之前,必須先将那個人偶從裏面拿出來用我的能力抵消,否則別說靠近了,光是碰一下那些東西就會步那位組合團長的後塵了吧,然而我們之中唯一有辦法騰空的中也現在昏迷不醒,所以——沒有辦法,只能去死一死了。”

青年雙手合十,用十分爽朗的語氣道,“哦呀呀,看來我今天是要和森先生一起葬身在這裏了呢,真是倒黴!”

“如果不是太宰先生出來攪局的話,我現在已經離開橫濱了,所有現在的一切都要怪太宰先生!”站在巨犬上的Q冷笑道。

“說到底都是林太郎的錯!”穿着紅裙的金發少女忽然狠狠地跺了跺腳,她不知何時已經收起了手中用來充當武器的注射器,不顧自己主人的挽留,提着紅裙子蹭蹭蹭地跑到巨犬前方,揚起頭看向上方的少年,“Q醬!你真的不想要和愛麗絲一起玩了嗎?不要理這些人,我請你去吃草莓蛋糕吧!好不好?”

面對人形異能力的示好,少年只是靜靜站在巨犬肩上,淩亂的風吹拂着他半黑半白的發絲,他的衣袂跟着風上下翻飛,看上去就像是馬上要飛起來了一樣。

“太晚了。”少年眼中的星星黯淡了一瞬,劃過一絲傷感,輕語被風拂散。

“嗯?”站在下方的金發蘿莉歪了歪頭,仿佛沒有理解對方的說辭一般歪了歪頭。

“我說……已經太晚了啊!”

巨犬的尾巴忽然分割成了數瓣,将護在森鷗外面前的廣津柳浪、銀、立原道造等人全部都纏繞起來吊到了半空中。

無人可以例外,紫色的抓痕出現在他們裸露在外的皮膚上,下一刻,詛咒的異能開始發揮作用,巨大的夢魇降臨到了所有人的大腦。

恐懼、絕望、悲傷、憤怒,沒有體會過【腦髓地獄】的人感受不到那令人如墜冰窟的負面情緒帶來的巨大影響,哪怕是最堅強的人依然會有情感的弱點,而那弱點将會在這環境中被無限放大,重複循環地建立和擊潰。

人的理智往往建立在穩定的情緒系統之上,而一旦情感的防線崩塌,理智也會不複存在。

這就是人性的悲哀。

“久作君……”

墨綠色的觸手逼近了眼前,尾崎紅葉感到自己抓着棍劍的手心都有一些滑膩。

但這時候,即便劍術再精湛,也只是徒勞……

女人的額角滑下一滴晶瑩的汗珠。

“別擔心,紅葉姐姐。”似乎是感受到她的害怕,少年忽然綻開一個花朵一般嬌豔的微笑,溫聲道,“我知道你不想看見那個男人……只是睡一覺而已,不會很痛苦的。”

墨綠色的觸手張開,用溫柔的手法攀上女人的脖頸。

銀色棍劍當啷一聲落到地上,緋紅的木傘飄然落地,沿着傘沿滾了半圈。

“居然還有區別對待。”太宰治不高興地撇了撇嘴。

“八年當中,大姐姐是唯一來看過我的人。”用觸手将失去意識的女人輕輕地放到一旁的空地上,少年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

棕發青年一哽,似乎自知理虧,沒再做聲。

“好了,現在就剩下你們兩個人了,該怎麽處置好呢~”少年望着在場唯二兩個仍然清醒的人,露出興味的表情。

“我真是太期待看到森先生和太宰先生被弄壞的樣子了~”少年用惡魔般的神情說着。

“可惜,你做不到。”棕發青年聳了聳肩,不以為意。

“是嗎?”

少年轉過頭來,“有了舊日支配者的存在,現在的我就算是你也可以拖進【腦髓地獄】裏哦,要嘗試一下嗎?太、宰、先、生?”

巨犬轉過身來,用那蠕動着的口器對準了站在原地的太宰治。

“呃……如果要這樣才能見到那個人的話……”

後者微微遲疑了一下,露出一個有些難看的笑臉。

“……果然還是算了吧!”

咔噠!

一個幹脆利落的響指打開手铐,太宰治以完全不符合自己身手的速度敏捷地将身後昏迷的中原中也往前一抛,然後趁着對方被卷走的工夫迅速地躲到了森鷗外的身後。

“森先生!解鈴還須系鈴人,靠你了!”

露出驚吓表情躲到一旁的愛麗絲:!!!∑(‘д'*ノ)ノ

将觸手伸回來一看是個昏迷的帽子青年的夢野久作:(*=︿=)

被當做擋箭牌使用的森鷗外:= =|||

“果然要在幻境當中弄死你們也太簡單了。”少年臉色一青,“不如就讓森先生忠心的部下們把你們撕成碎片好了。”

“對啊,聽起來很好玩的樣子,就這樣辦吧!”

異瞳的少年臉上露出一個猙獰而又扭曲的笑容,拍了拍手指揮着舊日支配者将所有被控制的人放下,眼看着他們僵硬地邁開腳步,在幻覺的控制下面露兇光,朝着自己的首領撲去!

噗嗤——

鋼爪被投出的破空聲響起,一只斜刺裏冒出來的鈎爪直直掏進舊日支配者的胸膛中央,準确地勾住了那只四分五裂的人偶,以一個骨灰級抓娃娃高手都自愧不如的水平将四個碎片一起抓了出來,送到了一個人的手心裏。

與此同時,幾枚強效麻醉針被準确無誤地刺進了每個身中異能力的港-黑成員的身上,只消幾秒鐘,便令那些手握兇器殺氣洶洶的人軟倒在地。

全身裹覆着黑甲的男人一言不發地從機車上跨下來,走到了一片狼藉的廢墟旁邊,将手中抓着的怪笑不斷的人偶遞給了還在怔愣着的棕發青年。

還蹲在森鷗外背後的太宰治眨了眨眼,擡起腦袋,看着面前戴着頭盔看不清面目的男人,目光緩緩移動到他頭頂兩個尖尖的角上,發出了意味不明的聲音。

“哦呀?”

“……”

“蝙……蝙蝠……”站在巨犬上的少年看清來人,有那麽幾秒鐘露出了空白的表情,“我……不是在做夢吧?”

“夢?”森鷗外正望着不遠處的少年,聞言收回視線看了眼身旁的男人,若有所思地轉了轉眼珠。

黑雲翻滾,短短幾分鐘的工夫,夜幕已經徹底來臨,狂風不斷掀動着男人黑色的披風,不遠處轟隆落下一道紫雷,豆大的雨點開始從天空上墜下。

那個沉默是金,渾身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男人轉過身,收起了遮擋在雙目前的白色護目鏡,露出那雙令人過目難忘的钴藍色眼瞳。在短短的一霎那,閃電劃過,将其照得透亮。

蝙蝠俠平靜地望着面前的少年,仿佛沒有看見他腳下那一團難以名狀的觸手怪物。

“夢野久作。”他用低啞的,令人心尖顫抖的聲音緩緩地叫出少年的名字,“我們終于見面了。”

作者有話要說:Finally!!!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蘇格小麥 37瓶,謝謝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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