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五夜的夢
第66章 第六十五夜的夢
橫濱市中心, 一棟無名的複古寫字樓四層,正是武裝偵探社的基地所在。
往日裏這生機勃勃甚至有些過于吵鬧的地方,今日卻格外安靜。
“空……空氣都要凝結了。”中島敦亞歷山大地坐在位置上, 就好像椅子上有個釘子似的坐立不安。
明明是慶祝武裝偵探社順利度過這一次危機的慶功宴,卻因為某個新成員的加入而顯得氛圍有些古怪起來。
“敦君, 不用這麽緊張嘛~”
一只手搭在中島敦的肩膀上,令他一個激靈。
“太……太宰前輩!”
“不用擔心, Q醬比你還小五歲耶, 害怕一個比你小五歲的孩子, 敦君羞羞~”
“我倒也不是害怕……”
只是上一秒還和對方在火車站你死我活的,現在突然就要握手言和,總感覺, 有點不太習慣。
中島敦看着那個靜靜坐在桌子旁邊,發色半黑半白的秀氣少年,這樣想着。
為什麽社長會同意讓Q加入武裝偵探社呢?
那個少年,總有種奇怪的氣質, 就好像他身上有片陽光曬不到的地方,和這個偵探社格格不入。
“哦?但是鏡花醬一開始好像也對敦君刀劍相向了來着……”某個粗神經的棕發青年突然伸出一只手指指着天, “難道說,敦君比較喜歡女孩子?”
“不是!太宰前輩!還請不要亂說!我對鏡花沒有這種想法……”
不小心将心聲說出口的白發少年的臉一下子漲成了豬肝色,他胡亂揮舞着雙手,又吸引了身旁穿着和服的女孩的注視。
泉鏡花:盯——
就在這邊氣氛逐漸回溫,一片祥和的時候,一道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
“鏡花小姐姐!”
幾個人嬉鬧的聲音戛然而止。
穿着橘色和服的少女瞳孔微微收縮, 僵了僵才扭過頭。
穿着白襯衫和小西褲的少年站在她身後,面帶微笑,手裏懷抱着一個白色的hello kitty玩偶, 這是福澤谕吉看他兩手空空不習慣,專程給他買的,那個高大魁梧腰間常常挂着一把武-士刀的男人似乎對這種貓咪公仔情有獨鐘,略過了貨架上一色的維.尼-熊,史努比,徑直抓起了那只有着紅色蝴蝶結的無口貓面無表情地去結賬了。
“我可以和你單獨聊聊嗎?”見對方看過來,少年歪了歪頭。
“鏡花……”中島敦心中對夢野久作還有些隐隐的敵意,聞言不由地有些緊張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女孩。
泉鏡花顯然也對面前這個曾經“恐吓”過她的少年有些發憷,她頭頂的那一绺呆毛抖了抖,但大概是因為在武裝偵探社本部的事實給了她一些安全感,她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嗯。”
……
談話在寫字樓三樓的空層進行。
少年抱着玩偶,神态輕松,嘴角還挂着笑意,但仔細看去,他的雙眼卻沒有在笑,金色的星眸是一片空茫,映不出人影。
泉鏡花關上門,神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走近了一些,單手背在身後,好似随時準備抽出一把脅差來。
少年看到她這樣,禁不住笑出聲了,“我們好歹也曾經都是港口黑手黨的成員,你不用對我這麽戒備吧?”
“你要和我談什麽?”泉鏡花深刻了解少年的惡趣味,不欲與之周旋,幹脆單刀直入地問他。
少年臉上的笑意更盛。
“你的異能力,真的是在入社之後就變得可控了嗎?”
原來是為了這個。
少女的膽子稍微大了一些,擡起眼眸看着他,“要通過社長的入社測試。”
“入社測試?”少年有些疑惑地重複了一下這個詞。
“嗯。”
“具體是怎樣的呢?告訴我,好嗎?”
三無少女搖了搖頭,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
每一個社員進入偵探社的測試都不太相同,但其核心卻大多是一致的。
想要加入偵探社,首先要有一顆不畏犧牲的心。
但這可是機密,她被太宰先生叮囑過,不能告訴Q。
“小姐姐~”
泉鏡花眨了眨眼,看着湊到她面前,一臉懇求的少年。
“我想要知道,告訴我吧~~求你了!”
少女一怔,臉上浮現出兩抹可疑的紅暈。
可……可愛!
從俯視的角度看,少年那仿佛天真帶着萌點的異瞳,黑白的發色,秀氣的娃娃臉,還有櫻花花瓣似的嘴唇,都令人難以狠下心拒絕。
但是,想到太宰先生的囑托,她還是偏開了頭。
“不行,這是機密。”
少年臉上可憐兮兮的表情漸漸淡了,神色陰鸷起來,但少女還尚未發現那細微的變化。
“吶,鏡花。”
耳邊卻忽然響起了一道涼涼的聲音,泉鏡花回過神,才意識到夢野久作不知何時湊到了她的耳畔。
冰冷的吐息像蛇一樣蜿蜒地爬進她的耳中,甜美的櫻花變成了帶刺的荊棘。
“那個白頭發的小哥哥,知不知道你究竟是如何怎麽殺死三十六個人的呢?”
“滾燙的血濺到你的臉上的時候,你的心跳,和遇見他時候的感覺是不是一樣呢?”
“你說,如果他知道了,還會像現在這樣對待你嗎?”
那毒蛇好像趴在了少女的心髒上頭,一圈圈地箍緊了她,短短的幾秒鐘,她就仿佛落到了冰窟裏一般,渾身冰涼。
久作臉上露出得逞的笑容,引誘道。
“告訴我,我就替你保守這個秘密。”
少女恍惚地張開嘴:“……”
砰!
門被打開了。
穿着黑色背帶褲的白發少年沖了進來,一聲不吭地攔在了泉鏡花面前。
“我知道。”中島敦鄭聲道。
“敦……”藍發少女意外地看着對方的背影。
“鏡花已經把她在港口黑手黨做過的事情都和大家交代過了,那些都不是她發自本心做的,她和你不一樣!”
快要達到的目的就這麽被打斷了,夢野久作有些可惜。
心頭的惡趣味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不一樣?”
他露出困惑的表情,看着義憤填膺的白虎少年,提問,“哪裏不一樣呢?”
“鏡花她是因為迫不得已才殺人,和你這種天生就以看別人受苦為樂的瘋子不一樣!”
中島敦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末了才在四周的安靜中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他居然……他原來是這麽想的嗎?
在恍然理解了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的下一秒,中島敦不由自主地懊悔。
糟了,他這麽說,Q一定會大發雷霆的。
他警惕地望向面前的人,卻發現對方不愠不怒,只是發出了一個不解的鼻音。
“嗯?”
“我想起來了。”他像是恍然大悟般,拍了下手掌,“小哥哥,你的異能力是變成老虎吧?”
少年将無口貓單手夾住,另一只手繞到身後,踮起腳一蹦一跳地來到中島敦跟前。
“太宰先生說過,在成為社員之前,你也無法控制自己的異能力。那麽,你做過什麽壞事呢?”
“你吃過人嗎,中島哥哥?人肉是什麽滋味?好吃嗎?”
“如果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嘴裏還有血的滋味,你會吐出來還是咽下去呢?”
“……”中島敦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仿佛在看一個活生生的魔鬼在朝着他微笑。
不,他沒有吃過人,因為孤兒院的院長先生一直用鐵鏈拴着他,他甚至很難逃出禁|閉室,後來好不容易逃出來,他就偶遇了太宰先生和國木田先生,幸運地加入了武裝偵探社。
“那麽,要是沒有遇到他們呢?”
面前的久作用毫無起伏的語氣問道。
中島敦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好像再次不小心說出了心裏話。
“如果沒有遇到太宰先生他們,你還能堅持多久呢?”夢野久作臉上所有的表情全部都消失了,他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白發少年,用那空靈的聲音刨根問底地發着問。
背後的肌肉在顫抖,中島敦感覺有冷汗順着脊梁流下來,他在控制着自己不在對方面前呈現出心虛。
因為,在遇到太宰先生和國木田先生之前,他本打算搶劫那座橋上經過的第一個過路人。
饑餓,只有體驗過那種胃在燒灼的滋味的人,才能理解那種絕望。
現在回想起來,他只覺得後怕,若非遇到了那兩人,或許下一刻,自己就會化為一只沒有理智的白虎,撕碎面前一切帶着溫度的東西,将其吞噬來溫暖自己痙攣的腸胃。
……
“中島哥哥對那位院長先生是怎麽看的呢?”
少年的聲音再度響起,另一個中島敦不願意回答的問題被提出。
“你恨他嗎?你想要殺了他嗎?”
“不,沒有!”中島敦大聲否認。
“那麽……就是另外一種。”少年貼着他的臉,深深望進他那雙金色的眼瞳中,“你一定,非常、非常,想要獲得他的愛吧?”
呼吸停止了。
中島敦聽見了“咕咚”一聲,那是他吞咽口中唾液的聲音。
為什麽……為什麽你會知道……
“如果那個院長先生想要你去吃人,你會去做嗎?”
“當然不會……而且院長先生也不會那樣做!”中島敦辯駁着,不知為何,他覺得自己的胸口有些發悶。
少年沒有理會他的反駁,而是就着之前的假設繼續道。
“如果他會在某一天解開你的鐵鏈,帶你穿上新衣服,在你吃完人之後喂你一顆糖,然後摸摸你的腦袋誇獎你‘真是只乖貓咪’,你會照着他說的話做嗎?”
中島敦感到額角的汗滴順着他的發際線流下來。
“哪會有這樣的變态——”
“有的哦。”少年踮起腳,在他耳邊輕輕道,“我和鏡花醬,都是這樣做的。”
“不一樣的地方在于……”
“你的院長先生沒有讓你這麽做。”
“森先生說過,【出于自己的意志使用暴力,無論多麽暴虐也只是人類的一個側面,但是如果是由于環境所驅,如同痙攣一般傷害他人的話……那只是瘋狂的野獸而已】。”
“中島哥哥,你是哪一種呢?”
“……”
四周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啪——啪——啪——
清脆的鼓掌聲,從門口響起。
“真是不錯的發言,你居然還記得森先生這麽早的時候說過的話嗎?”棕發青年倚在門口。
“太宰先生也還記得嗎?”少年用有些懷念的語氣道,“對了,那是森先生為了說服中也哥哥和你搭檔的時候說的。”
“太宰先生為什麽要離開呢?我還以為,你和中也哥哥會一直都是形影不離的【雙黑】呢。”
“誰要和那個小矮人形影不離啊。”青年随口說了一句,用那鳶色的眼眸瞥向另一旁。
“敦,鏡花,國木田在找你們,好像是有什麽任務,快上去吧,不然那個人又要抓狂了。”
“……是。”
任誰都知道這是青年在給二人找臺階下,中島敦忙稱了聲是,拉着身後的少女從太宰治身旁鑽過,踩着樓梯上去了。回到那個陽光普照的四樓,聽着亂步先生咀嚼零食,國木田前輩和與謝野小姐互相鬥嘴,谷崎兄妹卿卿我我的聲音,中島敦才感覺身體在這聒噪的環境中漸漸回暖,并心有餘悸地感到自己仿佛重新體驗了一把【腦髓地獄】的恐怖。
……
這棟複古寫字樓的三層是空置的,四周沒有擺放任何家具,只有幾根孤零零的白柱子每隔幾米屹立在地上,地板和牆面散發着森森冷意,陽光從滿是灰塵的焦黃玻璃中射進來都變得無力,軟趴趴地躺在地上僅有的幾寸光斑裏。
人都離開了,這空曠的空間便被留給了太宰治和少年二人。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啊,夢野久作。”
棕發青年插着兜走過來,他的語調輕快柔和,就連難得提到的名字都變得那麽缱绻。
“還是那麽見不得別人玩得好就是不帶你。”
軟綿綿的一刀,也可以很鋒利。
“太宰先生也和以前一樣呢。”少年用同樣輕盈的語氣回答着。
“能不能教教我呢?太宰先生。”
“怎麽樣才能像你那樣發自內心地假笑。”
太宰治臉上的笑容斂起。
“無論是中也哥哥還是港口偵探社的成員,大家都看不出來,是怎麽做到的呢?”
“明明你才是最可怕的。”
“被【活災難】這樣說,我可真是受寵若驚啊~”
青年與他擦肩而過,駝色的風衣衣擺擦過他手中的玩偶。
“別玩‘為了獲得大人的認可’那一套了,你明明就只是按照興致在做事而已。”
“太宰先生不也是那樣嗎?”
少年的目光望向那扇門,通往四樓的樓梯沐浴在陽光裏,有些模糊。
“只不過,這一次的興致,持續得有些長而已。”
“……”
太宰治挑了挑眉。
“不,收回前言!”
他眯起眼睛,湊近一點,透過那只hello kitty望進少年的眼中。
“你果然還是有哪裏不一樣了?”
從那只撕碎的玩偶被組合的人遞到他的手裏開始,不,比這更早之前。
夢野久作的身上,有哪裏開始變化了。
“是和那只黑漆漆的大蝙蝠有關系嗎……”青年嘟囔着。
沒等少年回答,他又唰地直起身,道,“決定了!”
夢野久作無動于衷的表情在他說出下一句話的時候開始變化。
“我可以告訴你怎麽通過入社測試。”
“你有這麽好心?”少年不由地懷疑。
果不其然,棕發青年淺淺一笑。
“前提是,你要像剛剛對鏡花醬那樣子向我撒嬌。”
夢野久作:“……”
“來吧。”太宰治把耳朵湊過去,“先叫聲小哥哥聽聽。”
“……你還是去自殺吧,怪蜀黍。”
作者有話要說://【出于自己的意志使用暴力,無論多麽暴虐只是人類的一個側面,但是如果是由于環境所驅,如同痙攣一般傷害他人的話,那只是瘋狂的野獸而已】引自文豪if線黑敦白芥篇。
久作就是單純覺得他和鏡花原本都是壞人,沒什麽高低貴賤,而敦明顯就是對他有敵意,所以反諷敦說迫不得已地傷人也不過是借口,還沒有主動當壞人來的高級哈哈哈。
Q原本是森老賊那套理論灌輸下長大的,現在get了老蝙蝠同款價值觀,恍如棄暗投明的革命黨人,一下子矯枉過正,覺得好人壞人都是平等的,就不能搞好人看不起壞人那一套,因為好人也有可能堕落,而壞人可能原本能成為好人,結果來到武偵被無形針對還冷暴力了,孩子有點伐開心,所以開始瘋狂輸出hhhh。
//我小時候一直以為hello kitty是英國的品牌,但其實它是日本的三麗鷗公司的,哈哈哈,那豈不是貓控的福澤殿下必入。
而且kitty還有恐怖傳說,和我們Q醬正好風格相搭,作為人偶代餐就是絕絕子。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香YUユールシア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