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陸章 落水
第6章 第陸章 落水
李泰上前一步,小聲提醒道:“殿下,三日後便是太後娘娘的壽宴,到時候夫人去麽?”
容玘朝他投來淡淡的一暼,眼底隐隐蘊了幾絲疏冷,掏出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指尖。
李泰了然于胸。
看殿下的樣子,當是不想讓夫人進宮赴宴了。
容玘将帕子丢在一旁,起身朝門外走,李泰忙跟上,容玘腳下一頓,偏頭抛下一句“不必跟着”,便擡腳出了門檻。
李泰略微落後幾步,遠遠瞧着容玘朝楚明熙住的悠蘭軒那邊去了。
容玘步入屋裏時,已過了戌時三刻。
夜裏靜得出奇,只聽得窗外樹木沙沙,蟲鳴喁喁。
夜已深,今日又受了暑氣病倒在床上,容玘進屋時楚明熙睡得正酣,嘴微鼓着,臉上莫名帶了些稚氣。
容玘收回目光,轉身去了淨房,腳踩在地毯上,沒發出半點聲息。
洗漱過後,他來到床榻前掀被躺下。
他動作落得極輕,楚明熙仍是被他驚醒了,惺忪之間見他就躺在她的身側。
她睡意盡散,揉着眼睛半坐起身,滿頭青絲淩亂地披在肩上,一雙濕亮的眸子裏溢出驚喜之色。
近來容玘總忙得不見蹤影,她夜夜等他等到睡過去了都不見他回來。
幾日不曾跟他相見,她實在想念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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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有一肚子的話想要跟他傾述,這會兒真見了他,卻又歡喜得頭暈乎乎的,心裏亂成一團,不知該對他說些什麽才好。
容玘別開視線,兩眼盯着燭火:“怎麽睡了還不熄燈?”
楚明熙唇間的笑容登時一僵,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過了幾息,眼神躲閃着低聲回道:“燭火滅了,總有些睡不着覺。”
“你喜歡,那便讓它亮着罷。”他答得漫不經心,扭頭瞥了眼更漏,溫聲道,“時辰不早了,睡罷。”
楚明熙面色漸緩,依言躺下。
容玘扯了扯被子,躺在身側的人兒忽地翻了個身鑽進他的懷裏,靠在他胸前的那顆小腦袋頗為依戀地蹭了兩下,唇邊揚起歡欣滿足的笑。
她身子還虛着,許是乏累了,不過幾炷香的工夫,呼吸就逐漸變得綿長而輕柔,沉沉睡了過去。
燭火搖曳,容玘半張側臉隐在燭火照不到的暗處,情緒難辨地蹙了蹙眉。
他阖上眼,任由楚明熙倚在他懷裏。
翌日天剛亮,楚明熙還在睡夢中,容玘披衣下床,徑直走到屋外。
他似是想起什麽,腳步微頓,回身叮囑留在外間值夜的石竹:“明熙這幾日身子不适,你們幾個多照看着些。”
他負手立在門前,過了良久才又開口道,“若是她缺了什麽或是要用什麽,叫人趕緊添補上。”
“殿下放心,奴婢省得。”
***
太後的壽宴設在了京郊的萬壽山上,來不及當日就回去,負責操辦壽宴的皇後便事先拟定出一張詳細的清單為前來赴宴的賓客安排好下榻處。男女有別,男賓客住在碧波湖的東邊,女賓客則住在碧波湖的西邊。
容玘被安排住在望翠館。
早些年的時候,容玘也來過萬壽山,住的也是望翠館,他不喜有人跟着,無需宮人在前帶路,只帶着他的貼身侍衛李泰沿着碧波湖往望翠館而去。
腳步忽而頓住,他凝眉盯着前方。
一個太監在前頭引路,後面跟着位年輕姑娘,年紀瞧着不過十九、二十來歲的樣子,應是被宴請來赴宴的女賓客。
容玘面色微變。
此次設宴,女賓客被安排住在了碧波湖的西邊,論理不該有女子在此處走動才是。
此外,且不說女子不該來此處,僅看這女子的衣着打扮,當是名門貴女無疑,為何身邊連個貼身丫鬟也沒有?
令人不解之處還不止這些。
不知是何緣故,此女腳步不穩,踉踉跄跄地走着。
李泰停下腳步,順着容玘的視線移目看向湖邊。
他走近了些,在一旁低聲提醒道:“殿下,那是楚太傅家的大孫女,夫人的堂姐楚大姑娘。”
容玘負手而立,餘光掃見一抹身影躲在不遠處的角落,鬼鬼祟祟,窺視着這邊的情形。
唇邊湧起淺淺的冷嘲。
幾年不見,三弟仍是這副不成器的樣子。
李泰見容玘立在原地,猜不出他到底是何用意,只默默站在一旁未敢出言詢問。
才想着,便聽見“撲通”一聲。
有人落水了。
李泰吓了一跳,目光投向湖裏,是那楚大姑娘掉進了湖裏。
在楚大姑娘身旁領路的那個太監不忙着呼救,竟是丢下楚大姑娘撒腿就跑,才眨眼間的工夫,便一溜煙地跑得不見人影了。
一切發生得太快,李泰一時傻眼,下意識地扭頭偷觑容玘的反應。
才要開口,先是有道男聲高喊了兩遍‘有人落水了’,随即又是“撲通”一聲響起,三皇子跟着縱身跳入了湖裏。
容玘恍然,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他道為何三弟會躲在一旁,原來打的是這如意算盤。
三弟旁的本事沒有,鬼主t意倒是多得很。
難怪楚大姑娘會在碧波湖東邊,她的貼身丫鬟大抵也是被人特意支開好讓她落單,至于那領路的太監,應是一早就被三弟暗中收買了設下此局。
既是楚太傅不願主動跟三弟相交,三弟便處心積慮,意欲利用此番機會跟楚太傅搭上關系。
今日三弟一旦救了落水的楚大姑娘,該碰的不該碰的地方都碰了,楚大姑娘名節已損,為她的名譽着想,無論是否心甘情願,她都只能嫁給三弟。
有婚姻做捆綁,三弟還怕楚太傅不站在他那一邊麽?
但三弟似乎忘了,他已有了皇子妃,除卻正妻,他在後院還有兩位側妃。今日過後,三弟又打算給楚大姑娘什麽身份呢?
妾室?
楚太傅是何人,豈受得住此等羞辱。
恐怕楚太傅寧願讓自己的大孫女去尼姑庵伴着青燈古佛過一輩子,也不會順了三弟的意讓楚大姑娘做妾。
容玘面色幾經變幻,各種念頭跟着此起彼伏起來。
他原是不準備插手的,只是才剛三弟高呼了幾聲‘有人落水了’,已引得一些人察覺到這邊的動靜,循聲朝這邊過來了。
三弟這麽做,自然是想在衆目睽睽之下讓人親眼見證他将楚大姑娘從湖裏救起,還怕沒人知曉他跟楚大姑娘有過什麽麽。
他抿了抿唇,走到湖邊,朝掙紮着向岸邊游來的楚明燕伸出右手,隔着衣袖将她從湖裏撈起。
他倒不是對楚大姑娘動了恻隐之心,可再如何,他也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他已被人瞧見他就在湖邊,他若不對楚大姑娘施以援手,來日楚太傅難保不會對他留有見死不救的印象。
隔着衣袖将她救起,如此也算是保住了楚大姑娘的清白。
楚明燕腦袋還有些昏沉沉的,雖有些弄不明白自己怎麽就掉了湖裏,模模糊糊間卻聽見有道男人的聲音在大聲呼救,間或還聽見有人朝她這邊游了過來。
她從小便被教育女人家的名節比性命還重要,下意識地就想離那人遠些,拼了命地掙紮,到了岸邊才被人拉上了岸。
她察覺到自己終于得救,緊繃的神經立時松懈下來,腳下一軟,虛脫無力地倒在來人的懷裏,眼前一黑眩暈了過去。
容玘凝眉端看她,有一瞬的愣怔。
他只是不想招楚太傅的記恨,可并沒有想要跟楚大姑娘扯上什麽關系。
容玘朝趕來的一個宮女遞了個眼神,隔着衣袖扶着楚明燕的肩膀讓她靠在了那宮女的懷裏。
待衛氏得了消息匆匆趕來時,看到的便是頭發被打得濕透的楚明燕靠在宮女的懷裏,不少人站在不遠處瞧着她這邊的情形。
衛氏忙将楚明燕摟入她的懷中,給楚明燕披上一件外衣攏住她的身子,免得被人瞧見了不該瞧見的地方。
母女倆被宮女帶着去廂房收拾妥當。
衛氏幫着楚明燕換上一身幹衣裳,想起方才她形容狼狽,恨得牙根癢癢。
今日之事,打死她都不信只是個巧合。
在太後的壽宴上也敢對她的女兒動歪心思,她不信皇後真能坐視不管!
另一邊,已有人搶在衛氏的前頭跑去皇後面前通風報信。
皇後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兩眼盯着前來禀報的宮女:“當真?”
“回娘娘,奴婢看得真切,楚大姑娘渾身濕透撲進了二皇子的懷裏,當時好些人都瞧見了。”
皇後聽了此話,緊攥在手中的帕子又被松開幾分。
仔細想想,此事也并非如她想得那般糟糕,若能謀算謀算好好利用一番,或許反倒對玘兒有利。
她心中稍定,吩咐道:“去将楚家大姑娘叫來罷,就跟她說,本宮知道她受了委屈,自會給她做主。”
宮女才走出去沒一會兒工夫,衛氏便帶着楚明燕過來了。
衛氏向皇後行過禮,便開始哭訴方才楚明燕在湖邊遇到的事。
“皇後娘娘,您可定要給燕姐兒作主,若不是二皇子有心相救,燕姐兒的名節可就……”
今日的事鬧出來的動靜不小,又恰逢太後的大壽,皇後一早就千叮萬囑過宮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許有絲毫的差池。
到底是在後宮熬了幾十年,又身居中宮之位,才聽了幾句,皇後心中便已有了猜測。
她看着楚明燕,溫聲問道:“你說你和你母親在凝和堂等着安排,你覺着不太舒服,便有個小太監領你去歇息,你可還記得那小太監長得是何模樣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