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伍章 規矩

第5章 第伍章 規矩

忍冬在一旁介紹道:“夫人,這位是宮裏來的教習嬷嬷戴嬷嬷。”

“老奴見過夫人。”戴嬷嬷向楚明熙行過禮,“老奴會暫時在府裏住上一段時日,教夫人一些宮裏的規矩,還望夫人能體諒老奴則個。”

楚明熙有些拘謹地道:“有勞嬷嬷了。”

“夫人客氣了,這原是老奴職責所在。”戴嬷嬷回得不卑不亢,視線從楚明熙和忍冬手上劃過,眉頭似有若無地擡起,又緩緩落下。

她等了楚明熙一上午都不見她人影,心裏委實是有些不耐的,只是她素來講究禮數,心中縱然再不滿,臉上也不會顯露半分。

石竹咽了口口水,後知後覺地将手中的大包小包隐藏在身後。

她自以為掩飾得好,實則這番小動作盡數落入戴嬷嬷的眼中。

戴嬷嬷心中的不滿更甚。

楚姑娘是殿下身邊的女人,這般尊貴的身份,就該深居簡出安安分分地待在內宅,怎可如平頭百姓那樣随意出門抛頭露面。

出宅門便也罷了,主仆二人還在外頭逛了好幾個時辰,楚姑娘竟還像個丫鬟一般,自己提着東西回來。

還有楚姑娘身邊的這個丫鬟,見了她就把手中的東西朝身後一藏,鬼鬼祟祟,上不得臺面。

丫鬟是這副做派,顯見得是她主子縱容她,不覺着她有錯,平日裏總由着她去。

看來這楚姑娘,要學習的規矩還很多。

忍冬察覺出氛圍尴尬,勉強扯出一抹笑,殷勤地道:“外頭天熱,戴嬷嬷和夫人不若先進屋裏涼快涼快罷。”

石竹點頭欲要附和,戴嬷嬷搶先開口道:“老奴既是已來了府裏,還是早些開始教規矩的好。”她将目光投向楚明熙,“夫人,老奴還有幾句話想要跟您說說,可否叫您的兩個丫鬟先行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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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嬷嬷冷肅着一張臉,楚明熙不敢道個不字,命石竹和忍冬退下,石竹和忍冬斂容屏氣地應了聲是,溜回屋裏去了。

過了足有半個時辰,楚明熙才跨過門檻進了屋裏。

忍冬見她一副意氣消沉樣子,無半點今早出門前的精氣神,心裏咯噔一下,生恐戴嬷嬷委屈了她,忍不住道:“夫人,您這是怎麽了?”

戴嬷嬷那人,看着就是個厲害角色,就夫人那溫溫柔柔的性子,保不齊在戴嬷嬷那兒受了什麽鳥氣呢。

楚明熙心神不寧地跌坐在軟榻上,失神地盯着地面,對她的問話充耳不聞。

她有點累,更覺着說不出的自慚形穢。

戴嬷嬷方才對她說的話并不中聽,偏又句句合情合理,教她無從反駁。

她并不傻,戴嬷嬷話雖說得含蓄,不過話裏話外都在暗示她,當初若非玘哥哥患有眼疾,讓她有了機會接近他,如若不然,兩人身份懸殊,她這輩子又哪能跟玘哥哥扯上一星半點的關系?

不說旁的,就算只是為了玘哥哥,她也該靜下心來好好學學規矩。宮裏的規矩自然要學,高門大戶內宅婦人該學的那套規矩同樣不能落下,把她平日裏那些粗野的言行舉止統統改了,教人再瞧不出分毫來,方才算是盡了她的本分。

戴嬷嬷說的時候,她下意識就想到了四個字——

雲泥之別。

在戴嬷嬷的眼裏,她似乎給玘哥哥提鞋都不配。

戴嬷嬷會有這種想法,那麽玘哥哥呢?

他會不會也是這般看待她的?

她搖了搖頭,手緊握到指甲都陷進了手掌心的肉裏。

不會的,玘哥哥絕不會這麽想的!

石竹見她眉眼間透着些許哀戚,心疼壞了,在軟榻前蹲下苦勸道:“夫人,皇後娘娘派了戴嬷嬷過來教您規矩,仔細想想,其實也是為了您好啊。您看,如今外頭都在傳聞,說是再過些時日殿下興許就要當上太子了。您是他的妻子,若是不懂宮裏的規矩,到時候免不了會給殿下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您說是不是?”

前兩日她跟着夫人進了一趟宮裏觐見皇後娘娘,許是夫人禮數方面不夠周全叫皇後娘娘瞧見了。皇後娘娘是夫人的婆母,自然是不想夫人被旁人恥笑的,于是便派了宮裏的教習嬷嬷來府上教夫人規矩。

此舉有些傷人心,但只要學會了規矩,往後便不怕在別人面前鬧笑話了。

誰叫夫人嫁給了殿下,外頭人瞧着風光無限,又有多少人能知曉夫人身上背負着什麽樣的重責呢?

楚明熙微微一笑,雙眸明亮如星,滿含秋水柔情。

是啊,她怎能光想着自己是不是受了委屈。她的一言一行,皆代表着玘哥哥的顏面,她不能連累玘哥哥因為她的緣故被人在背後看笑話。

還記得從前剛開始習醫那會兒,她連醫書也看不大懂,後來還不是學會了一身醫術麽。

只是學些宮裏的規矩罷了。

世上無難事,只要她用了心去學,一定難不倒她的。

她擡手捏了捏石竹的臉頰:“石竹你說的對,我好好學規矩,橫豎不過是多費些時間和心思罷了,總歸能學會的。”

容玘端坐在書案前,修長的手指摩挲着紫檀筆筒,向李泰問起楚明熙。

“教習嬷嬷來了麽?”

“來了,戴嬷嬷今日一早便來了,卑職方才去打聽過了,戴嬷嬷已經在教夫人宮裏的規矩了。”

容玘微微颔首,輕輕嗯了一聲。

他将紫檀筆筒擱回桌案上,靜默許久,自口中溢出幾個字眼,語氣平淡無波:“是該學學規矩了。”

***

接下來的幾日,楚明熙忙得連胡思亂想的工夫都沒有。

戴嬷嬷不愧是經驗老道的教習嬷嬷,教導起來甚是嚴格,每日辰時便開始教楚明熙規矩,莫說是請安行禮和吃飯喝茶,就連如何行走,站立時是何姿勢,與人交談時什麽時候可以笑,又該如何笑方為得體,方方面面都教得甚是仔細。

楚明熙自小跟着她的父母親生活,父母親把她當作寶貝疙瘩一樣疼愛,怎舍得給她立規矩。父母親去世後,她在楚府住了段時日,t楚府幾位主子冷落她,不曾教過她任何規矩。再後來外祖父将她接去湖州與他同住,外祖父想起她在楚府受的委屈,總想着彌補她,想讓她過得舒坦些,哪舍得用學規矩那一套拘着她,遑論平頭百姓家裏的規矩與宮裏頭的規矩,更可謂是天差地別。

太後娘娘的生辰日越發近了,楚明熙白日裏跟着戴嬷嬷學宮裏的規矩,每日學得精疲力盡,到了戌時方能得空,待匆匆用過晚膳,便坐在燈下制作藥枕。

石竹廚藝還算過得去,于針線活上卻不大通,雖心疼自家姑娘,但想着藥枕是預備着送給太後娘娘的,萬不可敷衍了事,實在沒那臉自告奮勇,只能在一旁給楚明熙遞遞茶水或是替楚明熙捶捶背揉揉肩膀。

燭火噼啪了一聲,案上的燭火又燃去一截,忍冬的女工比石竹略強些,見楚明熙連着熬了兩宿,神情疲憊,眼睛下都有了青黑,忍不住開口道:“夫人,不若讓奴婢來弄罷。奴婢的女工不說如何出彩,但大致也還算過得去。”

楚明熙将萱草花和石菖蒲仔細地塞入藥枕裏:“不必了,我再弄個兩三日便完工了。生辰禮,總得是我親手做的才算有誠意。”

忍冬見勸不動,拿起銅剪撥了一下燭芯,屋子裏一下子變得亮堂起來。

日子逼近,楚明熙不敢怠懶,一連熬了好幾個晚上,才将手中的藥枕趕制出來。

天熱得叫人受不住,過了辰時,日頭漸曬,瞧着格外晃眼。

楚明熙在日頭下略微行走了一會兒,便覺得頭暈目眩,頸上出了細細密密的汗,臉頰也因悶熱的緣故而泛着紅。

戴嬷嬷說着話,楚明熙神色恍惚,眼前忽而一黑,兩眼一閉,直挺挺地一頭栽倒在地上。

楚明熙暈倒的消息傳到容玘的耳中時,已是掌燈時分了。

容玘在紙上落下最後一筆,緩緩擡起眼,“可有叫大夫去瞧過麽?”

李泰回道:“大夫已經來了府裏,說是這幾日天熱,夫人又一時勞累過度中了暑氣,所以才會暈倒。大夫已開了藿香正氣湯讓夫人服下,應是無什麽大礙了。”

容玘眯着眼重複了一遍:“勞累過度?”

李泰忙解釋道:“戴嬷嬷素來行事嚴格,許是這幾日教得狠了,近來又恰逢酷暑,本就容易身子不适,夫人的身子便有些受不住了。”

此事真要議論起來,還是殿下太心急了些。這麽熱的天,每日從早到晚地學規矩,又遇上戴嬷嬷這般不肯通融的教習嬷嬷,便是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李泰咂了咂嘴巴,心中不免對楚明熙生了一絲同情。

他略一沉吟,提議道:“殿下,不若就叫戴嬷嬷先停幾日再教夫人規矩罷。大夫适才也說了,夫人得好生休養幾日,若是疏于保養,後面再病倒了便不好了。”

容玘面無表情地聽着,緊抿着唇不作聲。

李泰登時心裏就有些沒底。

容玘仍是平素那副溫文儒雅的模樣,可他自小便近身服侍容玘,深知容玘心裏其實是不贊同他的話的。

他若是不勸勸殿下,旁人是更不可能在殿下面前說什麽了,難不成真要眼睜睜地看着夫人再暈倒一次麽?

“殿下,戴嬷嬷是您特意尋來的教習嬷嬷,戴嬷嬷好歹也算是自己人,讓夫人休養幾日,旁人就算知道了,諒必也不會議論什麽。”

屋裏一時寂靜無聲。

李泰等到幾乎以為沒了指望,才聽得容玘緩聲道:“罷了,那便先讓她休養兩日罷。”

“是,殿下。”

李泰見無其他吩咐,躬身欲要退下,想着該去叮囑忍冬和石竹一番,叫兩個丫鬟好生照顧着楚明熙,坐在書案前的容玘忽而喊住他,簡單而淡然地下着命令:“倘若母後再召明熙進宮,就推說明熙病了去不了。”

李泰擡起頭看着容玘,怔愣了一下。

再過幾日不就是太後娘娘的壽宴麽?

殿下這話的意思難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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