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捌章 編排
第8章 第捌章 編排
石竹暗道一聲不妙,側目朝楚明熙望過去。
楚明熙的臉煞白煞白的。
原來前日便是太後的壽辰。
玘哥哥自然是去了,卻撇下她一個人在府裏,回來後也一字不曾跟她提起過。
那兩位姑娘未察覺到她們這邊的異樣,在池子旁給池子裏的魚兒喂食,間或聊着壽宴上的事。
“我聽說二皇子身邊跟着個女子,與他一道來了京城。那女子身份可不一般,據說二皇子和她已成親三年了呢。此次太後娘娘六十大壽,怎地不見那女子跟着二皇子一道進宮赴宴?”
另一個姑娘有些尖酸刻薄地笑了笑:“你不知道麽?你說的那女子是楚家二房的姑娘。”
“楚家?!莫非是楚太傅家的姑娘麽?”
“可不就是楚太傅家的姑娘!她呀,就是楚太傅的二孫女。別看楚家身世顯赫,那是大房才有的體面,二房老爺只在外鄉當了個小知縣,命還不好,當了知縣沒幾年就沒了,據說他夫人當時也跟着他一同去了,留下楚二姑娘成了個沒爹沒娘的孤兒。
“楚二姑娘打小就跟着她外祖父住在南邊小縣城,咱京城的世面怕是根本沒怎麽見識過,至于宮裏頭的那些規矩便更不用提了。”
石竹一心護主,如何受得這排揎,氣得臉都紅了,恨不得當即就沖出去跟那兩人争辯。
姑娘家家的,做人怎能如此缺德,夫人好好地也沒得罪過她們,倒惹得她們在背地裏嚼夫人的舌根,連夫人死去的爹娘也敢編排,是打量夫人性子溫柔好欺負麽?
她上前兩步,下一刻就被楚明熙緊攥住衣袖,石竹愣怔住,扭頭朝她看去,楚明熙朝她默默搖了搖頭,示意她不想多惹是非。
石竹猶豫了一下,終是沒沖上前去。
池子那邊還在旁若無人地議論着他人的事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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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那楚二姑娘的外祖父還是個大夫,平日裏經營着一家醫館,可真有此事麽?”
“是呢,人家可是開着醫館替人看診的大夫。你想想二皇子那是什麽身份,豈能跟這樣的人家結親?何況前日皇上在太後壽宴上便已發了話,說是不日便要冊封二皇子為太子,二皇子身邊的楚二姑娘卻整日在一堆藥材裏讨生活。太後大壽,多少名門望族會來赴宴,難不成二皇子會帶着這麽一個只會在藥廬裏煎藥、沒見過什麽世面的女子進宮赴宴,讓人白白看笑話麽?”
對方拿起帕子掩唇笑了起來,似是被這畫面給逗樂了。
倆人笑鬧了一會兒,其中一人催促道:“外頭可真熱,我們快回去罷。”
走得遠了,隐約間還聽見其中一人問道:“你有聽說楚家大姑娘的事麽?”
楚明熙木然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分明是酷暑,她卻渾身發冷如墜冰窟,寒意一點點滲入她的骨髓裏。
***
楚明熙神思混沌,待回過神來,已被石竹和忍冬一左一右扶着下了馬車回了自己所居的悠蘭軒。
踏過院門,迎面就遇到早已等在院子裏的戴嬷嬷。
戴嬷嬷看着楚明熙,面容薄有怒色:“夫人,前幾日您病着,t落下了好些功課,今日您既是身子已好全了,便跟着老奴學習規矩罷。”
楚明熙恹恹地半垂着腦袋:“還請戴嬷嬷稍等片刻,我換身衣裳便過來。”
戴嬷嬷看着神色頹敗的楚明熙,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要學的規矩本就多,眼前這位夫人還身子弱病了好幾日,好容易又開始學規矩了,偏又心不在焉的,左耳進右耳出,顯然并沒把學規矩放在心上。
照這情形,猴年馬月才能勉強學得像個樣子!
“嬷嬷,玘哥哥他……” 楚明熙本想問容玘可有嫌棄她身份低微,話在喉嚨裏繞了一圈,才語氣艱難地道,“他真的會覺得我與他不般配麽?”
戴嬷嬷腰板仍挺得筆直:“夫人,恕老奴直言,您還是靜下心來好好學習規矩的好。您當知道老奴來府上教您規矩是何緣故,還望夫人莫要辜負了殿下的一片心意。”
楚明熙睜大眼睛望着戴嬷嬷,詫異地道:“是玘哥哥他叫您過來的麽?”
先前她總以為是皇後娘娘派了教習嬷嬷過來教她學規矩,沒成想戴嬷嬷竟是玘哥哥叫來的人。
玘哥哥也如今日清元寺那兩個姑娘想的那樣,嫌她只會挑揀藥材,怕帶她進宮赴宴會讓人白白看笑話麽?
戴嬷嬷答非所問地道:“夫人病才剛好,今日便罷了。”
殿下雖發了話要夫人盡快學會宮裏的規矩,不過殿下那日既是沒帶着夫人與他一道進宮赴壽宴,諒必也并沒太把夫人放在心上。
學規矩本就講究持之以恒,一時半會兒也貪多嚼不爛,總不能一口吃成個胖子,夫人又是個體弱的,沒得再中了暑氣又平添一樁事出來,不若先由着夫人回屋歇息去,趁便也好讓夫人有時間把個中的道理想明白。
楚明熙回了屋裏,拿出前幾日親手做好的藥枕,指尖從藥枕上細細撫過。
得知太後過壽,因時間緊迫,她晝夜不分地趕工,這才匆匆将藥枕做好,想着赴宴那日将藥枕送給太後。太後時常難以入眠,有了藥枕太後夜裏便能睡得安穩些。
她當真不是想要拿這藥枕讨好太後,太後身份尊貴,于她卻沒什麽關系,她不指望讨好太後以謀得什麽好處。
她只想過平靜安詳的日子。
一輩子跟玘哥哥好好的。
玘哥哥是她的夫君,玘哥哥的祖母就等于是她的祖母,她想親手為太後做些什麽,替玘哥哥盡一份孝道。
到頭來……
楚明熙閉了閉眼,将藥枕緊抱在自己懷裏,指尖攥得發白。
一旁的石竹看得鼻子發酸。
太後的壽宴早就過了,她們還傻乎乎地想着不知太後會不會喜歡夫人送的生辰禮,合着鬧了半天夫人連赴宴的資格都沒有,那夫人辛辛苦苦做好的藥枕算什麽?
她瞧得分明,太後的生辰禮送不出去還在其次,最讓夫人難過的,應當就是殿下撇下夫人獨自一人去赴宴。
見楚明熙仍呆愣地坐着,石竹心中再對容玘不滿也不敢再火上澆油,只得柔聲安慰道:“夫人,您快別胡思亂想了,這不是時間不湊巧您剛好中了暑氣身子不适麽?殿下素來體貼您是知道的,他定是怕您累着,想讓您靜心養病,才沒讓您跟着一道去參加壽宴。”
楚明熙吸了吸鼻子,極輕地“嗯”一聲,拿着藥枕起身走到箱籠前,打開箱蓋,胡亂扒拉出疊放在上頭的衣物,将藥枕塞到了箱籠的最底下。
晚膳端上飯桌時,楚明熙比用早膳的時候更沒胃口,只勉強吃下半碗梗米粥,放在食案上的幾碟菜連碰都沒碰,便放下筷子推說飽了。
石竹和忍冬默默對視了一眼,沒敢再勸就将飯菜撤下去了。
夫人今日心情沮喪,強逼着夫人多用幾口飯多半也不受用,還不如先耐心等等,若是夫人半夜裏餓了要吃些什麽,她們再用心備些夜宵便是了。
兩個丫鬟正尋思着,門外腳步聲漸近,是容玘過來了。
繞過兩面蟬翼紗繡煙霞山水屏風,他就瞧見楚明熙眼神空洞,靠坐在床頭發愣。
他嘴角登時往下一沉。
楚明熙聽見動靜循聲看去,見來人是容玘,她眨了眨眼,眼底有着愕然又夾雜着複雜的欣喜之色,待瞧見容玘面色有些難看,她下地趿鞋的動作一頓,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哪裏惹得他心裏不痛快,躊躇着不敢上前。
容玘已別開眼從床前經過,徑直去了淨房洗漱,很快淨房裏便響起了一陣陣水聲。
楚明熙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袖又松開,反反複複,稀裏嘩啦的水聲停下時,衣袖已被她攥得皺巴巴的不成樣子了。
容玘換了寝衣在床沿邊坐下,楚明熙想起箱子裏的藥枕,終是按捺不住地道:“玘哥哥,我以為……我以為你會帶我一同進宮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