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玖章 借機

第9章 第玖章 借機

容玘漂亮的薄唇扯成一條直線,兩眼定定地凝視着她,神色晦明不定。

他未将話挑破,可他們朝夕相處三年,她比誰都了解他臉上的每一個神情變化。

他不喜她的不識趣。

楚明熙心中越發忐忑。

“我備好了送給太後娘娘的生辰禮。”她停頓了一下,“我也有用心地在學宮裏的規矩,戴嬷嬷說的話,我都聽進去了。”

她不會失了禮數,更不會連累他在衆人面前丢臉。

“你不必準備生辰禮,祖母她什麽都不缺。”

她等了許久,只等來他這麽一句話。

所有的情緒積淤在心口間難以宣洩,楚明熙眼睫微顫着,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澀意。

原來不止是旁人,就連玘哥哥也分毫不在意她做的生辰禮。

是啊,他們什麽好東西沒見識過,又豈會稀罕她做的藥枕?

容玘垂眸看着她柔順的發頂:“你是我身邊的人,一言一行皆代表着我的顏面,我為你請來了教習嬷嬷,你卻三天兩頭地不在家只想着出門。你如此這般,規矩又哪日才能學會?我也有要緊事要處理,總有兼顧不到的時候,不可能回回幫你兜着。”

他的語氣帶着一貫的溫和從容,每個字卻盡數化成一股無形的壓力,劈頭蓋臉地朝她壓迫下來。

楚明熙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想要替自己辯白一番,偏又無從反駁。

跟着戴嬷嬷學規矩一事上,她也深知自己的行為有欠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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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中了暑氣連着休養了好幾日,病才剛好些,她又跑去了清元寺祈福。

一樁事接着一樁事,誠然她事出有因,有她不得已的理由,但玘哥哥重規矩,極不喜旁人找借口躲懶,她的這些事落在玘哥哥的眼裏,便成了她不把學規矩一事當回事,一心只想着出門玩耍散心。

她自認有愧,低垂着頭,細若蚊聲:“玘哥哥你放心,往後我定會好好學規矩的。”

容玘嗯了一聲,掀被躺下。

楚明熙面朝裏側躺着,冰涼的水順着眼角滴落下來落入口中,又鹹又澀的滋味浸透喉嚨。

她方才發覺自己哭了。

她明明不想哭的,尤其不想在容玘面前流淚。

她不想他看到她最狼狽的樣子。

她深吸了口氣,使勁把眼淚憋回去,可根本于事無補,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地往下掉。

容玘尚未睡着,隐約聽見身側傳來吸鼻子的聲音,似有若無。

他偏頭看過來,楚明熙背對着他躺着,瘦弱單薄的脊背微微顫抖着。

他頓時起疑,疑心她在落淚,清了清嗓子道:“明熙!”

楚明熙不敢發出哭泣聲,更不敢表現出任何異樣,仍背對着他躺着,擡起手指飛快抹去挂在臉頰上的淚珠。

容玘愈發堅信了心裏的猜疑,伸手将她扳過來與他面對面地躺着,擡眸撞進她那雙盈盈如水泫然欲泣的眼睛裏。

她臉雖幹着,眼圈卻通紅一片,在昏黃的燈下顯得甚是狼狽。

他剛進屋那會兒生起的那點愠怒瞬間就彌散了大半。

他伸手攬住她,輕拍着她的脊背,聲音如嘆:“為何哭?”

楚明熙被他攏在懷裏,鼻息間盡是他身上那股她早已聞慣了的沉水香,心中愈發酸楚,勉強才忍住的淚水再一次決堤。

她像只小貍奴一般蜷縮在他胸前,手指揪住他雪白的中衣衣襟:“玘哥哥,我會聽你的話,我會好好學規矩,我也絕不會給你添亂。你別再跟我置氣了,好麽?”

她嗓音軟軟的,語氣不可避免地帶着哭腔,容玘心中的那根弦被悄然撥動了一下。

他下巴抵在她的發頂上,垂首吻在她的發間。

“我沒有跟你置氣。我方才說那些,其實也是為了你好。”

她緊貼在他胸前,抽抽噎噎地小聲啜泣着:“玘哥哥……”

各種情緒紛至沓來,他撥開她額上的亂發,吻下去,心想着他這樣,她心裏或許能好受些。

嘴唇一寸寸往下,逐漸失去了他平日裏的冷靜。

重重//密密的吻覆上來,楚明熙呼吸變得不暢起來,仰起臉,眼裏氤氲着霧氣,雙手緊緊攀住他的肩膀。

腳t趾蜷//起,人仿佛置身于雲//端,全身軟//綿無力,盡數化成了一灘//水。

帳頂上的穗子輕輕搖晃起來,不消片刻,便晃動得越來越快,越來越猛烈。

衣衫淩亂地散了一地,重重幔帳垂下,帳子裏的動靜直到深夜才堪堪停歇。

過了許久,容玘掀起紗帳,吩咐守在外間的下人送水進去。

下人端着熱水進來時,楚明熙被折騰地已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

壽康宮。

從萬壽山回宮已有幾日,皇後高氏坐在下首陪太後閑話家常,太後見皇上來了她宮裏,滿臉笑容,命宮人趕緊去端一碗綠豆百合湯過來。

“皇後孝順,知道哀家受不得這暑氣,特意送了綠豆百合湯過來。哀家吃了覺着味道不錯,皇上來得剛好,外頭天熱,不若也嘗幾口涼快涼快罷。”

“能得母後誇贊的,味道自然錯不到哪兒去。”皇上端起百合湯,笑着附和了一句。

太後和皇後掩唇而笑。

皇上舀了一勺送入嘴中,涼沁沁地滑過喉嚨,果真清涼非常。

正吃着,耳中聽得太後道:“皇上既然在,快幫哀家開解皇後幾句罷。”

皇上眉梢微挑,擡眸望着皇後:“皇後這是怎麽了?”

皇後支支吾吾地推說無事,太後看不過眼,在一旁解釋道:“前些日子哀家過壽,皇後她辛辛苦苦操辦哀家的壽宴,也算是花盡了心思,眼瞧着人都瘦了一圈,今日見了哀家就忙不疊地跟哀家告罪,說她對不住哀家。

“哀家賞罰分明,知此事怨不得皇後。皇後素來聽您的話,您便替哀家勸她兩句,免得皇後一味自責下去,若是皇後再因此病了,哀家可是要心疼的。”

“皇後,母後既如此說了,你便跟朕說說罷。”

皇後站起身,直接跪在了皇上的面前:“回皇上,那日太後千秋,楚太傅家的姑娘不幸落水,玘兒剛好也在,隔着衣袖将楚家姑娘拉上岸,也不知楚家姑娘是吓破了膽還是怎麽的,就直直跌進了玘兒的懷裏,當時湖邊站着不少人,皆親眼瞧見了這一幕。

“母後的大喜日子,卻鬧出這麽一樁事來,臣妾本就覺着愧疚,想着幸而沒鬧出更大的動靜來。沒成想昨日定國公夫人進宮觐見母後,說現如今外頭皆在傳玘兒和楚太傅孫女的事兒,說那日兩人在湖邊摟抱在一起,楚太傅的孫女又衣裙濕透,夏日衣衫輕薄,女兒家的身子盡數被玘兒瞧了去,傳得有鼻有眼,由不得人不信。一邊是二皇子,一邊是楚太傅家的姑娘,傳的又是這樣的事兒,臣妾真真是沒顏面面對母後、面對皇上了。”

“楚太傅的孫女?”皇上捏着勺子,慢條斯理地攪了幾下碗中的綠豆百合湯,複而又繼續道,“朕聽聞玘兒當初娶的便是楚太傅的孫女。既然他們早已結為夫妻,那此事便也算不得什麽大事,皇後你不必自責,趕緊起來罷。”

皇後擡起頭看着太後,欲言又止。

皇上見她如此,把碗在幾上一擱:“還有何事?”

皇後垂下頭道:“皇上,落水的是楚家的大姑娘,玘兒娶的是楚家的二姑娘。”

皇上眉頭一蹙。

皇後偷偷觑他一眼,一肚子的話語只能暫且按下,不敢再吱聲。

殿內一時寂靜無聲,針落可聞。

皇後默了幾息,又繼續道:“那日老三也在,見楚大姑娘掉入湖裏,便大聲呼救,跳入水中舍身救人。素日裏本宮總瞧着老三有欠穩重,緊要關頭時倒是心善。”

皇後這一席話說得巧妙,明面上聽着像是在自責不該用有色眼打量三皇子,實則卻勾起了皇上的疑心。

皇上聽了,臉色登時一沉,轉瞬又面色如常。

老三的性子,他比誰都清楚。

張揚跋扈,這些年來早被寧貴妃寵得不成樣子,從不把任何人的性命放在眼裏,這樣的人,又怎可能會好心地舍身救人?

楚大姑娘落水的事怕是老三故意設下的局。老三的目的,定是想借此跟楚太傅和定南侯府聯姻。

老三當真是愚蠢至極,他已有了正妻和兩個側妃,卻把主意打到了楚大姑娘的身上,将楚太傅和定南侯府的顏面置于何地?

他貴為九五至尊,尚且還會給楚太傅幾分薄面,老三卻敢如此羞辱楚太傅,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更讓他氣惱的,是老三起了結黨營私的念頭。

全京城的貴女何其多,老三惦記誰不好,偏巧就惦記上了楚大姑娘,說到底還是為了捆綁住楚太傅和定南侯府,以手握更多的權勢。

他還沒咽氣呢,老三竟然就敢肖想他坐的那把龍椅,也不掂量掂量他有沒有那腦子和本事!

皇後與他夫妻多年,皇上雖面上不顯,仍是被她瞧出些端倪來,她拿起帕子輕拭嘴角,以掩去唇邊的笑意。

太後忽而感嘆道:“楚家的大姑娘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經此一事,想要尋個好夫婿嫁人怕是有些艱難了。”她遲疑着看向皇上,“皇上您看……”

皇上目光幽深不見底,過了片刻才緩聲道:“母後是怎麽個意思?”

“哀家尋思着,姑娘家家的,清白比性命還金貴。雖則此次的事沒釀成更大的禍事,終究有損楚家大姑娘在外頭的清譽,此事既是牽扯上玘兒,不若就讓玘兒娶了楚家大姑娘,以保全她的名聲。”

皇上重複了一遍:“讓玘兒娶了楚家大姑娘?”

太後瞥了眼皇上,見他并無反對之意,便又繼續道,“依着哀家的意思,這位分總該有個高低之分方為正理。楚家大姑娘和二姑娘,雖說皆是楚太傅的孫女,可一個是禮部尚書家的,另一個則是……”

皇上半眯着眼,波瀾不驚的面上令人窺見不到半點情緒。

“皇後,你怎麽看?”

竟是又将難題抛回到皇後身上。

皇後仍跪地不起,徐徐回道:“玘兒當初的确和楚家二姑娘成了親,卻禮數不全,算不得明媒正娶,此是一層。

“何況楚家二姑娘和楚家大姑娘本就是嫡親的堂姐妹,關系自是比旁人親厚些。若玘兒來日當真娶了楚家大姑娘,妻妾一條心,後宅安寧,斷不會鬧出什麽事端來,退一萬步來說,即便真鬧了什麽不愉快,自有楚家出面說合,倒省了不少事。”

一席話說得有理有據,連日後可能發生的麻煩也想到了對策,讓人挑不出一星半點的錯來。

皇上勾唇一笑,辨不清是輕嘲還是真心誇贊:“皇後向來思慮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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