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叁拾壹章 緩辦

第31章 第叁拾壹章 緩辦

“兩具屍體麽?”

那人擡起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兩具, 還是兩具女屍。其中一個女的好像是什麽良娣身邊的貼身丫鬟。我聽那仵作說,太子殿下身邊的侍衛跪在地上求了太子殿下的恩典,說要好生安葬那個貼身丫鬟。”

楚明熙面色白了白:“你确定那是良娣身邊的貼身丫鬟?”

“這哪還有假!”

楚明熙心頭狠狠顫了兩顫。

難道石竹果真是死麽?

對方顯然是個嘴碎的, 連容玘這位東宮太子也敢提,絲毫沒個忌憚:“太子殿下身邊的親信,還一并帶走了一具無名女屍。那位親信發了善心,買了塊墳地将那可憐人葬了。”

楚明熙又打聽了幾句, 見那人實是不知更多有關石竹的事,謝過對方, 走出了衙門。

她仰起頭, 神情悵然地望着天空。

無名氏……

在容玘眼裏,她又何嘗不是個無足輕重的無名氏。

***

去衙門打聽過後,楚明熙細想了下小吏說的話,忽而覺得石竹可能還活着。

她又不曾親眼見到石竹的屍身,适才那人也說了,遇難者的屍體被人從河裏打撈上來的時候, 因被河水浸泡了許久,已變得腫/脹不堪,連死者的親娘也認不出他們來了。

話雖說得有些誇張,卻也間接證明了一點,那些屍體已面目全非,沒人能辨認出他們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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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始終沒法相信石竹已然離世。

石竹在她身邊多年,跟她一樣,也是深谙水性的。那條河極寬, 水流也急,好在她們跳下船後,都抱着朽木漂浮在河面上。

總之, 她願意相信石竹還活着,只是因為某個緣故暫且還沒法跟她見面。

只要人活着就好,她這麽一直找下去,總歸有一天能找到石竹。

在客棧歇了一晚上,到了次日一早,她便叫來老紀,說她想要找的人尚未找着,問他可願繼續跟她一路尋找過去,還是打算就此回他自己老家。

老紀本就答應過韓大娘,說會好好照顧楚明熙,且楚明熙看着年紀輕輕、身形單薄的,性子卻難得的穩重識大體,一路上從未叫過苦,又特別會體諒人,他駕馬車這麽多年,就沒遇到過一個雇主能這般厚待他的,給了銀子讓他住客棧不說,兩人住的房間也都是體面人才住的客房。

“妹子,你盡量放心地找人,老紀我陪着你便是。我也不怕丢臉跟你說實話,我家裏統共就剩下我一個人,我就算回去,也沒人在家盼着我回去,還不如跟着你四處找人。韓大娘能放心些,我也趁便賺些銀兩,到了來年開春的時候,我手頭也能寬松些,将我那屋子修整修整。”

“紀大伯,有你這句話我便放心了。我也不确定我要找多久,總之您哪日想要回去了,您跟我說一聲,到時候我再另外想法子便是。”

兩人商議過後,在客棧用了飯,便又啓程離開。

離開京城前她便和石竹說過,此次她們會回外祖父的老家湖州,離開前,她在石竹的荷包和包袱裏也塞了些銀兩,石竹若是身子無礙,或許便會按照先前約好的計劃,前往湖州與她相聚。

每到一個城鎮,楚明熙便會停下來在客棧住上兩日,在當地尋人打聽一番,離開前再在合适的地方留一個記號。

那記號和旁人慣用的不一樣,是從前外祖父獨創出來的記號,也唯有他醫館裏的人還有她和石竹才認得出來。她留下這記號,好叫石竹知道這是她留下的,假使石竹有幸見到這記號,便能順着路線找到她。

***

楚府。

太子殿下大婚,楚府上上下下都翹足企首,一大早上就等着東宮那邊的人上門迎親。

豈料這一等,就等來了皇後身邊的宮人。

楚府的下人不敢怠慢,領着宮人去見楚太傅和老夫人,楚太傅和老夫人方才得知,突發急事,婚事只能暫且朝後拖延。

皇後發了話,便是楚太傅和老夫人也不敢不從,無論心中如何不快,面上也不敢露出分毫,塞了些銀子給宮人道一聲辛苦,着人将宮人送出了楚府。

楚太傅将安撫楚明燕的活兒丢給了老夫人,交由老夫人去解決餘下的那些麻煩事。

老夫人心裏憋悶,喝下兩盞茶,遣人将她的兒媳婦衛氏叫來說話。

新郎官是太子殿下,老夫人忌憚容玘的身份,自然不敢輕易得罪了,明知宮人給出的解釋不足為信,也只能看破而不說破,勉強接受對方的說辭。

衛氏不比老夫人城府深沉,且在她看來,老夫人跟她不一樣,老夫人除了楚明燕,還有其他孫女、外孫女,自然不會太過寶貝楚明燕。不像她,就只有楚明燕這麽一個女兒。

她的女兒在大婚之日遇到這樣的糟心事,叫她心裏如何不氣?

衛氏攥着帕子埋怨道:“太不像話了,這還把我們楚家放在眼裏嗎?太子殿下也是,既是耽擱了,便派個人來知會咱們一聲,非得讓咱們等到天都黑了,鬧得衆人都看咱們的笑話。他是太子,旁人自是不敢議論他什麽,倒苦了咱燕姐兒,白白被人折了臉面。母親,總不能讓咱燕姐兒白受這苦。”

衛氏心中暗恨,老夫人被她的一席話說得臉色亦變得難看起來,越看她越覺着她是個蠢的。

這裏頭的厲害關系她能看不明白?

說的都是些廢話!

埋怨了一通,楚家的顏面就會挽回了麽?

“你少說這些沒用的。老太婆我現在就怕東宮那邊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衛氏被她這麽一說,一時愣住了。

還是衛氏身邊的姜嬷嬷機靈,忽而想起一事,在一旁鬥膽提醒道:“老夫人,昨日早些的時候,太子殿下身邊侍衛來了府裏,問起二姑娘可有回過府。夫人,您可還記得此事麽?”

經她一提醒,衛氏也想起來了,老夫人蹙起眉頭問道:“問起熙姐兒?”

姜嬷嬷忙回道:“老夫人,老奴當時就在一旁,聽得真真的,那侍衛問的就是二姑娘。”

老夫人心中的疑惑更甚。

東宮那邊的人為何會來楚府問起明熙?

衛氏冷笑了一聲:“定是明熙那丫頭心有不甘,故意挑了日子跑出去,打的就是攪黃了燕姐兒這門婚事的主意。”

她仍在喋喋不休,老夫人終究比她明事理,招手喚來了何嬷嬷:“你差信得過的人去外頭打聽打聽,看看這一t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明熙又沒回過楚府,太子殿下身邊的侍衛卻來楚府找人,豈不奇怪。

何嬷嬷着了一個她信得過的仆從,吩咐那人去細細打聽一番。

第二日,到了晌午前後,仆從回來了,何嬷嬷唯恐由她傳話一時說漏了什麽誤了老夫人的大事,索性領着仆從進了老夫人的屋裏直接向老夫人回話。

老夫人坐在上首,緩聲道:“說罷。”

“回老夫人,小的打聽到前幾日沉了一艘船,死了好些人,太子殿下帶着他的侍衛親自去了停屍房。”

衛氏聽了前半句只覺得晦氣,待聽得後半句,睜大了眼睛驚呼道:“太子殿下去了停屍房?!”

“是。太子殿下身邊的侍衛認領了兩具女屍,還買了墳地安葬了她們,說是其中一個女的還是楚良娣身邊的貼身丫鬟。”

饒是見過些大風浪的老夫人,聽得此話也是難掩臉上的驚詫之色,衛氏已探身向前:“楚良娣身邊的貼身丫鬟死了?!那楚良娣呢?”

仆從本以為老夫人和衛氏在意的是太子殿下昨日到底遇到了何事,得了消息便匆匆回了楚府禀報,如今她們追問起楚良娣的情形,他打聽得不全,便沒敢亂說,只得低着頭回道:“小的無能,暫且只打聽到這些。不過小的已托了我那兄弟繼續盯着,回頭他若是再有消息,小的立時回來禀明。”

老夫人颔首道:“這幾日你暫且不用忙別的,只盯着此事便好。”

仆從應聲退下,老夫人和衛氏一時無話,心思各異。

老夫人沉思了片刻,總算理出個頭緒來。

明熙身邊的貼身丫鬟既是死了,明熙大抵也是兇多吉少了。

太子殿下身份何等尊貴,東宮規矩多,良娣身邊伺候的丫鬟怎可能随随便便就丢下明熙的主子出門坐船離開?

唯一說得通的,便是丫鬟與她主子明熙一道離開了京城,卻不成想她們坐的那艘船會出事,兩人因此還丢了性命。

想來太子殿下命侍衛安葬的那兩具女屍,一具是明熙的貼身丫鬟的屍身,另一具應當就是明熙了。

老夫人暗道,難怪東宮那邊昨日沒人過來迎親,原來是太子殿下得了明熙的死訊。

衛氏也和老夫人想到了一處。

她心裏只覺得五味雜陳。

明熙死便死了,偏偏挑了明燕的大喜日子去了,這不是存心給明燕找不痛快麽?

何況如今明熙這麽一死,縱然太子殿下想要跟明燕早些完婚,為了他外頭的清譽着想,也只能暫且等等了。大抵皇後娘娘的心裏也有着這層顧慮,才會說讓欽天監另外選個好日子讓太子殿下和明燕成親。

明燕眼瞧着就要當上太子妃了,叫她如何甘心看着這門婚事朝後拖延。

旁的倒也罷了,就怕時間一長,難保中間不會生出些什麽變故來。

她有些氣惱,轉念一想,心裏的氣兒又順了,先前的不快随之煙消雲散。

其實回過頭來仔細想想,明熙死了,于明燕倒也并非全然沒有好處。

沒了明熙,明燕嫁入東宮,便也無需再眼見着她夫君寵信明熙,這事無論換作是誰,心裏難免會有些吃味。

誠然太子殿下只是為了利用明熙的醫術,想要明熙全心全意地替他醫治眼疾才會娶了明熙,但全天下的男人都一個樣兒,整整三年跟個滿心滿眼只有他的女子朝夕相處,焉知殿下就當真不會對明熙動了一點心呢?

明燕可是被她嬌養着長大的,她的女兒就該活得比誰都如意,她哪舍得讓明燕心裏有一丁點兒的不舒坦。

***

東宮。

近來這些時日,容玘總是難以入眠,便是偶爾困極了一時睡過去,也只是淺眠片刻,稍微聽到些動靜,頃刻間便又清醒過來,待再要睡下便更難了。

夜裏失眠得厲害,白日裏就難免有些精神不濟,時常頂着眼底一圈青黑,縱然仍是從前那谪仙般的好樣貌,看着卻總有些恹恹的樣子,便是沒人敢直言道出,大抵也瞧得出來他精氣神不足。

李泰憂心忡忡,尋思着是不是該找一位太醫過來瞧瞧,可想也知道,失眠之症雖則不是什麽能要人性命的大毛病,也不是短短一兩日便能醫治好的。

旁的倒算了,就怕三天兩頭地喚太醫過來,想要不驚動人也難,萬一被什麽有心人利用了拿此事大做文章,尋機在皇上面前暗示太子殿下身子虛弱不堪太子之位,先前殿下做的種種,豈不就前功盡棄,白費力氣了?

說句大不敬的,當初太子殿下瞎了眼後,皇上天性如何薄涼,皇後娘娘待太子殿下又是何種态度,這些年他瞧得還不夠明白麽?

只是睡眠不好罷了,問題還不算太嚴重,或許翻些醫書看看,也就有法子可想了。

李泰往書房去,行至半路,忽而想起原來的府上,楚明熙的悠蘭軒裏有好些醫書,轉了個身出了門。

自得了楚明熙的死訊後,忍冬仍留在悠蘭軒,守着楚明熙留下來的那些舊物睹物思人。

李泰到的時候,忍冬正在院子裏忙着曬醫書。

這幾日都是大晴天,忍冬尋思着擺在屋裏的那些醫書都是楚明熙從南邊帶過來的,南邊不如京城幹燥,趁着天晴,于是就将醫書都搬出來放在院子裏曬曬太陽,免得好好的醫書都黴壞了。

忍冬見李泰來了,神色淡淡的,不過總算比剛得知楚明熙死訊那會兒要好些,不至于對他咬牙切齒、滿腹怨恨。

李泰在她面前蹲下:“忍冬,這些都是夫人留下的醫書麽?”

忍冬眼皮也不擡一下:“不然呢?”她擡手小心地拂去醫書上的浮灰,“這些都是夫人的寶貝。”

若非路途遙遠帶着不方便,又怕被看門的人瞧出蹊跷,不然夫人定然連眼前的這些醫書也一并帶走了。

李泰晃了晃神,下意識地就回想起停屍房裏那具已辨不清模樣的女屍,沉沉嘆了口氣。

這三年裏,太子殿下送了好些貴重首飾給夫人,結果夫人一樣都沒帶走,只帶走了一本醫書。

從前夫人是極珍惜太子殿下送的那些首飾的。此次離京,夫人連一件首飾都不曾帶走,可見得她臨走前,對太子殿下顯然是心灰意冷到了極點。

思緒回籠,李泰起身掉頭就走,身後忽地傳來忍冬的聲音:“你等等!”

李泰停下腳步轉過身去,忍冬已快步走到他跟前:“你問夫人的醫書做什麽?”

事關夫人,她不能不多問一句。

“我本想找幾本醫書回去,看看能不能尋到醫治失眠的法子。”

“你失眠了?”

“不是我。”李泰撓了撓頭,“我跟你說了,你可別跟旁人提及此事。”

忍冬“哼”了聲。

“是太子殿下,夜裏總睡不好覺。這難眠之症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總不能就一直這麽拖着,我便想着找一些醫書,看看可有什麽法子。”

忍冬抿着唇,道:“我記得屋裏有個藥枕,反正放在我這也無用,你拿去用罷。”

李泰喜出望外。

有藥枕可用,總比他翻醫書來得靠譜實在。

忍冬進了屋裏,從箱籠裏翻出藥枕,将藥枕扔給李泰。

李泰接過藥枕,将藥枕翻來翻去地看了一遍,忍不住誇贊道:“瞧不出來你做事還挺細致的,連藥枕都備着呢。”

喝藥嘴苦不說,少不得太子殿下心裏也排斥,總認為失眠不是什麽大毛病,大可不必鬧得如此誇張。

現下有了藥枕,事情就好辦多了。

忍冬嘴唇翕動着,想了想,最後仍是決定閉口不言。

這藥枕還是夫人剛來京城那會兒親手做了預備送給太後娘娘當生辰禮的,藥枕裏的藥材亦是夫人自己去外頭買來的,一針一線皆是夫人對太後娘娘的一片心意。

想起那日太子殿下對夫人說的那番話,忍冬忽而就什麽都不願說了。

她登時冷下臉,語氣也跟着不好起來:“你走吧,我忙着呢!”言罷,扭頭就甩着簾子回了屋裏。

李泰見忍冬驟然變了臉色,懵懵地望着緊閉的屋門。

前一刻忍冬還主動找了這藥枕給他,他不過一時心裏高興誇贊了她一句,他也沒說什麽啊,怎麽就惹得忍冬心裏不痛快了?

算了,姑娘家家的,總歸心思更難猜些,許是他哪裏得罪了她自己也沒察覺到,何況夫人剛去世沒多久,忍冬跟她情分匪淺,心中煩悶也是有的。

他拿着藥枕徑直去了東宮。

容玘垂眸看着藥枕,指尖從枕上輕輕撫過。

觸手一片針腳細密的繡花,藥枕上的針腳讓他覺着分外眼熟。

他擡眼看着李泰:“這藥枕你從哪弄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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