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伍拾伍章 窺探
第55章 第伍拾伍章 窺探
無論如何, 他總該先确定明熙的心思才是。
假使明熙仍是對殿下念念不忘,他自會想法子護她周全,确保她不必再受從前的那些苦楚。
“我和殿下, 只是欽差大人和大夫之間的關系。”
“明熙,我也算是你半個哥哥,在我面前你不必逞強,盡可跟我說實話。”
“葉林哥哥, 我知道你說這些都是為了我好,适才我說的都是實打實的真心話。”楚明熙神色堅定地望着葉林, 斬釘截鐵地道, “你放心,我從前犯過一回糊塗,往後我不會再犯。”
***
容玘在緊閉的宅門前站立良久。
李泰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頭不敢吭聲,生怕擾了自家主子的心緒。
容玘來到馬車前,掀起車簾跨上馬車,李泰看着馬車夫投來的目光, 忍不住問道:“殿下,咱這便啓程回京麽?”
那日下午他才打聽到楚大夫的住址,當晚殿下便命人收拾好了行李,謝絕了府衙官員的挽留,次日一早天還蒙蒙亮的時候,殿下便收拾妥當,命人套了馬車離開了江州。
他以為殿下是急着回京城,臨了殿下卻轉頭來了湖州尋找楚大夫, 方才還邀楚大夫和她的家人一道去酒樓吃飯慶賀。
他也是弄不明白殿下了,楚大夫她會稀罕一頓飯麽?
車簾緩緩落下,坐在馬車裏的容玘隔着一道車簾緩聲道:“不回京城, 這幾日暫且住在湖州。”
李泰愣怔,不明白湖州能有什麽要緊事,讓殿下非得留在湖州待幾日才離開。
難道是為了楚大夫麽,不然又該如何解釋殿下一早便前來湖州,直奔楚大夫住的宅子?
Advertisement
他心中雖有猜疑,殿下不說,他個當下人的自然也不好多問,尋思着不若先找一家看得過去的客棧落腳。若是房間和飯食都幹淨,客棧裏的夥計也伺候得妥帖,不如就在那家客棧裏住着,假使有什麽不妥,他便再另外尋一家靠譜點的客棧。
李泰左看右看,示意馬車夫朝哪邊走,駛了一段路,馬車在一家看着還算體面的客棧門前停下。
李泰進了客棧,沒跟掌櫃亮出自己的身份,只跟掌櫃要t了兩間上等客房,想起容玘喜歡清淨,且為了安危着想,自是越少人見到容玘越穩妥,忙又改口道:“把最樓上的那一層客房都包下,我家公子喜歡清淨。”
掌櫃一聽便知眼前這兩人是貴客,眉開眼笑地道:“這是自然,這是自然。客官放心,樓上那幾間客房都拾掇得極幹淨,保管住得舒舒服服的。”
掌櫃親自送容玘二人去了客棧最上面的那層樓,殷勤地上前将窗戶打開通通風,又堆着笑臉問道:“二位客官可覺着餓麽?咱這裏的廚子廚藝不錯,客官可要吃些什麽麽?”
李泰看着容玘,一時拿不定主意。
昨日晨起後,殿下連早膳也不曾用過便急急啓程趕來了湖州,到現在滴水未進,粒米未沾,想來殿下定是有些餓了。
正想着要不要吩咐客棧做幾道菜端來,容玘已開口道:“不必,掌櫃你去忙自己的事便是,有事我們自會吩咐夥計。”
掌櫃讪讪地應了聲是,不敢再打擾這兩位客官,點頭哈腰地下了樓。
過了片刻,容玘提步出了客房,李泰趕緊跟上,聽得容玘吩咐道:“去茶樓!”
李泰傻愣愣地問了句:“去茶樓?”
湖州不算是個小地方,頗有幾分繁榮昌盛的樣子,方才跟着馬車過來的時候,他一路瞧見了好些鋪子和茶樓,殿下冷不丁地說要去茶樓,總該說說是哪家茶樓罷。
容玘停下腳步,站在客房門前睨他一眼,一字一句地道:“仁安堂對面有家叫逸品的茶樓。”
李泰眼中的詫異更甚。
殿下才來湖州,便已知道仁安堂對面有家茶樓麽?
心念一轉,又在容玘方才說的那句話裏找到了關鍵詞。
仁安堂……
那不是楚大夫的外祖父從前經營的醫館麽?
走出客棧,李泰才要叫馬車夫備好馬車,被容玘攔住吩咐道:“不坐馬車過去了,走過去便好。”
李泰被他一連串的古怪舉動弄得摸不着頭腦,想問又不敢問,想又想不明白,只能緊跟在容玘後頭來到仁安堂對面的逸品茶樓。
仁安堂的正對面是一家綢緞鋪子,隔了一個門面才是逸品茶樓。
容玘扭頭望着仁安堂上的牌匾,腳下未作停頓進了茶樓。
這會兒茶樓裏的人不多,來到二樓,容玘要了一間窗戶對着仁安堂大門的雅間,李泰見他撩袍坐下又不說想要吃些什麽,想着這個時辰有些不尴不尬,若是吃多了便該用不下晚膳了,便自作主張吩咐夥計泡上一壺好茶,另外再要了幾碟精細的點心和果子給容玘墊墊肚子。
過了兩柱香的工夫,夥計端來了茶點和果子,道了一聲‘客人慢用’便又退下。
容玘端起茶盞卻又不喝,只捏着茶蓋心不在焉地拂去浮在上面的茶沫子,兩眼透過敞開着的窗戶盯着街上的情形。
茶盞裏氤氲的熱氣升起,又漸漸散開。
茶水很快變涼。
李泰怕容玘喝了這茶不受用,忙又吩咐茶樓的夥計再端一壺熱茶過來。
容玘視若無睹,碟子裏的點心和果子分毫未動。
這一盯就盯了兩個時辰,只等到一抹暮色通過窗戶透進來。
李泰在一旁站得腿酸,用餘光偷瞧容玘,思緒紛亂。
殿下實在是閑得慌,江州的疫情才控制住,先前殿下又先斬後奏地嚴懲了惡意散布謠言的陳笙,找出了勾結藥商的官府,還揪出了對殿下下//毒的黃知府,整頓了江州的官員。
無論是為了哪一樁,論理殿下都該早些回京述職才是。
殿下不急着啓程回京便也罷了,竟還來了湖州,悠哉游哉地坐在茶樓裏喝茶,一待就是好幾個時辰,怎麽瞧都不像是在做什麽要緊事。
李泰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容玘,見他自進了茶樓後就一直平靜無波的面容突然波瀾閃動,心念一動,悄悄朝窗戶挪近了些,順着他的視線看向窗外,剛好瞧見葉林從仁安堂裏走了出來。
這人他幾個時辰前才見過,此人便是楚大夫的夫君,楚大夫女兒的父親。
李泰心下了然,方才想不明白的地方一下子都有了答案。
難怪殿下要來仁安堂對面的茶樓裏坐坐,還特意要了個窗戶對着仁安堂的雅間。
合着喝茶是假,暗中觀察楚大夫的夫君才是真。
容玘輕輕摩挲着握在手中的茶盞,目不轉睛地盯着葉林。
李泰偷瞄他的神色,暗暗納罕。
殿下要在湖州多逗留幾日,原來竟是為了楚大夫的夫君,諒必殿下是想要看看,楚大夫的夫君為人如何。
殿下這心操得,也是讓人嘆服。
旁人不知,他可是再清楚不過,從前楚大夫眼裏只有殿下,殿下卻不知珍惜,一心只想着奪回自己的太子之位,待楚大夫并無真心。
如今楚大夫不在意殿下了,還嫁給了旁人,殿下反倒擔心起楚大夫來了,生怕楚大夫所托非人。
殿下有這會子工夫擔心這些,當初怎就不知待楚大夫好些呢?
他都能想明白的道理,殿下卻想不明白。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直到葉林走得不見人影了,容玘才起身離開了茶樓。
翌日一早,容玘又來了逸品茶樓,和前一日一樣,要了同一間雅間。
這回李泰已不再覺着驚奇,像個尋常茶客般問茶樓的夥計要了茶點,間或提醒容玘用一些茶點,餘下的時間只默默站在一旁伺候着,對容玘盯梢葉林的舉動只作瞧不見。
如此過了幾日,容玘覺着自己理該放心了。
這幾日他也算是看出來了,明熙的夫君做事上心,每日早早便來了仁安堂坐診,到了晚間才關門回去,日日只在家中和仁安堂之間走動,從不在外花天酒地,結交的也盡是一些跟醫館有關的人。
許是家中有孩子要照看,明熙并非每日都來仁安堂,不過若是哪日來仁安堂,那一日她夫君必會陪她一道來,明熙回去時,也是他陪在她身側護她回家。
明熙的夫君,值得她托付終身。
容玘沒再去逸品茶樓,轉頭吩咐李泰,要他尋個中人賃一棟宅子,旁的沒什麽講究,宅子窄些寬敞些都無妨,只一件,須得是楚明熙家對面的宅子,另外中人得是個嘴巴嚴實的,不可将他們的事到處跟人說。
經過這幾日,李泰已對任何事都見怪不怪,立刻就去找了中人,許了中人不少銀兩,指明要楚明熙對面的那棟宅子,并且要快,最遲這兩日就讓他們搬進去,又叮囑中人不許他跟旁人議論他們的事。
中人連連點頭應下。
來找他的人大多都會有些要求,今日這位客人的要求不算苛刻,他自沒有什麽不答應的。何況給的銀子又多又爽快,莫說客人要求的不難做到,便是再難辦些的,看在銀子的份上他也必會将此事辦妥。
中人辦事利落,不過半日,便找着房東将楚明熙對面的宅子給賃下,容玘他們帶的行李又少,只忙活了兩個時辰,便将東西收拾妥當了。
宅子不算大,兩進的小院兒,跟容玘先前住的宅子完全沒法比,不過好歹滿足了他的要求,正對着楚明熙住的宅子,打開二樓的窗戶朝下看,一眼便能瞧見她宅門前的動靜。
李泰看着站在窗前的容玘。
再如何總歸比住在客棧裏舒坦自在,每日也不必再去逸品茶樓待着。至于旁的,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到時候再尋個合适的機會勸勸殿下了。
容玘這幾日仍是差不多同一個樣子,日日都在樓上的窗前望着對面,時常能瞧見楚明熙抱着孩子站在宅門前目送她夫君出門,或是留孩子在家中與夫君一道去醫館。
今日一大早,他看到他們一家三口帶着石竹坐着馬車結伴而行,看他們手中拿着的東西,應是陪孩子去郊外踏青放風筝。
容玘看着這一家子其樂融融的畫面,心裏委實有點不好受。
每回一想到明熙如今成了旁人的妻子,夜夜躺在那男人的懷裏,他胸口就疼得厲害,仿若有人在他的心口上一下下地捅刀子。
可對明熙,他又實在怨不起來。
換作誰是明熙,大抵都寧願嫁給那個男人的罷。
他留意過葉林,那人是真心待明熙好。明熙跟着那男人,比跟着他幸福多了。
他還記得從前住在南邊的時候,明熙特別愛笑,她一笑,眉眼就會跟着彎起,他知她那時候心裏是歡喜的。
和他在江州重逢,她幾乎從未笑過。
江州的疫情固然是一部分緣由,而另一個緣故,大概就t是因為見了他。
早在回京沒多久的時候,她便很少再笑,時常還會躲在她的屋子裏默默垂淚。
讓她痛苦的根源便是他。
而今有她夫君和女兒陪伴在側,她總會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她單純坦率,他知她是真的心裏高興才會如此。
他該替她感到放心的。
她嫁了個良人,總比跟着他要好。
理智上他這樣勸自己,可理智和情感,從來就不是同一碼事。
他從未如此放不下一個人,明知她不願見她,還總是死皮賴臉地主動往她跟前湊。而今知曉她已嫁了人,他仍是對她牽腸挂肚,該做的正事卻丢在一旁不去做,偷偷摸摸地看着她跟她的家人進進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