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伍拾肆章 娘親

第54章 第伍拾肆章 娘親

容玘看着來開門的人, 心跳停住,眼底才亮起的光芒瞬間黯淡下來。

來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眼神淡淡。

來之前容玘曾設想過楚明熙不歡迎他, 甚而可能不願讓他進屋,可他怎麽也沒料到開門的會是個男人。

愣神之際,葉林同樣也在冷冷打量着門外的容玘。

此人年紀二十上下,容貌俊雅, 通身的氣派裝扮無一不彰顯着他出身不凡,可葉林的戒備之心未減弱分毫。

一家子都是女人, 即便眼前這人看着像是個體面人, 他也不能掉以輕心。

容玘心下慌亂,忍不住率先開口道:“明熙可是住在此處?”

對方愣了一下,他方覺不妥,忙又改口道,“楚大夫可是住在此處?”

葉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疑心此人許是來找楚明熙看診的, 卻又覺着不像,眼中多了些許探究:“您是哪位?來找明熙做什麽?”

此話等于變相地在承認,楚明熙就住在這棟宅子裏。

明熙……

容玘心裏默念着這個名字,心情難辨。

眼前這個看着舉止謹慎的男人,面對登門拜訪的來客時态度泰然自若,提起明熙時更是用了‘明熙’這樣親昵的稱呼。

容玘心下一沉,話音裏難掩不安:“你是哪位?”

葉林還未回答,楚明熙已跟了出來, 見來人是容玘,她臉上現出一絲驚詫。

Advertisement

江州離湖州不遠,可疫情剛過去, 江州還有許多要事需要處理,她委實想不通容玘為何來了湖州。

容玘溫煦地笑了笑:“明熙。”

來之前,他分明有很多話想要跟她說,這會兒當真和她面對面地遇上,滿腹的話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楚明熙向他施了一禮:“民女見過殿下。”

謙恭有禮,落落大方,卻再沒了從前的親近模樣。

一旁的葉林神色微變,只一瞬便又恢複如常。

他方才就在想,此人是何人,為何不去仁安堂找人偏要來家裏,還一上來就直呼明熙的閨名。

若真是來找明熙看診的病人,當稱呼她一聲‘楚大夫’才是。若說是旁的什麽關系,他日日跟明熙住在同一棟宅子裏,從未見過明熙跟哪個男子走得近。

原來此人便是太子殿下,難怪明熙待他如此冷漠。

也不知殿下過來找明熙是為了何事。

他怕楚明熙難以應付,下意識地朝她靠近了些。

容玘薄唇微啓,猶豫間,惠昭已邁着小短腿跑了過來,伸出手臂抱住了楚明熙的腿:“娘親,昭姐兒想要吃蜜餞。”

她仰起頭朝着楚明熙咧嘴而笑,聲音又軟又糯,“娘親,帶昭姐兒去姚家鋪子買蜜餞好不好,昭姐兒要吃蜜餞。”

容玘錯愕地看着抱着楚明熙大腿撒嬌的小團子,一張臉變得煞白煞白的。

他聽得明白,這孩子見了明熙,竟叫她‘娘親’。

他醒過神來,視線落回到楚明熙的身上,眼裏只剩下灰敗。

前些時日江州短缺石菖蒲,他聽了楚明熙的建議派人去仁安堂取藥,去湖州取藥的親信回來後,還捎了一封葉大夫寫的書信給她。

那日他注意到,她打開書信看過之後,一改平時臉上常有的薄薄愁緒,笑得開懷而甜蜜。

她大概已不記得那日她曾握着書信笑了,他卻記住了那一幕,忘也忘不掉。

他想不明白那封信裏寫了什麽,能讓她心情如此愉悅,這一刻他方才明白,原來她在湖州已有了她最牽挂的人——

她的夫君和女兒。

一時間他心中竟起了一絲悔意。

若是沒特意來湖州找她,是不是就不必看到眼前這一幕了?

一陣風刮起,分明是晴朗的日子,正午的太陽就直直落下,風吹在身上卻涼得像料峭寒冬。

***

被孩子一打岔,楚明熙無暇顧及來客,在惠昭面前蹲下,擡手将她被風吹亂散在額前的碎發挽到耳後,柔聲提醒道:“蜜餞多吃對牙齒不好。少吃些蜜餞,好麽?”

惠昭舔了舔嘴唇,小聲地咕哝着:“可昭姐兒想吃蜜餞。”她扯了扯楚明熙的衣袖,有些不死心地讨價還價,“娘親,昭姐兒不多吃,就吃一點點,好不好?”

楚明熙被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得心一軟,一時想要應了她又怕到時候反倒害了她,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她的臉頰哄勸道:“今日竹姨買了蜜瓜t回來,待會兒我們吃蜜瓜。”

惠昭一本正經地道:“蜜瓜?!它甜麽?”

“甜的。”

“那……好吧。娘親說話算話,昭姐兒要吃多吃幾塊蜜瓜才行。”

楚明熙彎了彎唇:“昭姐兒想吃幾塊?”

惠昭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比劃了一下:“三塊……嗯,要五塊!”

“好,聽昭姐兒的,不過可不許一口氣吃五塊。先吃三塊,用過晚膳再吃兩塊,好麽?”

惠昭心滿意足,笑得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

容玘垂眸看着她們母女倆商量着如何吃蜜瓜,怔怔地出神。

明熙顯然極疼愛她的女兒,為了孩子着想,又總留意着不讓孩子貪吃,免得吃壞了牙或吃壞了肚子。

當初明熙若是有了他的孩子,大抵也會對他們的孩子如此溫柔吧。

他将目光投向惠昭,細細打量着小不點。

孩子還小,五官尚未張開,不過眉眼間跟明熙長得确有幾分相似。

自那年明熙離開京城,幾年未見,原來明熙已另嫁旁人,還有了一個女兒。

容玘自己也辨不明白心中是何滋味。

他該惱她、氣她移情別戀麽?

他好像也沒那資格。

說到底當初是他先負了她,起了迎娶旁人為妻的念頭。

從前她心悅他、将真心捧到他的面前,他卻視而不見。

那會兒他對她有感激之情,有信任,可這些到底不是愛情。

他甚至連正妻的名分也給不了她。

可再如何,他心裏一直是希望她過得好好的。

容玘默默寬慰着自己,心裏仍不可避免地覺着失落。

楚明熙拿甜瓜哄好了惠昭,一擡眼,便對上了容玘的目光。

見容玘還在,想起方才光顧着哄惠昭将他忘得一幹二淨,想着他堂堂太子被人晾在一邊沒人理會定然心中不豫,握住惠昭的手站起身:“殿下可是有什麽事麽?”

容玘袖中的手指微微顫了顫,兩眼凝視着她,勉強扯出一個還算說得過去的理由:“江州時疫一事能順利解決,很大程度上都要歸功于你給的那張藥方子。我想着,無論怎樣總該去酒樓吃一頓慶賀一番,明……”

‘熙’字已湧到嘴邊,又被他生生吞了回去。

心底生起無限悲涼,悲涼之中還夾雜着一種無力的感覺。

“楚大夫,可願意賞臉?”他藏在袖中的雙手悄然緊握成拳,不敢讓臉上流露出分毫。

楚明熙牽着惠昭的手,葉林與她并肩站在門前,他右手扶住惠昭的肩膀,一副十足的護犢子模樣。

眼前的畫面刺痛了容玘的眼睛。

他一時有些後悔,方才不該沒摸清楚狀況就在這男人面前喊出明熙的閨名,只希望此人并未留意到這一點。

葉林看着容玘,目光微冷。

适才他便隐約猜到容玘的身份,眼下愈發堅定了自己的推斷。

明熙幾乎從不曾跟他提到太子殿下,奈何石竹有幾次憶起先前那些事實在氣不過,私底下曾跟他埋怨過殿下薄情,加之他自己打聽來的消息,林林總總拼湊起來,他大抵也能猜得出來殿下是如何待明熙的。

葉林看向楚明熙,用眼神詢問她意下如何,楚明熙幾不可察地抿了抿唇,似是有些不請願,葉林朝她微微颔首,示意明熙若是不想去,不去便是。

人人都道殿下是個謙謙君子,殿下再如何總不能硬逼着人去罷。

楚明熙和葉林之間的眉眼官司,落在容玘的眼中便有了別樣的意思。

他如何看不出來,他們之間有着旁人沒有的默契。無需多言,只需一個眼神便可猜出對方心中在想些什麽。

他和明熙,無論是從前還是如今,都不曾有過這樣的默契。

楚明熙偏過頭來,視線落回到容玘的臉上。

只一眼,容玘便瞧出她的态度疏冷了許多,再不複方才與葉林相望時的溫婉神情。

他心裏越發堵得慌。

葉林才要開口替楚明熙回絕容玘,楚明熙已客客氣氣地道:“多謝殿下的好意,不過民女想留在家中多陪陪家人,就不去了。”

她說着‘家人’二字,望着惠昭的眼睛裏閃爍着細碎的光,刺得容玘不敢多瞧。

容玘心裏明白,再待下去只會讓場面變得愈加尴尬,不敢再多逗留,向來波瀾不驚的臉上露出一絲窘迫:“那……我便不打擾了。”

門緩緩阖上,楚明熙牽着惠昭的小手微微晃了晃,朝她彎起了眉眼:“走,我們去吃蜜瓜。”

惠昭邁出的小短腿登時加快了些,眼裏只有娘親說的蜜瓜:“娘親,竹姨買的蜜瓜多麽?明日昭姐兒也要吃蜜瓜。”

楚明熙聽得心都化了,擡起另一只手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放心吃便是,保準你今日明日都夠吃!”

石竹将切好裝盤的蜜瓜端上桌,幾人坐在桌前吃蜜瓜,葉林默默打量着楚明熙,若有所思。

礙于惠昭和石竹也在,他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沒問,直等到楚明熙哄孩子睡下,石竹又去忙自己的事,他方才開口道:“明熙,前些日子朝廷派去江州處理時疫一事的官員,便是太子殿下罷?”

楚明熙言簡意赅:“是。”

葉林聽了越發琢磨不透她和容玘眼下是何關系。

此次江州疫病盛行,明熙去江州遞送藥方子,被困在江州回不來,而碰巧前去江州抗疫的便是太子殿下,這段時日裏,他們二人諒必時常見面。

從前殿下辜負了明熙,今日殿下又巴巴地跑來湖州找明熙,嘴上說着是要一同去慶賀,他不是看不出來,殿下分明是打了與明熙多相處片刻的算盤。

同為男人,他自是瞧得出來,殿下是有些在意明熙的。

從前明熙就心悅殿下,前段日子在江州又與那人日日相見,今日殿下又特意來找明熙,難保明熙不會再對殿下動了芳心。

他自然希望明熙過得好,若殿下真能呵護明熙、善待明熙一輩子,他絕不會做出破壞他們關系的事。

只是有過先前的種種,他很難再相信如今的殿下對明熙到底有幾分真心,又願意為明熙做到什麽份上。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殿下對明熙是十二分的真心,殿下身份尊貴,來日還會登基為帝。皇宮那是什麽地方,一輩子又那麽長,叫他如何能放心把明熙交到殿下的手中?

“明熙,你還心悅他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