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個小揪。聽到動靜,他擡起頭,笑眯眯的說:“我正要去喊你呢。坐吧——我平時不怎麽自己做飯,家裏也沒什麽菜......啊對了,有個可能不太好的消息。”

陸清商看了看眼前一大盆白菜豆腐湯,饞蟲大動,“嗯?”

“方才車站的人說,最近一次停靠的列車得到後天才有呢。”

“噗咳咳咳,咳咳......啊,沒事,正好,我還想在鎮上多轉轉,”陸清商差點兒把嘴裏的湯噴出來,連忙抽了一張紙捂住嘴,“挺好的,本來就是出來放松的。”

“那就好,我還以為陸先生工作上着急呢。”白辭舀了一勺湯倒進碗裏,伴着米飯攪和半天,吃得津津有味。

陸清商還能說什麽呢?大概陸先生自己也是頭一次感到這種被怼得無話可說的挫敗。

不過飯倒是出奇的好吃。

吃完飯,陸清商已經制定好了一套接下來一天多極力避免和白辭聊天的戰略。

“去後山?”白辭難得的露出擔憂神色,“後山霧氣濃,地形也不好,很容易迷路的。”

陸清商擺手,“沒事兒,我不往深處走,很快就能回來了。”說罷,不顧白辭的猶豫和勸阻的眼神,推開大門。

直到走出很遠,他才回頭,看到木門已經被關上了。

山,如同被綠色結界永遠分離在世界之外,燦爛與隐秘,熱烈與溫涼,現實與夢境。飛蟲鳥獸,皆在斑駁時空中窺視着這個從未謀面的外來者,小心地避開,小心地接近。

陸清商爬上山頂一顆突出的大石頭,坐下來。身上那套灰色的休閑裝已經髒的不像樣,帽子上甚至還沾了幾片葉子。

他眺望匆忙熙攘的街市,看到湖面河面上的波光粼粼,綠頭鴨成群飛起落下,火燒着潔白的雲發出金紅色的光芒,一瞬鋪滿無窮的天。

也在那一瞬,光芒也照進他眼裏,驅散這些天不斷壓抑在心口的沉疴。陸清商從沒覺得自己像今天這般自在暢快過。他在山裏随心所欲地走,想看什麽就看什麽,像個不必擔心弄髒衣服回家挨罵的野孩子。他恍惚回到那個曾經瘋狂,曾經幻想過拯救世界的中二年紀,而不再将這些天馬行空塞進心底哪個需要防備他人知道的地方——他可以盡情地告訴所有人,甚至帶着這一身“不雅”出現在管他哪一個級別的舞會酒會生意場上。

陸清商突然想到可能已經随着初戀離開故國的前妻,哪怕作為被傷害了的一方,陸清商還是油然對那個女人做出抉擇時的不顧一切感到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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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商業婚姻,本就帶着不純的目的,自然也不會說斷就斷。可就算如此,她還是提了出來。

那個只為所愛勇敢的女人。

陸清商感慨着。不知是不是該感謝她,那些簡單的脫口而出的話,在他的軌跡上深深畫上一道刺眼的岔路,從此如同滴水之于幹渴的花,每時每秒引誘着他——于是才有他“失蹤”,才有被火車落下,然後看到那盞燈。

那盞燈。

陸清商回神,轉身,尋找山腳下的老宅。

夕陽落幕之時,燈驟然點燃,他游離的目光找到歸宿。

有那麽一瞬,他在腦袋裏不切實際地幻想着那一點豆大的燭火會燒掉罩子,燎過目光所及的一切。

然後,他就看到燈下的人。

陸清商的視力沒有好到可以隔着這麽遠看清白辭的臉,但他知道,白辭一定也看着自己。那個真誠笑容永遠用不盡,還給人感覺有些反常識的青年人,被一盞燈火照亮在漸黑的街巷中,非常渺小,也很醒目。

他一定是在笑,笑我現在像個傻小子——他是在等我回去?陸清商想。

風拂過他習慣冷厲的臉,磨去棱角。

“白先生,我想聽聽那盞燈的故事。”陸清商斟酌了一晚,決定還是找個話題緩解一下鋪天蓋地的尴尬。

白辭沒想到陸清商可能會用來打發這最後一天時間的借口是這個。但他接受了,原因無他,有人想聽而已。

“可以,剛好我也沒什麽為陸先生送別的禮物。”

不過——白辭看着陸清商輕輕用紗布包住自己因為切菜不小心割破的手指,有些頭疼地說:“陸先生,真的不用包,過兩天就好了。”

陸清商一票駁回,手上動作不停,“畢竟是為了給我做早餐,我可不想欠別人的。”是了,兩不相欠,後會無期吧。

白辭有些無奈,大概是活了這麽久從沒見過這樣的。

“白先生還是先講故事吧,我今天還要早睡,明天的火車可是淩晨的。”

白辭垂下眼,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而後擡頭,靠在椅背上,目光遠遠飛向門外的水塘,緩緩道:“現在,你們是怎麽看待一個曾身陷囹圄的人的?”

陸清商頭也不擡,“不怎麽待見。”

白辭了然,“永遠都是......有罪者要千百倍地償還欠下的債才算公平。他就是那樣一個人,雖然沒有問過是什麽罪,畢竟臉上刺着的符號就已經宣判了他無期徒刑,咱們不好揭人家傷疤。”

青年神色有些窘迫地從陸清商手底下抽出指頭,“可以了——他在終于逃離鐵籠子後,得知妻子在一次胡人的突襲中失蹤,再也沒能回來,大兒子從軍遠征,小兒子混跡江湖,統統沒了音訊。他從來不敢在白天走出躲藏的洞——他覺得光照在臉上時,刺字時刻骨鑽心的痛就從骨頭縫裏鑽出來,疼得他直不起身。

“于是他晝伏夜出,過着鬼怪的生活,從邊界苦寒之地出發,一步一步,風餐露宿,打算找到唯一還有活着見到的可能的小兒子。在他遇到那個人之前,他已經走到了距離京城只有幾裏之遙的地方。

“按照那個時候的律例,犯者不得進入皇城,旁人也不能幫助犯者進皇城。可京城也是他小兒子最可能在的地方。但同樣的,除非他找人換了臉,否則不會有人願意帶他進城。他在京城外徘徊了很多天,想了很多辦法——都沒有成功。他不得不改變晝伏夜出的習慣,去攔每個路過的人,去找任何可能的人尋進城的法子,然後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絕。

“就在他快要絕望的時候,他遇到了那個人。你能理解那種感覺嗎?當一切都渺茫,整個人都低入塵埃時,有人願意狠狠拉你一把——那個人,他說他會将那個無期徒刑的印記徹底剔除,從此往後,世上便再也沒有一個四處流浪的罪犯,而是只有一個苦苦尋找兒子的父親。

“他當然同意了。于是他坦然地看着那人削掉自己的皮肉,敷上黑乎乎的藥。傷口很痛,他卻每天都透過一方城門看着燈火煌煌的街道,想象自己有一天能頂着頭上的太陽正兒八經地走進去,裏面可能有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會看到他,給他一個擁抱。

“又一個月後,那個人揭掉他臉上的紗布,給了他一頂鬥笠,将他扮做自己的老仆,走進那座巍峨的城。官兵沒有攔他們,因為他臉上已經沒有一點痕跡了。

“那人在送他進城後就悄悄走了——或許是不想被發現後給自己找麻煩,或許是真的有事,總之是離開了。人家可能根本就不關心這個瘦骨嶙峋的人是不是能找到心心念念的兒子,只是想試試從老師那兒學的行醫技巧熟不熟練而已。

“其間發生了什麽,我其實不很清楚,反正在半年後的一天,當那人在某個小茶館落腳的時候,他們又命運般的相遇了——就這麽神奇。命運總是能找到各種各樣的偶然給你找樂子找麻煩,所以陸先生才能這麽莫名其妙的遇到了我,還坐在這兒聽一個——”

“跑題了。”陸清商不得不打斷話題跑偏的人。

白辭一愣,哈哈一笑,“是是是......講到哪兒了?哦對,是,當他和那個人再見在一個小茶館的時候,他已經殺了兩個京城的公子哥兒,因為那兩個公子殺了他兒子。說白了,他已經是一個逃犯了。那兩個公子的家族布下天羅地網在前面的鎮上等他。他來茶館,是為了吃一頓上路飯。”

陸清商自動帶入小說常用情節,“他沒有被抓住,因為那個人又救了他。”

“對。”

“為什麽?”果然猜中了。

“不為什麽吧,世界上很多事兒本來就說不出所以然來,大多是頭腦一熱就幹了,反正沒什麽損失。”

陸清商想到了自己。他複看向白辭時,為他眼底深沉的旋渦震住了。那一刻,他不再糾結于故事的真實性——或許潛意識裏已經确信,故事是真的。

“那個人帶着他消失在所有官兵和殺手的眼皮底下,再也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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