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嬰兒嶺

嬰兒嶺

李木魚身邊,多了個跟屁蟲,李星瀚的噬靈獸——黑米。

它整日就黏着她,她到哪兒它就跟到哪兒。

李木魚安靜打坐時,它就歪着腦袋,瞪着它圓溜萌動的大眼睛看着她。

這日,黑米在她打坐時朝她吐了個泡泡。

李木魚近乎睡着的邊緣,忽然地,像被什麽給抽走靈識,又猛地一下,她整個人好像穿越了時間空間,等她再察覺自己,四下望去,周圍是高低起伏荒涼的山嶺。

這哪兒?又睡着了?

她下意識以為自己又進了自己的夢元世界。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正站在一山丘上,雜草叢生,枯黃頹敗,下面是光禿禿的黃土田地,寸草不生,再往邊,有一條彎曲的泥土路,兩邊長有掉完了葉子的枯樹。

冬天?

她對此做了個大致判斷。

一陣風吹過,她覺得臉頰上像被刀子劃過一般刺痛。

她不禁擡手感受這裏的環境,這一次,根本太過于真實,她竟然有五感。

在她身後,傳來有窸窸窣窣的聲響,有車輪碾壓土地磕磕絆絆的聲音,伴随着人低語叽叽喳喳說話的聲音。

她扭身去看,不見人影。

再仔細聆聽,他們似乎着急在做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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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一聲嬰兒的啼哭聲響徹這寂寥的荒原,聽地人心裏恐慌。

她留心發出聲音的方向,便跟随直覺下了山坡,沿着曲折小路走過農田,再下一個田埂,那聲音就更近了。

而她卻驟然停步,在田埂邊的草垛旁,一個又一個襁褓橫七豎八地安放在那兒。

李木魚瞠目,心裏更害怕了,她知道那是什麽,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多嬰兒在那邊。

她小心翼翼走去看離得最近的一個,一個藍色印花的棉褥被折疊起整齊的襁褓樣子。

她曲膝下蹲,伸出手悄悄地去揭蓋頭的那個尖角,不遠處嬰兒的哭聲嘶聲裂肺還在持續,更讓人緊繃了神經去探奇。

李木魚緊閉上眼,咬牙狠心彈指揭開那個角,她扭頭斜睨看去,心髒砰砰直跳,直到餘光所及一個黑紫色的孩子面孔,她猛地轉回來,深深吞咽口水,眼淚翻湧,手也止不住地開始顫抖。

怎麽…會這樣?

她并非感到害怕,只是難以消化眼前這場現實而震驚失控。

一,二,三,四,五…十六,十七,眼前紋絲不動在這裏的共有十七個襁褓。

他們都被父母抛棄在這裏而失去了生命,他們甚至從未體驗過人間是什麽樣子就又離開了。

她抽泣着哽咽着,向着那個還鮮活的啼哭聲奔跑過去。

再下一個田埂,路邊荒涼的地方又是,有的包裹的破爛衣裳,有的棉褥早風化地不像樣子。

她終于看見那個還在動彈的襁褓,往那頭奔去,又聞一女人的哭喊聲。

她藏身于一草垛後面,探出半個頭觀察那頭的動靜。

一名婦人披頭散發連滾帶爬地跑上來,衣冠不整,趿拉着一雙布鞋,褲子寬松地像快要掉下來,上身臃腫,已是個淚人了。

李木魚定睛看了會兒,這人仿佛見過,印象深刻,她努力回想,也看着那女人找到那個才被丢在這兒的嬰兒抱緊在懷裏又哭又安撫,她整個人癱坐在地上,解開胸前衣扣竟給孩子喂起奶水。

嬰兒的哭聲消失,女人輕聲哼着小曲兒哄着孩子。

那女人前前後後搖晃着身體,李木魚看見她那雙大耳垂,她瞠目結舌,這不是“她”的母親嗎?

記憶如流水灌入她的腦海,她想起“她”小時候睡不踏實總愛摸着母親的耳垂入睡。

女人的面容漸漸清晰,與在她記憶裏的樣子對上號。

你被丢掉了嗎?

李木魚忍不住哭了起來,只覺得心裏悲痛難過難以呼吸。

間接地經歷着“她”的人生,這一次,竟見證了“她”的出生,竟是這樣坎坷?

她雙手合十虔誠感激“她”的媽媽,不然“她”也會像其他孩子一樣。

這裏的一切戛然而止,什麽都看不見了,徒有悲傷的感覺刻在了李木魚心裏,她再使勁回想,越努力,後面的事情就越模糊。

“小魚兒,醒醒。”

“李木魚,你怎麽了?”

她聽見師傅的聲音,李星瀚的聲音,還有黑米撒嬌的叫聲。

她嘗試睜眼,卻失敗了,靈識像被禁锢住在一個虛無的空間裏。

師傅救我,我出不去。

她置身黑暗,使勁拍打,卻是徒勞無功,分明什麽都沒有,暗黑無界,可用力時,又處處受阻。

“玄燭師傅,李木魚看起來像陷進夢裏了,只能靠您了。”

“試過了,根本進不去她的夢元。”

“怎麽會?”

她清楚地聽見他們急切的交談聲。

“李木魚,不要害怕,讓自己冷靜下來。”李星瀚的聲音變地柔和,如風過耳,令人歡喜。

她也察覺自己的手被誰握住,這分散了她慌亂的心神。

“李木魚,你不是說我們要找個地方一起種菜嗎?玄燭師傅帶了些菜種子回來,好像有青菜,辣椒,西紅柿,茄子,我還挺好奇你要怎麽種呢。”

李木魚還真就想着在哪裏種,要怎麽種,怎麽澆水的事情。

這一下,她神色開朗,一睜眼,就醒了過來。

她慌張地看着圍在她跟前的李星瀚與站在他身後的玄燭,開口竟是微弱的聲音,“我發生什麽事了?”

“你暈倒了。”

玄燭咳了一聲,李星瀚趕忙松開她的手,抱歉道,“不好意思,太擔心你了,冒犯了。”

李木魚倒是嘴角挂起,臉上緋紅。

“好點了嗎?怎麽回事?”玄燭背手在身後,一本正經地問她道。

李木魚支肘側身起來,“師傅,我是不是練地走火入魔了?我剛剛都出不來自己的夢元,好像被困住了。”

“你先歇會兒吧,師傅也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容師傅好好想想。”

說罷,他轉身離開出了她屋。

黑米從地上跳到她身邊,像覺得抱歉頂着腦袋在她身上蹭啊蹭。

李木魚仍被夢元當中所見所聞影響着,她抱着黑米,失落道,“我還有一件事沒做,如果我能回去的話,我想把他們都安葬了。”

“誰們?”李星瀚警惕地追問。

李木魚卻搖搖頭,“沒什麽,或許那就是一個夢,或許是我走火入魔了。”

“李木魚,你可以告訴我的,有讓你感到不開心的事,可以向我傾訴。”

李木魚期待地看着他,“我到了一個嬰兒嶺的地方,嶺子上,到處都是被丢棄的嬰兒。”

“嬰兒嶺?”李星瀚茫然。

“嗯。”李木魚肯定地點頭。

“在那兒發生了什麽事?”

李木魚努力回想,卻記不起後面的事兒,她只記得當時的感覺,“好像也沒什麽事,但是就是看到許多嬰兒,我應該要把他們都安葬的,那場面太震撼太凄慘,我不能袖手旁觀。”

李星瀚只覺得她荒唐,他收起好奇,“或許,你還真是修煉地走火入魔做了個噩夢。”

他松了口氣,以為能從她身上發現點兒什麽,卻毫無收獲。

好在有驚喜,與她牽手,竟能恢複他的靈力。

不過這是很危險的事情,雖平常時玄燭無法探查感應靈力,可一旦入夢元,他是誰便暴露無遺。

李星瀚調整心情,問她,“等你休息好一起去種菜吧?我想換換口味了,一日三餐都是白米粥都快把我吃吐了。”

“嗯,我緩一下就去找你。”

他起身離開,聽見身後她對黑米說,“不管你的家人是弄丢了你還是将你遺棄,都沒關系,我會成為你的夥伴好好照顧你的。”

聽她這話,李星瀚臉上泛起微笑,溫暖是怎樣的感覺,他在此刻有了答案。

從她那屋出來,李星瀚卷起衣袖,近日來都習慣穿玄燭的袍子,雖然這布料有些粗糙,但有的穿比什麽都強。

玄燭獨坐屋檐下,浮空着身體盤坐在圍欄上,他低頭凝思,見他得空,問他道,“你是怎麽把小魚兒帶出夢魇的?”

李星瀚單純目光回頭看了眼,明快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擔心她陷在噩夢裏,就想着她讓她轉移注意力試試,看來還挺有用。”

玄燭意義深長地仰天嘆了聲兒,“看來她的那些夢,已成了她的心魔。”

李星瀚疑問,“李木魚的夢怎麽了?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但願那不會成為禁锢她的枷鎖。”

玄燭從圍欄上漂移開,雙腳穩穩落地,轉身進了屋。

李星瀚思忖着他模棱兩可的話,李木魚身上到底還有怎樣的秘密?

她換了衣服出來,是白色藍色棉布塊補起來的衣裳,李星瀚看着她寒酸的樣子,提議道,“我的傷好差不多了,改日我們一起去鎮上轉轉吧,給你買新衣服穿怎麽樣?”

李木魚心裏歡喜,轉而又恢複平靜。

她在他身邊蹲下,拿起他身邊放着的菜種子,往他挖的坑裏灑下去。

“你哪兒來的錢買東西呀,買新衣服很貴的。”

她捧上土将種子覆蓋,舀一瓢水給淋上,“其實,我想問問你,剛才為什麽要牽我手呢?”

李星瀚愣了一下,解釋道,“你別多想,我只是覺得你那時需要人拉你一把,玄燭師傅說了無法進入你的夢境,我就瞎試試。”

“哦。”李木魚應道,轉而又活潑開朗口氣輕快,“總之謝謝你。”

李星瀚笑了笑,接着道,“這麽大地方我們都可以用來種菜,把種好的菜拿去集市上賣,這樣不就可以換錢了嘛。”

“你說的也是。”她更積極地刨土,“放心吧,我們一定會大豐收的。”

“我再去拿些水來。”

等李星瀚打了水出木屋,雖隔着幾米遠的距離,他還是看見她擠弄手指往地上滴血。

他趕忙過去,“你在幹嘛?怎麽受傷了?”

李木魚忙收起手,将手藏于背後,面帶假笑,“不小心被紮破了,沒事。”

李星瀚反問,“你不是說從不會受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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