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燃燒的村子
燃燒的村子
“小魚兒!”
睡夢中的李木魚被外頭的聲音給拽了回來,她離蘇新越來越遠,直到失去視野見不到她。
“小魚兒,起了沒?”
任聽白的聲音更近,仿佛掀開門簾子,就能看見他。
李木魚睜開眼,頭腦清晰,心裏卻還餘留在夢裏的情緒——憋屈的氣憤。
她還顧不上回任聽白的話,沉着思緒以抓取腦海中關于方才夢境中所經歷的記憶片段。
那些正在逝去的記憶她能感覺得到,明明還有畫面,當一追溯,就沒了。
李木魚凝眉不解,為什麽又會忘了?
任聽白在外面叫她,“小魚兒,還沒醒嗎?”
她這才反應過來,回他道,“哦,起了。”
“那就好,還擔心你又‘昏迷’了呢。”
李木魚利索起身,兩三下疊好被褥收起來,弓着腰出去。
清晨空氣中盡是草木的自然芬香,聞之心曠神怡。
李星瀚在一邊舒展身體,聽見她的動靜,他特意扭頭看過去,“昨晚睡得好嗎?”
被他一問,李木魚頓時定在車頭不動,懵懵地看他,他一身幹練的窄袖長袍,下擺提起別在腰間,黑緞絲帛的腰封束緊了他的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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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木魚定睛細看眼前人,知他是何俊秀的模樣,可看他時,他的方方面面她都有留意,莫名地,看他竟有距離感,那種距離,是她渴望擁有的朦胧情愫與維護友誼的清醒的碰撞。
他是李星瀚,可為什麽會覺得他那麽遙遠?李木魚對此感到困惑。
她木木地下了車,朝他走去,想要驗證是不是自己還未睡醒因而腦袋不清晰。
李星瀚停止動作,見她奇怪的模樣,轉身來好奇盯視她。
李木魚走近停下,目視他胸膛的位置,擡手戳了戳他的胸口。
“你夢游?”李星瀚靜立不移,心血卻在此刻沸騰,他凝視着她,任她胡鬧,也想知道她想幹嘛。
李木魚戳了戳他感受他身體的實感,又握拳錘了錘他,像一堵牆一樣。
她這才擡頭,對上他的眼睛,“為什麽我看你感覺你明明在又怎麽覺得你不在?”
“你在說什麽?”李星瀚忍受着身體的躁動不安,也暗自埋怨凡人這副軀體缺點真夠多的,動不動受傷就算了,竟然還有非理智能掌控的時候。
我喜歡你…
李木魚差些就說了出口,卻在緊要關頭低下頭,悄悄挪動腳步後退,與他拉開安全距離。
原來只要心裏克制住,他就還是他,是真實的李星瀚,不是她憧憬夢寐以求的懵懂愛戀對象。
“咳咳…”幄帳門簾處,玄燭單手背後挺身而立,故意咳嗽打斷他倆,“那小孩兒恢複了點兒意識,你倆誰去取點兒水來,另外,找些木柴架個火堆,煮點兒吃食大家一會兒吃。”
李木魚急接話,“我去撿柴火吧。”
李星瀚略微尴尬地直行前進,刻意錯過李木魚,“我去取水。”
一陣子忙活後,火爐子上架上小鍋,李木魚倒上水等待煮沸,待水開冒泡,她灑了一把米進去。
一向都不煮飯的,可此刻專注于做這些事兒,令她感到舒服安定。
她時不時地往裏看,想去瞧瞧那小孩兒現在怎麽樣了。
一想到他骨瘦如柴的可憐樣兒,李木魚回到車上,又取了些幹棗枸杞下來,一同放粥裏煮。
“小魚兒,進來一下。”
裏頭傳來玄燭叫她的聲音。
“好,來了。”李木魚最後攪拌一次米粒,這才丢下這頭跑過去。
幄帳裏,任聽白盤腿坐在男孩兒頭前,玄燭與李星瀚則一人一邊在男孩兒兩側。
李木魚問,“怎麽啦師傅?”
“你也坐下。”玄燭點頭示意道。
“趁這孩子恢複了點兒意識,我們去探入他的靈識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李木魚疑惑地手指自己,“我們?還有我?”
她急揮雙手,“我恐怕不行。”
玄燭阖上眼,“大星這麽短時間都掌握要領了你幾年的修煉難道還不如他?”
李星瀚沉靜目光看着她,和聲靜氣,“因為是小孩兒,所以相對容易些,師傅叫你試試,沒關系的。”
“那好吧…”
李木魚挺直腰背,擺放雙手于雙膝上,閉眼清念,默頌靜心訣。
可她像迷路了一般,在其中四處追尋,視野內仍是漆黑一片。
她知道自己失敗了,有些煩躁地撓了撓臉,再一次追尋,仍無結果。
待她睜開眼,對面任聽白睜大着眼正看她。
任聽白誇張做口型,“你,失敗,了?”
李木魚點頭,與任聽白一起耐心等其他兩位。
時間未免有些久,她擔心粥煮沒了,便蹑手蹑腳起身出去查看。
粥都煮好了,他倆還不回來。
李木魚不禁想,大概是玄燭在裏頭給李大星上課?
待裏頭傳來聲音,李木魚暫時将小鍋取下來放到一旁,又灰溜溜跑回去。
玄燭與李星瀚激烈讨論。
玄燭疑問,“他們抓小孩兒做什麽?”
李星瀚面色凝重,認真思索,“萬冬城此前有沒有過這種事情發生?”
玄燭搖頭,“從未聽聞,方才所見,實在駭人。”
任聽白一頭霧水,左看看右看看,着急問,“發生什麽事了?”
李木魚也懵懵地問,“怎麽啦?”
李星瀚耐心訴與她道,“這孩子與母親在河邊浣衣時被一男子給敲暈抱走了。”
玄燭接着說道,“他們似乎在一個廢棄的石材洞裏,裏頭關了不少他這個年紀的孩子,哭聲震天,洞裏臺子上,還有孩子的屍體…”
“什麽!”
李木魚與任聽白異口同聲,都一副震驚的樣子。
李星瀚繼續道,“這孩子還算機靈,趁着出去解手,得以逃脫,一路上跑回來,應是前頭那村子裏的。”
“那豈不是他回不了家了?”李木魚倍感疼惜,“他們村子的人都死了…”
“先冷靜。”玄燭沉聲道,“我與大星已經給這孩子做過驅夢了,那些被抓走的痛苦記憶不會再困擾他。”
“待會兒,小白留下來看着他,我們三個再去村子裏看一看,萬一還有幸存的村民的話。”
李木魚鄭重點頭,“好。”
玄燭蜷指生成一個氣彈往她腦門彈去。
瞬間,李木魚叫苦,“啊!”這一下有夠她受的,皺地臉半天緩不過來。
“叫你認真些你認真到哪兒去了?”玄燭指責道。
“我說了我不行嘛!”李木魚反嘴。
玄燭起身,繞過她出去,“你說你不行,你當然不行,你怎麽不說你一定行!”
“哼!”李木魚氣惱,“明明就是不是修煉的材料,祖師爺爺又不是沒跟你說過。”
“休要把你祖師爺爺搬出來壓我一頭。”
李星瀚從中調和,“你倆怎麽還吵起來了?”
填飽肚子後,玄燭在營地附近點了熏香,以防他們不在任聽白出意外。
“北賈村。”李木魚一字一字念出村門樓上的字。
“有北就有南,應該還有個南賈村吧?”
“或許吧。”玄燭嘆息着說道。
眼前的凄慘場面,叫所有人心生哀憫。
李星瀚半遮面綁上一塊方巾捂口鼻,他随手遞給李木魚一塊方巾,“系上吧,以防萬一。”
李木魚仰頭看着他,“給師傅吧,我不用。”
“我有啊。”玄燭接話道。
三人再探這北賈村,心情格外沉重。
“分開搜查吧。”玄燭提議安排。
可看見趴在地上已經屍變的軀體,李木魚突然心生悲痛,挪不動腳步。
玄燭剛邁出一步,察覺她不動,便回頭安撫她,“害怕就在這兒等我們。”
李木魚搖頭,“不是害怕。”
李星瀚輕聲,“你在這兒給我們放哨,萬一有人來的話。”
李木魚被他倆強制安排在村口等待。
她放眼眺望這寬敞街道的盡頭,期望着這街上有活動的痕跡,哪怕是一只老鼠,又或者,風吹起樹葉,總不至于死寂沉沉,整個村子都死了。
玄燭借以輕功瞬移于左邊一排的人家進進出出。
李星瀚利落闊步穿行于右邊一排的人家。
兩人皆無功進出,沒有一點兒傳喚她的跡象,李木魚知道了,是他們沒有發現生還者。
她毫無察覺地淚濕了眼眶。
到底是怎樣的天災人禍導致整個村子的人都死去?
這裏,是那個男孩兒再回不去的家,他的母親或許在失去他的絕望中遭此大難,那是多悲劇的事情,那些人兒,該多可憐。
玄燭先回來,很遺憾地搖搖頭,“沒有生還者。”
李星瀚從街道盡頭那戶一路奔跑回來,氣喘籲籲,“沒有發現。”
玄燭回頭,望着這村子,“大部分逝者已經在屍變了,我想,我們既然經過,不妨送他們一程。”
“嗯。”李木魚與李星瀚齊齊點頭。
玄燭從腰間小袋子裏取出一包東西,“尋蹤香,每個逝者身上都留一點兒,不知道夠不夠,就從最後面的人家開始吧,萬一不夠,前頭的,我們自己扛出來。”
李木魚疑問,“師傅,這是做什麽?”
李星瀚解釋道,“已經屍變了,為不造成更多影響,得燒了這裏。”
李木魚瞪大了眼,吃驚不已,“這裏,要全部燒掉嗎?”
一具具屍身在玄燭的念力牽引下從空中飛來落地,整齊排列一排,又一排,胖的,瘦的,年輕的,還有年邁的,還有孩童…
李木魚背過身去,再看不下去。
天空降落屍雨,是無辜者的生命。
空氣中溢出火油的氣味兒,火光起,驟然間大火熊熊。
炙熱的溫度炙烤大地,燒毀房屋,沖天蔓延,吞噬一切病與邪。
李木魚忍不住抽泣起來。
而手忽然被牽住,她驚奇轉頭,李星瀚立于她身旁。
他說,“讓我們送他們一程吧。”
以神明的名義,頌念祝福,往生無病亦無災,一生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