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天太黑,我害怕
天太黑,我害怕
“師傅,北賈村這事兒我們要上報給官家嗎?”李木魚跟在玄燭身側好奇問他道,幾人正往營地走。
玄燭低眉垂眼靜默數秒,這才開口,“我會發信把消息傳出去,此事事關重大,是得官方介入調查,我們也不該介入太多。”
村子都給人燒了,還說不該介入太多?這純粹牽扯其中了才是吧。
李星瀚端臂身前,擡手抵住下巴暗自思忖,悠悠道出自己的想法,“能一時間讓全村人身患惡疾的可能性并不多,莫非是集體飲水出了問題?我們倒是可以稍微調查看看。”
“倘若真是水的問題,那沿路流經之地,都難以避免這場災難。”
玄燭兀自終止他的推測,“先回去看看那孩子的情況吧,看能不能從他那兒得到點兒線索。”
李星瀚又顧慮問,“若是孩子問起回家的事兒該怎麽說?”
“你倆想想吧,你倆比較有經驗。”
玄燭說完,一個闊步走在前頭,留他倆獨處的機會。
李木魚與李星瀚面面相觑,下一秒又都別過臉,因那一個突然的對視而心思翻湧。
李木魚小聲,“師傅說的經驗是指什麽經驗?”
李星瀚與她走在一起,了然于心玄燭的話,“師傅的意思,你無父無母,而我不知打哪兒來,讓我們開導那小孩。”
“哦哦。”李木魚呆呆點頭,還真認真思考起來,靈機一閃,她輕快道,“你倆幹脆把那孩子的記憶清空得了,省得他難過,然後像你一樣,重新開始新的人生。”
李星瀚默默嘆息,“清夢師要是有這等能力,那該多可怕。”
“那你不是跟師傅一起,都抹去小孩兒被綁架的記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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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抹掉,只是模糊轉換了那部分記憶,那孩子若醒了,我們稍加引導,他會認為是一場夢。”
李木魚恍然,“也對喔,不然的話,你們觸碰禁術,也會走火入魔的吧。”
“對了,一直忘了問你,當初你被秦霄手下那位術士給控制,你有沒有其他感受?知不知道自己被控制了?”
李星瀚搖頭,“什麽都不知道,意識停留在最後一刻,直到醒來。”
“但有一點兒可以肯定,那人能同時操控這麽多人,定是有什麽秘藥輔助。”
“想想也對,一直以來,青松派也沒哪位大師能同時進入多個人的夢元。”
李星瀚沉着思索,“其實,也不排除他一定是使用了青松派的禁術,仔細想想,能操控人的意識,首先他得先能控制到這些人。”
李木魚嚴肅點頭,“也有可能,那人是魔神的爪牙。”
李星瀚不禁發笑,“有意思,小小萬冬城,凡人修仙,竟有這麽多花樣。”
“倒也沒有什麽花樣啦,萬冬城分四大地界,北冥有靈,南修心大法,東原盛五行秘術,還有就是西毒傀儡。”
“但西邊的傀儡術一直只是個傳聞,因為極易被誤解與魔神有染,人人避之,只是不知道,還是有人鑽研此術,經過上次森林一戰,也算是領教了傀儡術的厲害,實在可怕。”
“南邊有你們青松派我理解,專習修身治世之法,東原五行是什麽意思?”
“我們現在其實還沒到東原的地界,等到了那頭,你會看到無邊無際的原野,起起伏伏,在那裏盛産各種各樣的礦金,不同礦金加以火煉,都有不同的用處,整個萬冬城官方的兵器就由他們打造,還有青松派要用到的法器,大都也出自他們之手,他們是很厲害的煉金術士,而蘇家,是東原最大的煉金家族。”
李星瀚想到此前在人間的觀望,實在沒什麽厲害之處,便輕視道,“聽着很厲害,實際上也就那樣吧,沒見過他們有多大能耐,也就那些活死人讓人吃驚,一旦控制,會是很大的麻煩。”
李木魚扭頭注視他,“你是想到什麽了嗎?聽你這話,好像也了解一些?”
李星瀚餘光一瞥她,輕聲道,“對于這座城我其實很陌生,一些推測,不過是在找到你們之前,我的所見所行所感而已。”
李木魚應和點頭,“也是,這世間有太多傳聞,聽起來都很厲害的樣子,但我長這麽大,到過那麽多地方,也沒見過太厲害的人,我甚至覺得他們都沒有師門裏的那些師叔厲害。”
“你們可算回來了,那孩子醒了一會兒了。”任聽白跑着過來,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招呼他們幾人。
玄燭瞬移進了幄帳。
其他三人也忙跟着跑過去。
幄帳裏,男孩兒抱緊雙膝縮在角落裏,恐懼充滿了他的眼,很是防備地擡眼看他們。
“求求了,放我回去…”男孩哭訴哀求。
李木魚小聲疑問李星瀚,“怎麽回事?他想起來了?”
李星瀚不明所以搖頭,也是為難。
玄燭蹲身在男孩兒面前安撫他,“孩子,別怕,你只是走丢了,做了一個噩夢,現在沒事啦,別擔心好嗎,你安全了。”
“我要回家…”
男孩兒瞬間淚濕了眼眶,口氣柔弱,又不知所措。
李木魚看着,一想到他再回不去,心裏就悲痛。
可該怎麽與一個想回家找母親的小朋友說那慘劇呢?
是不能說的。
李星瀚走過去,和顏悅色,向男孩兒伸出手,“你還記得回家的路嗎?”
男孩冷靜下來,點點頭,“嗯。”
“可以帶我們去嗎?”李星瀚問。
李木魚不解他的計劃安排,在他領着男孩兒過來時,李星瀚邀請她,“我們一起吧?”
兩人一人牽男孩兒一手再度往村莊走。
李星瀚輕快語氣哄問,“可以告訴哥哥你叫什麽名字嗎?”
男孩仰頭看他,削瘦的面容,卻一臉純淨天真,“我叫賈逢年,大家都叫我年年。”
李木魚也問,“那讓姐姐猜猜,你今年應該有十歲吧?”
男孩又扭頭來看着她,“我今年七歲啦,母親說可以上學堂啦。”
“可以跟姐姐說說你的父親嗎?”李木魚閑扯起。
男孩稚聲道,“父親早年外出打工,一直還沒回來,我也很久沒見到他了。”
李木魚不禁惋惜,“那母親辛苦啦,一個人撫養你。”
男孩兒提起勁頭,“不辛苦的,我會給母親幫忙的,父親說他不在,母親就由我照顧了,我會幫母親做許多事呢。”
李木魚輕快地甩一甩他的手,對此欣慰,“你很厲害呢,是母親的小英雄。”
“等我将來長大了,要上鎮上尋一份好的工作,努力賺錢在鎮上買棟宅子,母親說那裏日夜都有光亮,我想瞧一瞧天燈是什麽樣子,帶母親一起去看看。”
“嗯…”李木魚忍着心酸,有的話太難開口。
走到村口那條路上,大家都安靜走路不再閑聊。
李星瀚沉默着,李木魚抿着唇,那頭濃煙滾滾,吞噬天空,他們等男孩自己直面現實。
忽而,李星瀚開口,意味深長,“年年,你的母親她會一直在你身邊。”
“前頭為什麽那麽大煙?”男孩終于察覺異常。
他瞧着,思考着,慌忙松開他兩的手朝那頭奔跑過去。
曲折狹長的小道,黑煙滾燙伴随火星之處,是他的家。
“母親!”男孩不管不顧就要沖進火海。
李星瀚抱住他,任他在他身上掙紮。
“母親…我走丢了,我回來了…”
李木魚聽着男孩兒嘶聲裂肺的吼叫,再回來,她親眼見證大火掃蕩過整個村子餘留灰燼,滾燙氣息灼燒了周圍一切。
男孩掙紮嘶吼不停,他們倆也默默守護與等待。
直到入夜,餘留的火光成了這裏唯一的光亮。
男孩哭的累了,無力地癱軟在李星瀚懷裏。
“我要母親…我要回家…”
李星瀚沉聲道,“你們整個村子的人都得了一種病,我們來的時候,無一人生還,為了防止疫病傳播,我們特別送行了他們,你的母親,你知道嗎,她希望你能堅持振作,她希望你安然無恙好好的,她會化作風化作雨,陪伴你左右。”
男孩突就瘋癫了一般,揪住李星瀚的衣裳狠拽猛打,咬牙切齒發洩情緒,“是你們燒了我們村子,是你們将母親被大火燒死,你們是兇手!”
李木魚見狀,一把拽過男孩兒,“你發什麽瘋!我們明明救了你好嗎!”
李星瀚覆手于她手上,從她手中接過男孩兒的手腕,依舊和聲靜氣,“你現在想做什麽都可以,哥哥允許你生氣,但是有一點,我們不是兇手,我們還需要你的幫助一起找到兇手。”
李木魚深吸口氣兒平複心情,耐心道,“我知道你心裏難過,我也很難過,你失去了你的母親,我們倆也沒有母親啊,我們三個可憐鬼,就不要争吵了,我們一定要找到兇手替你的母親替全村的人報仇好嘛。”
男孩再次委屈咬唇痛哭起來,眼淚串成了線,滴落打濕了地面。
李木魚往前一步,注視着這慘淡灰燼,毅然決然道,“北賈村沒了,但我答應你,這裏不久後定能恢複生機,你一定要回來,要成為有能力守護這個村子的英雄!”
她狠咬手指,直至牙齒陷入血肉,血液溢出口中留下鹹澀的味道。
她指向地面,用力擠出更多血液滴落,“我,說到做到!”
“所以,你別哭了,我們一起尋找真相吧?攜以親人的期盼更強大地走下去。”
李星瀚凝眉看着她,該怎麽說她是好?
為一方土地,暴露自己血脈的秘密?
回去的路上,李星瀚抱着男孩兒,沒多會兒男孩便睡着在他肩上。
李木魚一言不發走在前面。
李星瀚看着昏暗視野中她的背影,叫道她,“疼不疼?”
“不疼。”
“手借我用一下。”
“不用了…”
李木魚知他的用心,她明明拒絕,可還是被他給抓到手。
那一瞬間,掌心有暖流流入心房,手指上的微痛消失,失落的心情,竟也在此刻舒緩許多。
李木魚羞澀道,“其實不用…”
“天太黑了,我有些害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