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很多時候, 事情的發展總是往自己相反的時候走去。
當喬橋在鋼架倒塌的那一剎那, 仿佛自己的的呼吸也跟着停止了。所有的一切, 在她跑過去的時候,所有的一切仿佛在眼前回溯了一遍, 如果倪子衿有點什麽事,自己寧肯倒在那裏的人是自己。
在一片混亂的舞臺現場, 伴随着灰塵和急救車的呼嘯聲, 喬橋看到了就那樣靜靜地躺在那裏的倪子衿,臉上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唇色也快要接近淡青色。眼眸緊閉, 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
鋼架沒有壓到她的身體,但支架上的鋼勾卻徑直穿過了她的手掌,掌心入掌背出, 喬橋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二眼。觸目驚心的傷口,和她衣服上, 手腕處留下的血跡刺痛了喬橋的眼睛。
倪子衿昏迷了。
喬橋覺得自己的靈魂好像和自己身體已經分離了。明明她張嘴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明明手腳都僵硬了,發着抖不知道該如何去觸碰到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的倪子衿,該如何的小心翼翼, 才能讓她不那麽痛苦一些?可是喬橋又能聽到自己在乞求救援人員, 求求你們快點救救她,我求你們了,她還能看到自己跪倒在倪子衿的身邊,親眼看到消防人員過來将鋼勾鋸斷, 從鋼架上分離。
她還看到醫務人員在給倪子衿做着急救措施,有人拿着擔架過來要将倪子衿擡上車,喬橋看着倪子衿的手沒有一絲力氣的垂下,終于在耳邊聽到護士在用英語急切的問:“有沒有她的家屬在!”
“我!我。”喬橋的意識終于回到了自己的大腦,紅腫着眼睛說,“是我,我是她的夫人。”
“家屬一起上車,患者情況很危險。”
喬橋全身都是冰冷的,她懵懂的看着倪子衿昏過去的臉龐,怎麽就這樣,怎麽就這樣了呢?明明在一刻鐘之中,她還如此的光彩動人,她站在最明亮的燈下,叫着自己的名字。
到了醫院,麻木的簽完手術同意書,喬橋一直握着倪子衿的另一只手,流着淚問她:“你的手怎麽這麽冰……”她低聲說,“沒關系,沒關系,以前都是你給我暖手,這次我給你暖着。”她将倪子衿的手放在自己手上,卻發現自己的手也冷如冰窖,沒有一絲溫度。她固執的将倪子衿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脖子上任何溫暖的地方,然而唯一滾燙的,就是她滾滾落下的淚水。
直到倪子衿被推進了手術室,喬橋一下子癱軟在地上,昏了過去,周遭的一切,她都不清楚了。
喬橋再醒來的時候,自己也躺在病床上,她剛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是黑的,什麽也看不見。但她還是一下子坐了起來,摸索着就要下床。
“倪子衿,倪子衿呢?”眼前的世界慢慢清晰了起來,喬橋看到鄒姐擔憂的在自己面前,攔住自己想外面沖的動作,“喬橋!你冷靜點!”
“我要如何冷靜?”喬橋的聲音變得暗啞,雙手仍舊在止不住的顫抖,她把臉埋進自己掌心,壓抑的嗚咽哭了出來。
“你剛剛昏倒了,倪總的手術還在繼續。我已經通知了她家裏人,她父母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依托倪家的人脈,倪總會配備最好的醫療設備和醫生,喬橋,你別太擔心以至于自己身體先垮了。”鄒靜之按住喬橋的肩膀,即使心痛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她能做的已經全都做了。
“你要挺住,喬橋,現在倪總身邊有你在,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鄒靜之嘆氣,話雖如此,但是她知道,喬橋心裏肯定萬分煎熬。
“所有的節目,通告,我都不上了,給我停掉,違約金你從我這拿。”喬橋擡起了頭,眼眶通紅,“在倪子衿沒好之前,我不會離開她身邊半步。”
“好。”鄒姐自然會同意。
喬橋起身就往手術室走,她說的,她不想離開倪子衿半步。即使是她在做手術,自己也要在外面守着她。
這次倪子衿在英國受傷的事一傳回國內,馬上引起了軒然大波。季青臨幾乎是在知道的第一瞬間就開車去了淩家,直接踢開了淩家的大門到淩洋的房裏把淩洋揪了出來,惡狠狠的問他是不是他。
只要淩洋敢回答一個是字,她能馬上不看淩老爺子的面子把這孫子給滅了。
結果淩洋一臉不知所措,就好像根本不知道季青臨在說什麽,在了解事情的始末後用性命擔保絕對不是自己,季青臨再三逼問,淩洋都是不知道。
雖然在新聞中,已将是有人故意對鋼架做了手腳的事情壓下,但是季青臨自然是知道的。她不明白,除了淩洋還有誰這麽痛恨倪子衿的,簡直就是玩命!
倪子衿的手術,足足做了十個小時。
手術了多久,喬橋就在手術室外等了多久,期間無論是鄒姐怎麽勸她去休息她都不願動半步。
直到手術室的燈熄滅,倪子衿被推了出來,喬橋才再次沖上去,緊握着倪子衿的手。
倪子衿還沒醒,自然無法回應她,臉色還是那麽的慘白。
當看到倪子衿的那刻,喬橋就忍不住一直哭,她以為自己已經哭到麻木,沒有眼淚,醫生看着她說:“手術很成功。”
手術從半夜直到第二天的上午,喬橋的臉色憔悴,眼裏全是血絲。
鄒姐勸她去休息一下,喬橋固執的說:“我一定要等倪子衿醒過來。”
醫生過來找到她,“你好,是病人家屬嗎?”
“我是。”喬橋擦了擦自己的眼淚,勉強打起精神。
醫生的語氣嚴肅:“好,雖然手術成功了,但是還是有些事我需要告訴你,可能會難以接受,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喬橋低下頭,“請說吧醫生。”不管是怎樣,只要人活着,她想別的自己都能慢慢的去消化。還有什麽能比活下來更重要?
“這次的貫穿傷,傷到了她的手部神經。雖然手保住了,但是以後她的右手都恢複不到從前的狀态。”醫生怕說專業術語喬橋聽不懂,直接用很通俗的話表達了出來,“可以說,她的手部力量也會大不如從前。當然,複健可以幫助她盡快的恢複,或者以後多鍛煉左手的力量。”
醫生又說:“但是你要知道,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如果患者當時沒有下意識的退後用手一擋,鋼架指甲砸到她的脊椎骨,可能下半生就廢了。”
醫生的話,宛若當頭棒喝,将喬橋愣在原地。
手……
為什麽偏偏是手。
喬橋記得,當時季青臨告訴過自己,倪子衿是地下拳場裏最出色的拳擊手,她一個那麽熱愛拳擊的人,右手不再有力量,不就是讓她以後再也無法碰觸到拳臺?
真的,很殘忍。
而且,一個慣用右手的人,忽然要重新練習左手并不是容易的事,還要告訴她,她的右手基本上用不了了。
喬橋不知怎樣對醒來的倪子衿開這個口。
守在倪子衿的床前,看着顯示器上倪子衿已經平穩的心跳,喬橋将倪子衿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低聲說:“你照顧了我這麽久,也該是時候讓我照顧你了。”
她就這麽坐在床邊,情緒崩潰又怕吵醒了倪子衿,只得咬着牙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哭。喬橋覺得自己的心就好像裂成了兩半,那種撕心裂肺的痛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躺在這裏的倪子衿。
說什麽不幸中的萬幸,她都不要!她就要,完完好好的,哪裏都舒舒坦坦的倪子衿啊。
她要以前那個璀璨奪目的倪子衿,而不是現在,仿佛一碰就會碎的她。
喬橋真的太心疼倪子衿了,她低聲哭着說:“你為什麽就不能自私點?自己先跑啊……又要管別人又要管我,就是忘了管自己,你為什麽要這麽傻……為什麽……”
就在喬橋哭的不能自已的時候,倪子衿的左手忽然細微的動了動。
她的眼睛還沒睜開,唇邊卻已經溢出來輕微的呼喊:“喬橋。”
喬橋驚喜的擡頭,啞聲道:“倪,倪子衿,醒了嗎?醒了是不是,是不是醒了,嗯?”
她說話都變得斷續,有着重重的鼻音。
“喬……橋。”倪子衿正在費力的睜開自己的眼皮,全身的疼痛讓她暫時無法辨別自己的處境,身邊居然還有喬橋的哭聲,心中一陣慌亂,好不容易感到自己能完整的說一個句子,她艱難的問,“有沒有事,喬橋?你有沒有事,安不……安全?”
此刻喬橋再也忍不住,連話也講不出來,把頭埋進倪子衿的左手掌心放肆痛哭,她無名指的戒指冰涼瑩潤,喬橋頭抵在上面,終于明白了什麽叫做一生的承諾。
倪子衿她以為自己還在事故現場,她以為自己和她一起在,醒過來的第一句話,不曾不關心自己,就是問自己是否安全。
喬橋真恨不得現在躺在那兒的人是自己,但那人現在是倪子衿。就如同醫生所說,喬橋沒有看到她的右手有任何的動作。
倪子衿許給她的承諾,她也同樣交換了自己的誓言。喬橋想,縱然倪子衿的右手一輩子恢複不了,那自己就成為倪子衿的右手,一輩子為她提重物,做一切右手完成的一切。
只要她能做到,喬橋願意。
喬橋哭的不能自已,上氣不接下氣,哭的倪子衿的心中越發慌亂。
“喬橋,喬橋,哭什麽?別哭……別哭。”倪子衿舔了舔幹涸的唇,只恨自己為什麽不能睜開眼睛,難道是傷到眼睛了?她試着活動着自己的手,左手和喬橋的手緊緊相握,濕潤着的,是喬橋的眼淚。
而她的右手,毫無知覺。
右邊的手臂劇痛傳來,只要她試着活動,但是右手始終,仿佛不屬于自己了一般。
口腔裏有甘甜,是喬橋在小心的給她喝水,倪子衿的嗅覺也恢複了,聞到了醫院的消毒水味,馬上明白自己肯定在醫院。
倪子衿好像擡起手來給喬橋擦擦眼淚,為什麽手……就是擡不起來。
眼中的視野終于有了微弱的光亮,喬橋用毛巾幫倪子衿細心的擦了臉,擦了眼睛,倪子衿終于能夠慢慢的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夜之間就消瘦了的喬橋。
她下巴都尖了,裏面的禮服都沒換,外面罩着一件外套,憔悴,雙眼紅腫,淚水還在不斷的落下。
倪子衿勉力讓唇角勾出一個小弧度:“你沒事就好……”
她這話一說,喬橋哭的更兇了。
倪子衿想伸出手去給喬橋擦眼淚,臉上的表情卻微怔。
“喬橋。”倪子衿極緩慢的将目光放到自己的右手上,手掌包着紗布,有縫合的痕跡從紗布處露出來,她很茫然的将目光又轉回喬橋的臉上,“我的右手,好像沒知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