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即使這個早晨, 沒有人會有心情在意自己是否溫飽, 倪子衿還是做好了早餐, 讓所有人都坐在了位置上。往常在徐樓雨身邊本屬于鬧騰的季青臨的位置，是一臉凝重的徐姨。

回到家裏, 倪子衿已經将自己的情緒都掩藏起來，又變成了那獨當一面的模樣。喬橋幫她将吃的端上去, 把倪子衿按在座位上, 不允許她再用自己的手，又到廚房裏找到了熱敷的暖包給她蓋在右手手腕上。

徐樓雨除了昨晚上唯一的一次情緒發洩，之後就再也沒有明顯的情緒波動。徐姨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 喬橋在她和徐樓雨兩人之間看了又看，放下了碗筷，說：“徐姨, 你先不要急，咱們等會兒和律師見過了面再看這個事還有沒有餘地。”

話雖如此, 喬橋心裏也沒底, 又能改變什麽呢？

“哎，好，好。”徐姨忙不疊地說, 手足無措地拿着自己的筷子。徐樓雨在一邊默默地吃着, 喬橋也只是機械性地往自己嘴裏塞食物，嘗不出什麽味道。

就昨晚上被那些人一通亂拍，現在網絡上已經指不定鬧成了什麽樣。喬橋以前就不在乎網上說了什麽，現在更加無心去管, 她和鄒姐說明了這邊的情況，這段時間不會再有任何的活動。

飯後，徐姨看到徐樓雨沉默着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走到客廳裏，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是忍不住滴落下來。喬橋慌忙地上紙巾，“徐姨，你別哭啊你，哎，這。”

“小喬，小倪，你們一定得幫幫小季，一定要幫幫她！”徐姨緊緊攥着倪子衿的手，痛苦的神色在眼中浮現，“這一切都是我不好，若當時沒有把小雨留在樓源的身邊，若我将她的撫養權拼盡一切争到手，這，這些都不會發生……”

倪子衿做到徐姨的身邊，嘆口氣說：“徐姨，這并不是你的問題，現在我們想以前的也沒用。”

之前徐姨的條件在那裏，争不到徐樓雨的撫養權所以讓徐樓雨判給了樓源，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誰都無力改變。誰又會知道後來的幾年會發生那些事情？

誰都無法預料的。

徐姨一手捂住自己的心口，茫然說：“他死了，……他該！當我知道他是如何毒打小雨的時候，我比誰更希望這個混賬死。小季是個好孩子，我知道的，現在該怎麽辦，又能怎麽辦？”

徐姨說：“她還這麽年輕，怎麽能讓她年紀輕輕就……”

她沒再說下去，喬橋也垂下了眸子，沒說話，她不知道該如何接下這句話，去掀開那殘酷的事實。

即使你殺的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那又如何呢，這就是罪，這就是有罪，必須承擔後果。季青臨是，所有人亦是。

“現在聯系不上她了，這才是最麻煩的。”倪子衿輕聲說，“等警察看過了監控錄像後，結合驗屍結果和所有的證據，很快就會确定季青臨就是……兇手，殺人逃走，比自首判的久。”

喬橋的心被倪子衿的話說的一跳一挑的，最後沉了下去。

徐姨擦了擦自己的眼淚，淚眼朦胧說：“這孩子怎麽走了呢？啊，到底走哪兒去，是不是不回來了？”

“季家已經為她找了最好的辯護律師，但是能做的只不過是争取減刑，你們都知道，脫罪是不可能的。”倪子衿頓了頓，“季青臨不是個懦弱的人，即使她做了這樣的事，要承擔的後果她自己心裏明白……我相信她會自己回來。”

喬橋說：“……回來？回來我們還會見到她嗎。”

徐樓雨的房門突然打開，她走到了客廳，直直地盯着喬橋說：“徐樓雨會回來的。”她說的很肯定，就像是季青臨和她保證過一樣。

喬橋和意識到什麽一樣，猛地拉住徐樓雨的手：“她是不是和你聯系了，是不是？小季現在在哪兒，啊？快讓她回來！”

徐樓雨沒有推開喬橋的手，卻慢慢搖頭，“她沒有找我。”

“……是我找她了。我讓她回來，給她發了一晚上的消息，我說——”徐樓雨話說的流暢，另外一只手正抓着手機，眼裏有了光亮，仿佛是做了什麽決定一般。

“不管她會怎樣，我一定會等她。所以，她要回來。”

喬橋和倪子衿一起去事務所見了律師，律師所說的和倪子衿說的大致上相同，說以季青臨的情況來說，判刑結果在五年以上，他只能盡全力讓法官減刑，但該有的絕對免不了。

去完事務所回家的路上，喬橋覺得自己心情更沉重了，怎麽笑都笑不出來。

倪子衿在等紅綠燈的間隙轉過頭去看她，卻最終發現自己也不知道如何面對這結果，兩人只好沉默着。在離家沒多遠的地方，倪子衿突然說：“你好奇麽？”

“什麽？”

“徐樓雨的身世。”倪子衿眼沉沉地望向前方，“徐樓雨應該是知道自己生父是誰的，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一個什麽人，竟然提不得。”

“你的意思是……”

“不能提，那就是身份不一般。按照之前知道的，徐樓雨的生父已經離世，又與你父母相識，究竟是誰。”倪子衿的眉心皺起來，想不通透。

“我不清楚，周邊好像沒有這種條件的長輩。”喬橋說。

“是啊，沒有。”倪子衿思索着，“你想，要是什麽身份的人才能讓人提都不能提？”

喬橋慢慢睜大了眼睛：“有錢的人千千萬，誰不能提？除非是背後有點權勢的，或者是有軍銜……”

軍銜？

喬橋看着倪子衿，就見到她微微點點頭，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收緊，“我倒是認識一位老爺子，符合這種背景。”

“這種話，千萬不能亂講的。”喬橋趕忙搖頭，壓了根手指到倪子衿的唇上。

“我知道。”倪子衿在她柔軟的指腹吻了吻，輕聲說，“不過是猜測罷了，她們不提，我們就不用問。”

當喬橋和倪子衿到了小區門口的時候，發現樓下停着一輛警車，車裏卻沒有人。喬橋心裏一驚，和倪子衿對視一眼，就肯定是警察過來找她們了。

剛到家門口，就看到站着兩個身穿警服的警察，正面面相觑。應該是敲了門沒人應答，還沒走。看到她們回來了，忙走過來說：“我們是來問問你們是否有季青臨的線索，已經确定了季青臨就是兇手。”

喬橋輕聲說：“她沒聯系我們。”

那兩個警察又事無巨細地和倪子衿和喬橋問了好些問題才離去，走之前還說一旦有一點季青臨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時間報告警方。

倪子衿點頭應下，把人送走了。

這兩個警察一走，門就打開，徐樓雨站在玄關處靜靜地看着她們。

“你一直在這裏？”喬橋邊換鞋邊說，“聽到他們敲門沒？”

“聽到了。”

“沒開門？”

“嗯。”徐樓雨低下頭，“我不想看到警察。”

“警察不會走的，他們會留下小區樓下等。”倪子衿看着徐樓雨，“他們在等小季回來，你能聯系到她了嗎？”

徐樓雨搖了搖頭。

季青臨有意躲開所有人，現在誰也聯系不上她。

“她會回來的。”倪子衿沉聲道，“你在這裏，她一定會回來的。所以警方在這等着，他們知道在這裏能等到她。”

徐樓雨平靜的面龐這才出現了一絲裂痕，眼眸中浮現出痛苦和掙紮。

“別說了，誰也不好受。”喬橋輕輕拉了拉倪子衿。

從這件事發生以來，她們三個已經幾乎是連續三十多個小時沒合過眼了。

中途喬橋可能還睡着過一兩個小時，她醒着的時候倪子衿都是醒着的，肯定沒休息個什麽。今天晚上兩個早早地躺在床上，仍舊翻來覆去到大半夜，根本就沒辦法入睡。

喬橋忽然翻身坐起來，沒拉窗簾的房間裏鋪滿了皎潔的月光。她看到倪子衿也睜開眼睛看着自己，也沒睡着。

“我們讓小季走吧。”喬橋突然說，“讓她走吧，走的越遠越好，別回來了，也不要別抓住。”

倪子衿看了她半晌，坐直了身子将喬橋抱着，輕嘆一聲，“你在說什麽傻話。”

喬橋摸着倪子衿心髒的位置，深吸了一口氣才把話說出來，“每次想到這個事，是不是覺得心裏頭特別疼？也不是那種情情愛愛的疼，就是覺得不舒服。五六年的光陰啊，季青臨怎麽辦，小雨又怎麽辦？每次想一想，我總覺得要瘋了，要是我沒讓徐樓雨走那條路，要是我沒回去找手機，是不是就……”

倪子衿将喬橋緊抱住，“別說了，現在我們誰也不能再說如果，沒有如果。”

喬橋搖頭，“我想到徐樓雨好不容易才回國過上了好日子，小季卻出事了我就覺得難受，難受的要死，更別說徐樓雨的心裏，還有季家二老，可怎麽辦。”

“我知道，我知道。”倪子衿能做的，只是将自己的懷抱裏的溫暖給失控的喬橋。

“就讓小季走，然後我們再把徐樓雨送出去，這樣好不好。”喬橋的手緊緊抓住倪子衿的小臂，“不然——”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突兀響起的急促敲門聲打斷了。

這聲音穿越了房門，仍舊被她們聽到，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