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姓金,金子的金

第1章  我姓金,金子的金。

雲南大理雙廊。

四月,是旅游的淡季。

靠海的Somewhere客棧前臺沒人,一箱又一箱賣不出去的風花雪月啤酒堆疊成山。

昨個兒晚上劈了一夜的雷,今個兒白天就豔陽高照了,也是怪事。

落地玻璃窗上的光影燦爛斑駁,雙人沙發上斜躺着一人,穿着黑綠沖鋒衣,長腿肆意嚣張地搭在沙發一側,低着頭看不到臉龐,只有一只靈活的大拇指在手機屏幕上跟縫紉機似地噠噠噠點個不停,她偶爾擡下頭,朝着門口玻璃門盯着看,應該是在等人。

發完了微信消息,丁文嘉起身,對着廚房喊了一句:“甜甜,我走了,你給我告訴你們大老板,但凡讓我抓到那個女人,我不會放過她,年紀小手段倒是不少。”

廚房裏立刻傳出聲音:“嘉姐,老板今天真是進城裏買東西了,你留下吃個面呗,你最喜歡吃的肉醬面,我這……都快出鍋了。”

“不吃了。”丁文嘉反身挎上塞在桌子下面的背包,“他既然不忍心和那些女的斷聯系,那我只能和他斷聯系了。”

這話才說完,廚房裏立刻沖出來一個人影,看着年紀不大,二十出頭的年紀,方形臉,手裏還握着一柄大漏勺,她是客棧寒假招來的小前臺,叫陳甜,做事很麻利,從寒假一直做到四月份,前臺廚房都能幹,陳甜上手就攔,哄着丁文嘉:“嘉姐,有話好好說嘛,你和老板也……。”

“說什麽?他人都不在,出了事他倒是跑了,留我一個人在這兒,估摸着我要真和人家互扯頭發抓臉撓皮的,他還能樂得跟猴似的,他這人,沒有心的。”丁文嘉掏出手機屏幕,上頭是幾段微信聊天截圖,兩女人在虛拟網絡世界裏殺得紅紅火火,最後一句是對方發的一條“我已經定了四月十號的動車票了,到時候看看他到底選誰。”

今天不就是四月十號麽。

陳甜尴尬了,可雖然才來三個月,可丁文嘉姐對她一直很照顧,剛來第一天她就來生理期了,腹痛難忍,又不好和兩位男老板說,就一直撐着,還是嘉姐看出她不對勁,扶着她回房休息,又給她端茶送藥,替她頂了一下午的班。

陳甜嘴唇嗡動,小聲勸:“小三總歸是小三,哪有嘉姐大度,您放心,如果她真來了,要扯頭發撓臉皮的,我替你上。”

陳甜說得信誓旦旦的,就差拍着胸脯用命發誓了。

“不必了,我可不是一個會為了男人動手的人。”丁文嘉說完就走,毫不拖泥帶水,才推開客棧玻璃門,就和外頭要進來一人撞上了,來人是個女的,黑長的頭發,白色T恤,淺藍色闊腿牛仔褲,兩人對視一眼,丁文嘉卻突然不走了,她扭頭,站在客棧臺階上看着徐徐走到前臺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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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前臺反應也是極快的,立刻把大漏勺往身後一藏,鑽進櫃臺裏,十分公式化地問:“是入住嗎?”

“不是,”這白T恤語氣很是平淡,“我找人。”

“您找誰?”

“你們老板。”

外頭的丁文嘉耳朵尖,又或者說她根本沒走,聽了這話,又悄悄推開門進來,站在這兩人身後,陳甜看了一眼丁文嘉,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現下是淡季,又不是節假日,連送菜的都不來了,得靠陳甜自己騎着小電驢去買,這地方又偏僻,從小巷子裏進來得七繞八繞的,客棧就跟世外桃源似的,能來這兒找人的,不會就是之前給丁文嘉姐狂發微信想要上位的小三吧。

陳甜挺慌的,如實說:“我們老板進城去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呢。”她又偷摸摸看了丁文嘉一眼,鼓足氣問,“要不……您留個微信,他回來後,我再聯系您?”

她若是敢留微信號,陳甜一加,在和丁文嘉姐手機裏那個昵稱叫“小金子”小三微信號一核對,不就知道是不是眼前這位了麽。

誰曉得,這人反問:“微信?”

她似沒聽過這東西似的:“那是什麽?”她又說,“沒事,他不在,我在這兒等就是了。”

“那那那……小姐貴姓?”

“我姓金,金子的金。”

金子的金?

金子?

小金子?

媽诶,這姓氏居然對上了,陳甜頭更痛了,繼續去瞄丁文嘉的反應,丁文嘉很明顯也木楞了一下,看了一眼陳甜,示意她別多說話,這是要親自上的意思了?

這Somewhere客棧有兩位老板,大老板姓梁,傳說中的隐藏型富二代,天生招桃花,有了正牌女友丁文嘉後,也算是浪子回頭改邪歸正了,可過去的風.流債還有多少沒還清的,真沒人知道。

二老板宋戈剛好相反,不僅不拈花惹草,連正牌女友都沒有。

總之這倆人吧,一個熱愛酒吧轟趴,一個喜歡釣魚養花,可偏偏能從大學一直厮混到現在,也不曉得是怎樣的緣分。

陳甜眼瞧着後頭的丁文嘉眼神愈發狠戾起來,還是忍不住提醒這位金小姐:“金……金金金小姐,你可能要等很久哦,要不……。”

“無妨,我坐着等就是了。”金瑤擇了個舒服點的雙人沙發,正是丁文嘉之前躺過的。

陳甜內心像是有千匹脫缰的草泥馬在狂奔,好家夥,大堂總共三對沙發,六張可以坐的地兒,可偏這倆人挑男人和挑沙發的眼光一模一樣。

丁文嘉見了,反倒是不走了,她把背包往金瑤對面的沙發上一甩,順勢也坐了下來,金瑤擡眸,兩人恰好對上眼神,電光火石之間,丁文嘉突然露出一個無比燦爛的笑顏:“我也是在等人,你這對面沒人吧,我可以坐吧。”

陳甜一看,血腥,太血腥了,她這輩子也沒見過這樣大的場景啊,這倆人,一個狠中帶笑,一個笑中帶狠,真要撸袖子幹架的話,估計她哪個都撓不過。

“甜甜,你先回去煮面吧。”丁文嘉朝着不知所措的陳甜點了點頭,示意她進去。

“诶!”陳甜端着漏勺就回了廚房,掏出手機拼命給兩位老板發消息。

甜甜:梁哥,宋老師,快回來!出事啦!大水淹了龍王廟啦!

***

環海公路上,一輛車身滿是灰塵的深藍色小皮卡嘟嘟嘟一路颠簸,宋戈一邊開車一邊略帶嫌棄地用餘光掃視着坐在副駕駛的梁霄。

梁霄正掏出手機對着窗外拼命拍照發視頻,VUEVlog軟件打開,濾鏡選好,拍攝,加入背景音樂,點開微信群發,一系列操作一氣呵成。

宋戈想要開口說話,梁霄又把手機話筒對準唇邊,低沉的男低音,刻意又造作的溫柔聲線。

“洱海風光,可惜沒你。”

“你不能來,我就帶你看海。”

“好看吧,哥哥親自給你拍的。”

一個個對話框切換,梁霄也算是操作自如,發完最後一個,梁霄才點開置頂聊天的頭像,噠噠噠開始發微信,一邊發一邊皺眉。

宋戈總算是可以開口說話了:“微信怎麽不給你配個語音群發的功能?”宋戈單手把持着方向盤,現在是淡季,偶爾有騎着小電驢環島的游客,大多都是雲南本地大學生,趁着課少來玩兩天,女生居多,宋戈從她們邊上開過去的時候,引得女生們幾次側目,低聲交流:“真好看。”

宋戈餘光掃了一眼梁霄,又說:“早知道你這副德行,我真後悔把我姐介紹給你,我姐,三歲學跆拳道,八歲學搏擊,十四歲就能吓得班裏男同學寫保證書再也不揪女生頭發,從小到大,嫉惡如仇,你要是惹不起就別撩,撩到手了又整這出,還小金子?你是不是有小銀子小銅子等着呢?”

“丁文嘉又不是你親姐,她姓丁,你姓宋,姓都不一樣,你初中讀寄宿後都沒見過你養父養母了吧。”梁霄忽而也覺得自己說的不合适,立刻改口,“再說,和你姐在一起之後,我可就金盆洗手了,那小金子我是真不記得是誰了,你讓我去解決,可人家也不聯系我啊,我加她微信她也不通過,打她的電話還把我拉黑,就對着你姐叭叭叭的,我有啥辦法。”梁霄回完消息,又從褲兜裏掏出另一個手機,繼續拍環海的洱海風景,一邊拍一邊和宋戈說,“我說你開車能不能穩當點,我畫面都抖了。”

宋戈聽了,刻意往減速帶上一沖,整個車身哐當一抖,這小皮卡雖然是皮包肉,可也就薄薄一層,梁霄常開玩笑,說這玩意其實就跟紙糊的似的,經不住一撞的。

緊接着聽到後頭一響,宋戈立刻靠邊停了車,梁霄暗道一句:“壞了!”立刻也推門下車。

車後頭,原本碼放得整整齊齊的紅色玫瑰花被颠得橫七豎八的,皮卡的欄板也掉了下來,宋戈想重新去鎖欄板,發現鎖頭都斷了,他們客棧沒這種小皮卡,這還是找隔壁老王借來的,剛上手宋戈就覺得這小皮卡年久失修,可老王一直說沒事兒,不就運個玫瑰花嘛,能有多重。

水滴石穿啊,年久失修的鎖頭終于在這回來的路上報廢了,宋戈只能從捆紮玫瑰花的繩子裏扯出一截,穿過鎖頭,狠狠地紮了好幾圈,餘下的花是不會掉了,可這已經掉了的花呢。

梁霄臉都白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特意從花市拉回來準備給你姐賠罪的花,520支玫瑰花這得沒了一半了吧,”梁霄捂着頭,看着一直在收拾玫瑰花的宋戈,氣不打一處來,搡了宋戈一把,埋怨:“你說你沒事兒抖什麽減速帶啊?”

宋戈也攮了他一把:“你有我姐了你又發什麽小視頻給那些姑娘?”

梁霄跺腳:“客戶!那都是客戶!準備來雲南旅游的客戶!我不得吸引一下人家啊。”

宋戈冷笑:“對!你的客戶都是女的!”

梁霄指着滿地的紅色花瓣:“咋辦?”

宋戈一把拽着他蹲下:“咋辦?一起收拾啊!”

***

Somewhere客棧,大堂裏的古木色挂鐘滴滴答答地指向了十二點,中午了,該吃飯了。

陳甜看着一鍋煮好的醬汁發愁,這肉醬面,她是端出去呢還是不端出去,她掏出手機,看到Somewhere的客棧群裏梁霄回的消息,第一條是“放心,不出二十分鐘就到了”,第二條是“路上出了狀況,晚點回。”這倆間隔不過三分鐘,陳甜的心情可以說是一下上天一下入地的。

陳甜雖然內心忐忑,但還是硬着頭皮端着木托盤出去了,兩碗過完涼水的白水面,兩碗醬汁,一碟酸蘿蔔,還有一盤青菜,是早晨剛從客棧露臺上摘下來的上海青,脆着呢。

“金小姐,嘉姐,你們先吃飯。”陳甜低着頭,這倆人眼神都跟要殺人似的,她誰也不敢看。

金瑤點頭道謝,又問:“多少錢?”

陳甜擺手:“不要錢不要錢,您是客人。”

“三十八一份。”丁文嘉掏出手機二維碼,食指一戳,遞到金瑤面前,笑了笑,“掃碼就行。”

掃吧,掃了就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小金子了,還盯着老娘盯這麽久。

金瑤明白了,眼前的人根本不是等人的,這架勢,是想挑釁?

金瑤也跟着笑,只反問了一句:“您不是來等人的客人嗎?怎麽?你是這客棧的老板娘?”

“老板娘可不敢當,”丁文嘉靠着沙發背,“老板那樣的人,我不稀罕,已經踹了。”

“那您收錢,是不是不合适?”金瑤從斜跨小黑包裏摸出一張一百的人民幣,遞給陳甜,“幫忙找下錢。”

“喲,這麽複古呢?現年頭,用現金的人可不多。”丁文嘉一邊說,一邊奮力把醬汁砸進面碗裏,一雙筷子抄底翻天似地攪拌起來。

“怎麽?”金瑤也學着開始拌面,又緩緩擡頭,“那你們用什麽?廁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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