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們早晚會見面的

第19章  我們早晚會見面的

又是來找金瑤的?

梁霄這次可警惕多了, 想到宋戈之前對肖金枝說的那番話,既然住了店,那就是店裏的客人, 既然是客人, 那咱就得對客人負責。

梁霄裝模作樣地掏出一支黑色水性筆, 像是在抄寫什麽,一邊寫一邊擡頭看時間:“我們這兒可是正規店, 我登記一下拜訪時間,你先報個名。”

“哦, 我是雲南艾格斯信息技術有限公司總經理兼市場部……。”

“名字。”梁霄用筆尖輕輕敲了敲臺面。

來人幹咳一聲:“辛承, 辛苦的辛,承受的承。”

辛承?

宋戈本來也想下來看看的, 還在樓梯上就聽到這人名諱,像是打開了一個記憶匣子,過往許多事一股腦地全往他腦子裏竄, 他聽到梁霄一本正經的口氣:“我還得打電話問下金小姐, 你在大堂坐一會兒。”

宋戈看着那一身白衣服的辛承往沙發那邊走,下意識地竟然想轉身逃走, 可才轉身, 他就被梁霄看到了:“宋老師下來了?得,剛好金小姐房裏電話沒接,你上去問一下呗, 有人來找她,叫……。”

宋戈扭頭, 恰好和辛承打了個照面, 辛承原本正要坐下,看到宋戈突然渾身僵住了一樣, 屁.股墩還撅着,眼睛抻得直直的,直勾勾地盯着宋戈看。

倆人就這麽姿勢奇怪地互相盯着看着,誰也不說話。

宋戈愣了許久,才喊出一聲:“幹爹?”

“幹爹?”梁霄瞪大了眼,“人家最多比你大五歲吧。”

***

早些時候,金瑤還鎮守昆侖,受天帝之命招攬天下間能力出衆的神獸和靈獸入天界定居,可偏有覺得人間自在不肯走的,便圈地自治,久而久之,形成了東北長白和西南滇池兩大群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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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多,就得有個領頭的。

長白山以九尾狐族為首,當家人姓胡,多領走獸飛禽,西南則以辛家為翹楚,衆悅誠服,多轄水族兩栖。

鼎盛時,還有北胡南辛的說法。

辛承原本是洞庭湖裏的一條小巴蛇,也是陰差陽錯來了滇池,落地生根,愈發成氣候,如今領滇池一衆老小和人類相處得還算是湊合,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再忍忍的原則,辛承手下族類支系越來越多,管的事兒也越來越雜,若不是昨日收到了金瑤急信,這時候,他應該在電腦桌前瘋狂回郵件呢。

信息社會就是好,雖然事多,可有互聯網加手機,加上辛承去年還給整個滇池神獸族類上了一套OA辦公系統,處理事務的時間快多了,所以突然收到金瑤這種十分原始的聯絡方式,他還有些驚訝,下一秒才反應過來,山神娘娘……出蒼山了?

當晚的動車票已經賣完了,辛承是趕了最早的一班車過來的,他也想直接化成原型走水路,可沒辦法,他現在住在CBD,到處都是攝像頭,拍到了就不得了了,早就不是幾十年前還可以随意幻化的時代了。

至于辛承和宋戈的關系,那還得從宋戈剛被丁家收養搬家到昆明的那一年說起。

那時他剛到昆明,丁家父母帶着他還有丁文嘉說去滇池那塊拍個全家福,也算是紀念了,當時也不知怎麽的,宋戈模模糊糊地看到水面上有銀色的光斑,他膽子小,又剛來丁家,什麽也不敢問不敢說,就自己撿了根樹枝想要夠一夠,可那光斑像是和他玩捉迷藏似的,一會兒有一會兒沒有,一會兒在那邊一會兒在這邊,每次宋戈想放棄的時候,那光斑又出現在他跟前,好像稍微甩甩棍子就可以夠到一樣。

那光斑就這樣引誘着宋戈,一點兒地一步步地帶着他走向了觀景臺的邊緣,丁家父母帶着宋戈拍完了全家福,又說他們三個人也想單獨來一張,抱着丁文嘉的,三個人一起蹲着的,或者是丁爸爸把丁文嘉扛在肩頭的,姿勢換了又換,笑容練了又練,當時是膠卷相機,不像現在拍了就能看,一家人生怕留下遺憾,鉚足了力氣再拍照,哪裏有心思管宋戈。

還是丁文嘉一扭頭,看到自己新領養來的弟弟只有腳底板都伸出了觀景臺面一半長,才喊了一句“弟弟小心。”

這一喊不要緊,宋戈原本只是好奇那停留在腳跟前的光斑,被丁文嘉一喊,直接失足就掉了下去。

後來的事兒,就和辛承四處宣揚的那個版本差不多,在附近采風的辛承立刻跳水救下了宋戈,丁家人也是千恩萬謝。

當地農村有個習俗,村裏的孩子落水了都會找頭大水牛,用紅布把孩子纏在水頭背上,趕牛人就抽着牛鞭子讓牛颠着背上的孩子,讓孩子把水吐出來,能救活,這孩子也得拜水牛做幹爹,一頭得力的水牛能認半個村的孩子做幹兒子,這樣的牛死了也得善終,好好地埋了。

城裏哪有水牛啊,可習俗不能丢,丁父做主,讓宋戈當時就朝着辛承磕了三個響頭,認了他做幹爹。

其實當時丁家父母的心情也很簡單,孩子是他們沒看管好,讓宋戈認個幹爹,也能排解一下自己的內疚,原本只是個形式,可沒想到辛承倒是把這份幹爹的責任盡得很到位。

宋戈去昆明的時候剛滿六歲,但入學手續來不及辦了,加上沒上學前班,得在家待一年,第二年再入學,宋戈也是争氣,在家一年沒人教,自己捧着書學拼音認字,三年級的時候,就直接跳了一級,跟上了進度。

這期間,辛承可沒少幫忙。

按理來說,有這樣一又帥又有錢的幹爹時間好事兒,可到了初中,宋戈就覺得不對勁了。

當時他已經被養父母送去了寄宿學校,一個月才回家一次,周末回了家家裏也沒人,丁家父母不是帶着丁文嘉去別墅避暑了,就是去農家樂玩了,壓根兒沒帶上宋戈的意思,丁文嘉倒是問過幾次,問宋戈怎麽不去啊。

宋戈捧着丁文嘉送給他的直板手機看着這條短信發呆,這手機也是丁文嘉淘汰了不用的,問他要不要,宋戈點頭說要,說自己的剛好不好用了,其實宋戈根本沒有手機,丁家父母根本沒問過他在寄宿學校的情況,偶爾有事,也都是和老師聯系。

宋戈翻了個身,不知道怎麽回姐姐這個問題,迷迷糊糊都快睡着的時候,才回了一條短信:“我和爸媽說我太累了,不想去。”

丁文嘉:“哦,那下次我讓爸媽帶咱們去近一點的呗,咱家附近就有家柴火魚,開車十分鐘就到,可好吃了,我有次連吃了一個星期都不帶膩的,晚上回來我讓爸媽帶咱們去。”

柴火魚?姐姐吃了一個星期?

宋戈吞了吞口水,又回:“我六點半的火車就要走了,不去了。”

宋戈撒謊了,他根本沒買火車票,不過也是時候走了,這個家把所有的炙熱和關懷都給了大病初愈的丁文嘉,而不是他。

宋戈起身,想要收拾東西回學校,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用收拾,他背回來的書包壓根沒打開過,他背着包,鎖好門。

外頭天色還亮堂着,走出小區大門,就看到了靠在牆角等他的辛承,辛承兩指之間還架着一根細長的白卷煙,應該才點上不久,見到宋戈,辛承把煙頭一掐,上手就摟着宋戈:“走。”

“去哪兒?”

“帶你去吃柴火魚。”

那天飯桌上,宋戈吃得滿肚子都是魚,像是宣洩,像是委屈,又像是真的餓了太久太久,他吃得滿嘴紅油,額頭冒汗,吃得寬松的校服都快被他的肚子撐破了,他才用紙巾往眼前一掩,啪嗒一下掉下一滴淚了。

辛承跟前的筷子和碗倒是幹淨,他就吃了些涼菜,耐心地看着宋戈大快朵頤,看到宋戈哭了,才拍了拍宋戈的肩頭:“宋戈,別難過了,這世上還有很多關心你的人,有一個人,自打你出生起就一直關照着你,從你長大、讀書、入學、考試,那個人一直在關心着你,我這樣說,你會不會好些?”

宋戈把筷子一擱:“我知道,老天爺呗,他一直在看着我呢。”

辛承“啧”了一下,一心想,宋戈現在也才十四歲,指望他懂什麽,便什麽也沒說,只用筷子敲了敲柴火魚這大鐵鍋:“總之,你以後想吃什麽,跟幹爹說,幹爹開車把你從那山旮旯裏拖出來帶你吃個遍,不過咱可說好啊,成績可不能落後了。”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宋戈扭頭看向依舊風華正茂的辛承,這麽些年了,宋戈都從六歲的跟屁蟲長成十四歲的小夥了,辛承倒是一點兒沒老。

“你說,”辛承拍着胸.脯,“幹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為什麽沒變老?”宋戈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劃,“八年了诶,我爸因為我姐的病,頭發都白了一半了。”

辛承擡頭,看着這柴火魚飯莊裝潢靓麗的原木色大橫梁,噘着嘴:“這個,恕我不能回答。”

呸,男人都是騙人的,說好的知無不言呢?

辛承不說,宋戈也不想追究,至少,沒有當面追究。

那時候網絡還不發達,加上宋戈那寄宿學校是全封閉的,2009年12月31日,記得那天是星期四,學校第二天就放元旦三天假了,舍友們都被爸媽接回去過周末了,就宋戈一個人還點着一盞小臺燈刷題。

零點的時候,手機狂震了好久,拼命的短信轟炸提醒着宋戈新一年的到來。

有丁文嘉的——“弟,新年快樂呀!元旦回來嗎?好久沒看到你了。”

有辛承的——“幹兒子,HappyNewyear啊!幹爹給你買了雙新的籃球鞋作為跨年禮物,可貴了,據說踩上去很軟,有股踩屎般的高級觸感,不過明天不能來看你,工作太忙了,咱約後天?”

有運營商的短信,寫得花枝亂顫,不看到最後根本不知道過得是啥節日。

還有一條陌生的號碼,宋戈從來沒見過,裏面寫的是:“願你一生無病無災,平安喜樂,再無金戈鐵馬,也無喧嚣嘈雜。”

垃圾短信?宋戈歪了下頭,可也沒啥垃圾信息啊。

鬼使神差的,宋戈竟然準備回複這條陌生短信。

編輯了一句“謝謝”,點擊發送,可一直顯示發送失敗,沒信號了?

宋戈切換到辛承的界面,一樣回了“* 謝謝”,嗖地一下就出去了,宋戈皺眉,又回了一句“要模拟考了,就不回家了”給丁文嘉,也成功了。

宋戈奇怪了,他順勢躺在床上,頭枕着手肘,看着這個陌生號碼,琢磨着這事兒有點懸啊,還沒再次回複呢,對方又發了一條過來:“不用回我,我們早晚會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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