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真涼啊,比人心還涼

第20章  真涼啊,比人心還涼

大堂的鐘連續敲了十二下, 提醒着宋戈回憶是回憶,當下他已經不是十四歲的少年了,他剛過完二十五歲的生日, 他長大了, 辛承卻……一點都沒變。

“金小姐應該是在睡覺, 她說她費了些力氣,得休息, ”宋戈聲音幹巴巴地,也不知道是說給梁霄聽的, 還是說給辛承聽的, “你打電話,她肯定接不了。”

辛承這才是慢慢坐下, “哦”了一聲後,故意躲開宋戈的眼神,看着梁霄:“沒事, 那我先坐着等等, 等她睡醒了我再找她。”

梁霄看了一眼這倆人,十分識趣說了一句:“呀, 十二點了, 該做飯了。”說完就扭身進了廚房。

原本梁霄也算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認識丁文嘉後,為了追人家, 直接在人家工作的大廈附近租了個房,那半年, 梁霄除了處理一下網店的生意, 就是給丁文嘉做飯。

丁文嘉愛吃芝士,什麽芝士焗土豆泥、芝士三明治、部隊火鍋, 梁霄都會做。

梁霄在廚房裏忙得如火如荼的,辛承和宋戈這邊的氣氛就有些尴尬了。

辛承有些尴尬地搓着手,眼神閃躲地打量着店內裝潢,七七八八地誇了一通,又指了指玻璃窗:“這個設計好,沒安窗簾,可以直接看到洱海和露臺。”

宋戈低頭喝茶:“沒安窗簾是因為梁霄,哦,就我那做飯的哥們看上的窗簾太貴,吵了一架,沒買。”

“窗簾能有多貴。”辛承打着哈哈,“幹爹送你?”

“七萬。”

辛承一口檸檬水差點噴出來:“啥?幾塊破布能上萬?”

宋戈盯着他:“為什麽2009年12月31日之後我就聯系不到你了?”宋戈憋住氣,像是在賭氣,“還踩屎般觸感的球鞋呢,我到現在都沒看到。”

宋戈說完,又覺得自己這話挺不合适的,他從小就沒得到過多少愛,他很清楚,做人是不能強求的,別人對你好,那是恩惠,對你不好,那是磨練,對你不冷不淡的,那才是正常的,他沒資格去索要太多不屬于他的東西。

辛承的出現是個意外,他給宋戈無聊又疲憊的寄宿生活帶來了一束光,讓宋戈隐隐覺得其實自己是值得被愛的,可這束光,說沒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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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戈想用之前無數次安慰自己的方式來開解自己,可他開解不了,越勸自己,就越陷入了一個死循環,他怨辛承嗎?他不敢,可他不怨的話,他這股委屈勁兒又是從哪裏來的?

聽到宋戈提起鞋子的事兒,辛承只笑:“我再送你一雙?”辛承掏出手機,準備立刻在購物APP上下單,點開後才愣了一下神,又問宋戈:“你現在穿多大碼?”

宋戈自嘲地笑了一聲,沒答他這句話,只是看着辛承:“至于我那次問你的問題,是不是可以答了?”

“啥問題,你這求知若渴的小眼神,你這從小到大問的問題多了去了。”

“你為什麽不會老?”

辛承摸了摸自己滑嫩.嫩的臉皮,嘿嘿笑:“保養得好。”

宋戈低頭喝茶,指尖卻在止不住地點着桌面,他像是故意的,頭往後一揚,感慨了一句:“我爸現在都頭發全白了,你還是一點兒沒變,這不奇怪嗎?前段時間他還說,好久沒看到你了,挺想你的。”

辛承擺着手:“瞎說啥,你爸都走了多少年了,想我?”

“你果然一直在關注我的消息。”宋戈是故意的,丁父丁母是在外地出的車禍,在昆明的葬禮也辦得很低調,骨灰送去陵園後,就只有幾個親朋去吊唁過,根本沒有大操大辦,若非關系親密的人或者是有事找過來的人,都不會知道丁父丁母的死訊,只怕是以為他們早就定居外地了。

可辛承卻知道,而且像是知道了很久了。

辛承有些心虛了,只覺得這軟皮沙發是越坐越硌屁股,他搓了搓手,起身:“我有點餓了,去下廁所。”

宋戈眉頭一擰,盯着他。

辛承癟癟嘴,只能乖乖坐下,這孩子終究是長大了,吓唬幹爹跟吓唬兒子似的。

宋戈語氣和緩了一些,他也不是真想追究辛承什麽責任,只是辛承出現過一陣,給了他難得的溫暖然後又突然離開,宋戈有些……不适應了。

記得那天,辛承說好的下午六點過來看他,可宋戈早晨七點起來就開始興奮了,一天看書都看不進,下午五點出頭就開始在校門口等了。

他以為辛承很快就會到,特意穿上了辛承上次送給他的夏款耐克,網面透氣,十分合腳,可冬天穿着,涼氣只往裏頭鑽,不過宋戈想着沒關系,不出一個小時辛承就會到了。

可這一等,一直等到晚上九點,宋戈一直在撥打辛承的電話,手機電板都被他打得燙手了,辛承還是沒來。

自此之後,辛承就像是人間蒸發一樣,就像從沒來過。

宋戈不知道辛承這次來是做什麽,是彌補?還是有事相求?

“你這次來,是……。”

“哦,我不是來找你的。”辛承倒是坦誠,他兩手一攤,“我只是來給人送東西的。”

“什麽東西?”

“身份證。”辛承笑了笑,從白襯衫口袋裏掏出一張用A4紙包裹的身份證,沒打開,只給宋戈瞅了一眼外頭。

***

宋戈只給辛承指了個房間號,人都沒送上去,他只坐在樓下,仔細聽,還是可以聽到辛承敲門的聲音,門開了,金瑤像是在說話,倆人說一會兒,沒有聲了,随即是關門聲。

宋戈雖然是背對着樓梯口,可餘光總是忍不住地瞟,他摁亮了手機屏幕,足足三分鐘了,辛承要下來早就下來了,只怕倆人是在屋子裏說話去了。

宋戈猛灌了一口玻璃杯裏的檸檬水,剛好,梁霄端着滿滿一鍋部隊鍋出來了,熱騰騰的韓式辣醬大骨湯,配上剛鋪上的大片芝士。

梁霄跟捧寶貝似地把鍋底往桌上一擱:“不好意思啊兄弟,給文嘉做部隊鍋做習慣了,忘記你不吃芝士的,湊合着吃吧,你吃這半邊,這邊芝士少,全是培根和魚豆腐。”

梁霄又從托盤裏抽出碗筷,宋戈幫着他收拾,聽到梁霄問了一句:“你幹爹呢?”

宋戈:“去金小姐房裏了。”

梁霄手一頓,磕磕絆絆才說出一句:“你幹爹……和你媳婦……有一腿?”

宋戈手裏的筷子一僵,瞬即又恢複正常,他大塊大塊地挑着部隊鍋裏的培根和肉腸,嫌筷子慢了,直接上了勺子,像是和誰較勁似的,一勺勺連湯帶水地舀,直到碗裏都堆砌不下了,他才擡頭看着一臉期待又好奇的梁霄:“別瞎想了,我和你有一腿他倆都不會有一腿。”

梁霄期待的八卦落了空,這才是專注在吃上,低頭一看,嘿,肉都沒了,他也不好意思往宋戈碗裏搶,只能憋着這股氣喝湯,一邊喝一邊發出呼嚕嚕的喝湯聲,繼而托腮:“你說,你幹爹來找金小姐做什麽?”

***

“瑤娘娘,事兒,我已經辦妥了,我今年考核指标,您可別再給我扣了。”辛承一改在樓下的擡頭挺胸的架勢,他縮着頭,窩着胸,駝背靠在牆角邊,也不敢擡頭看坐在床邊上的金瑤。

“我什麽時候扣過你的考核分?”金瑤正端着那盆小小的番茄苗,她喜歡用指腹慢慢揉搓番茄葉子,這樣可以激發植物的香氣,她喜歡聞。

金瑤看着辛承:“我之前都只是說說而已,可一次都沒給你扣過,不然,上頭早就找你的麻煩了。”

辛承喜笑顏開,立刻變了個臉:“我就說嘛,長白胡家可一直說着瑤娘娘您的好呢,說您慈悲為懷,武皇那會兒,神獸被捉妖師追殺,四處逃竄,是您出面護着他們,後秦嶺起勢,暗殺神獸換骨,也是您大開長白山門,收留了他們,還隐瞞了……隐瞞了長白山小少主身份的事,他們對您的光輝事跡,那是廣為傳揚呢。”

辛承像是個說書人,語氣抑揚頓挫,只恐用詞不夠華麗神态不夠飛揚,恨不得端着大喇叭誇金瑤,

金瑤倒是淡定,輕飄飄一句:“你怕是忘了,我到底是因為什麽才從長白被貶黜到小蒼山的吧,”金瑤眉間微挑,“其中一條,就是我隐瞞了小少主的身份。”

金瑤起身,思緒仿若回到了八十多年之前,那時候,長白出了些事兒,金瑤把自己的貼身法器送了一人助她一臂之力平息長白之亂,自己則是孤身上了昆侖想要搬救兵。

不過沒想到,等着她的,是上頭砸在她眼皮子上的三道板子,昆侖冰玉做的板子,每個板子上面都寫明了她的罪狀。

第一條,管理長白不力,縱容長白萬靈洞洞主胡春蔓屠殺山東神獸。金瑤看了一眼就氣上心頭,當年小胡去山東,是去救人的,怎麽成了她屠殺了?

第二條,因述職時遭到駁斥,一氣之下,放火燒了長白。更是可笑,長白是金瑤管了幾千年的地界,上面每一棵樹每一棵草她都認得,愛得跟命.根子似的,之前長白的确起過大火,可并非她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看到最後一條,金瑤徹底懂了。

第三條,上報不力,隐瞞長白萬靈洞小少主混交獸的身份。

金瑤笑了,她低頭不看來通傳的天将,只用手死死捏着這三道板子,顧不得跪得發麻的膝蓋,也顧不得頭上又脹又酸的疼痛,原來是在這兒等着她呢,什麽罪狀,什麽罪不可恕都是假的,這板子上寫得是端端正正的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地寫了整整一面,可當金瑤仔細去揣摩,只看到一句話——“昆侖容不下她了”,不對,不是昆侖容不下她,是代行管理之權的玄女容不下她了。

說起玄女,當年也不過是天帝身邊一個小小婢女,天帝心疼她可憐,收了她做徒弟,如今,這天上是只見玄女不見天帝了。

“金瑤,你犯的這三條,條條都是死罪,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什麽話好說?

金瑤擡起頭,這聲音是玄女,可她并不在,入密傳音罷了,她金瑤還穿開裆褲的時候就會了。

她咧起嘴,手裏掂量着那三道昆侖冰玉做的板子,像是感慨:“昆侖冰玉,天生的寒骨玉,我之前沒見過,如今一見,才曉得真涼啊,比人心還涼。”

往事如煙,只是金瑤這三條罪狀,被昆侖官方發行到了各處,就連辛承都知道,他知道卻還哪壺不開提哪壺,金瑤瞪他幾眼,也算輕的了。

辛承幹咳了好幾聲,又問:“瑤娘娘這次微服私訪,是為了什麽?”

“我不是微服私訪。”金瑤歪着頭,想來辛承也是個聰明人,不會猜不到金瑤是怎麽離開蒼山的,既然辛承抹不開面子,那金瑤索性就直接一點,“兩天前,蒼山附近打了一晚上的雷,你不會不知道吧,我是趁亂逃出來的,逃出來時,沒注意,被劈中了腹部,所以這一個多月來,我都會暫時在這間客棧休養,你可以随時上報給昆侖,讓玄女派人來抓我,我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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