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看起來跟老夫老妻似的
第71章 看起來跟老夫老妻似的
林小玲嘴角不自然地抽了一下, 她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是劉美麗的室友阿姨告訴我的。”
“誰?”
“不重要?”
“她是怎麽知道的?”
“她說我爸當晚敲過她宿舍的門,說是來找劉美麗,她說劉美麗不在, 又問我爸怎麽一個人提前回來了, 因為她看着我爸情緒狀态不大對, 很擔心,然後她聽到我爸說了一句話, 原話是讓劉美麗帶着孩子趕緊走。”
“他知道劉美麗在林子裏撿到了孩子?”金瑤覺得有些不對,姜多壽并不是這樣和她說的, 姜多壽只說劉美麗回去後聽到室友對她說趕緊走, 壓根沒提孩子的事,是室友當時說漏了孩子?還是劉美麗少聽了幾個字?亦或者, 是劉美麗刻意隐瞞了?
林小玲慢慢靠着後背生鏽的床欄杆:“應該是知道的吧,”她揉了揉發酸的太陽穴,“總之, 我來的目的很簡單, 我覺得我爸死得有蹊跷,楓樹鹿場當時的副場長來過我家, 說我爸是被鹿咬死的, 可我不信。”
林小玲深吸了一口氣:“我爸陪了鹿一輩子,它們是絕對不會傷我爸一分一毫的,尤其是我在看到我爸爸的日記後, 我更加相信……他的死不是意外,他是被人逼的, 有人一直在逼他做不願意做的事, 他害怕會連累我和媽媽,所以才把我們送到了福建老家, 他每年都會給家裏寄錢,寄很多很多的錢,他還會給我的學校寄信,每個月都有,在信裏,他會教我和他溝通用的暗語,我一開始只覺得好玩,就像是我和他之間獨有的秘密。”
“可後來,當我看到他那本根本不像是日記的日記,我才明白,他教我的暗語是有用的,那整本日記都是用暗語寫的,外人看起來只一些詞句不通順的練字稿,可只有我知道那裏面記了什麽東西,而我拿到這本日記的時候,寫字的那幾頁都在,只有地圖那張,被撕掉了大半。”
金瑤聽明白了,她反問:“因為地圖要畫路線,用不了暗語?所以被人發現了?”
“也是可以用的。”林小玲糾正起金瑤來也是一板一眼的,“經緯度你知道嗎?”
金瑤沒吭聲,倒是宋戈默默補上一句:“她活得比較傳統,可能還沒學到這塊來。”
“我知道。”金瑤像是賭氣的口吻,她只看着宋戈,滿臉寫着“我可厲害了。”
宋戈也跟着哄她:“行行行,你知道你知道。”
林小玲一門心思和金瑤科普,沒心思看這倆人的微表情,只繼續說:“這個地圖比例不大,用經緯度來定位明顯是不可能的,我爸采用的是類似經緯度的一種方法,這是我小時候和他玩過的一個游戲,叫做棋盤坐标,那時候我在福建他在海南,他給我寄過一張100乘100的方格紙。”
Advertisement
林小玲一邊說一邊比劃着,她伸長了胳膊,拼了命想去一比一還原那張貼滿她整個卧室牆的白紙,那是她的爸爸馬德光專門買了人家測繪用的畫圖紙給她做的。
林小玲笑:“他一張,我一張,每次我們通信除了用暗語,就是用坐标的方式在這張方格紙上下棋,通過坐标标記的方式去落子,他是白子,我是黑子,他回的書信裏回标記好他要下的坐标,我就按照他寫的找到那個點兒,畫個圈兒,再把我要下的坐标在信裏回回去,自己個兒在自己的格子上也跟着塗個黑團團。”
“下的是圍棋?”
林小玲噗地一笑:“是五子棋,我哪裏會下什麽圍棋啊,很詫異對不對,五子棋那麽簡單,我爸偏偏能陪着我玩好幾年,一個月一兩封信,幾年過去,棋盤都還沒走滿,誰也沒贏,長大了再看那棋盤,其實他早就贏了。”
“挺感人的。”金瑤看了一眼宋戈,語氣倒是真摯,“可惜我和他都沒爹媽,沒辦法感同身受,所以……,”金瑤挺關注之前那張地圖的事兒的,“那張地圖是誰撕的?”
“不是損毀的話,應該就是我爸自己。”林小玲也是推測過很多種可能的,想來想去,只有馬德光最有可能,不過是一本私人日記罷了,連前頭被人威脅的事兒都沒被發現,一張用暗語寫的棋盤式地圖應該更不容易被發現吧。
“他是想保護這個地方?”
林小玲搖頭:“這我真就不知道了。”林小玲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樣子像極了游樂場裏抱着水晶球的波斯女巫,“我只知道,鹿神一定真的,這個世界上,其實是真的有神仙的,你……信嗎?”
***
金瑤正站在檐下透氣,說是透氣,倒不如說是發呆。
宋戈推開門出來,回頭看了一眼在屋裏揉腿捏肩的林小玲,又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祝棉,确認過後,才敢走遠,他就站在金瑤身邊,金瑤還是穿着他選的沖鋒衣,黑色打底,手臂上是橙色的反光條,和宋戈是同款。
“你不是說,祝棉可以帶着你找到祝知紋嗎?”宋戈也跟着金瑤的眼光看着遠處,那兒黑漆漆的,沒什麽好看,不知道金瑤怎麽可以盯着看那麽久。
“對。”
“那你為什麽答應林小玲的條件?”宋戈半低着頭,剛好可以看到金瑤的耳郭。
金瑤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你知道要怎麽利用祝棉才能找到祝知紋嗎?”
“不是說她會帶路嗎?”
金瑤回頭指了一眼:“她睡着呢,怎麽帶路?”金瑤沒等宋戈繼續問就主動說:“鹿角指路,焚其身骨,揚灰之處,便是歸途。”
短短十六個字,像是口訣又像是金瑤單純的感慨,不帶一點兒血星子,可聽起來卻駭人得很。
“燒……燒了她?”宋戈有些慌了,雖他早就知道祝棉替金瑤帶路的代價極大,卻沒想到是連骨灰都留不下。
“嗯。”金瑤點頭,這是她原本的計劃,“她本來就不是人,只是一截鹿角罷了,換做之前,我肯定早就下手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竟對着一截鹿角起了憐憫,不對,好像也不是憐憫,感覺怪怪的,我變成了我當年最讨厭的樣子,優柔寡斷,多愁善感。”
金瑤扭頭,死盯宋戈:“宋戈,我好像變得……越來越像你了。”
宋戈下意識往後挪了半步,反問:“像我什麽?”
“你是天生的老好人,我是出了名的脾氣差,宋戈,我本性并不善良,更不想當一個善良的神,你說我是不是該怪你,怪你軟化了我的脾氣,磨圓了我的刺棱,我竟也會心軟,而且對着一截鹿角心軟,每每看着祝棉的時候,總會想到你和我說的那句,她現在有媽媽了。”
金瑤說完,嘆了一口悠長的氣,以一種感懷天地的口吻嗚呼了一句:“男人真是禍水啊。”
“金小姐很有經驗啊。”宋戈倒是聽出了一些其他味道,他撩起自己的手機晃了一下,“不好意思,沒忍住查了一下,您和祝知紋的關系貌似不單純是上下級吧。”
這敬語都用上了,這話就不簡單了。
可晃什麽手機啊。
“辛承給你開了信息查詢系統的賬號?”金瑤一眼就看出來了,不然宋戈怎麽能這麽嘚瑟呢?
“沒錯,還是VIP的,無限次數查詢,除開某些加密內容我看不到,基本上……能查個大概,我也算是對你們的世界略微了解了一些,”宋戈也不遮掩,“我在裏頭查了下你,金小姐戰績很光榮啊,光是重大過失就犯過三次,嚴重警告部分我翻了四頁都沒翻完,懲處的記錄末尾裏直接挂了個壓縮包名字叫其他過失,我看下,17個G啊,還是word文檔,關鍵是,你這裏頭基本件件都有祝知紋的名字,你倆到底誰是誰的禍水?”
金瑤朝着宋戈眨了眨眼睛,說起話來竟也吞吐起來:“你有點……。”
“點什麽?”
“兇巴巴的感覺。”金瑤搖頭,“不像你,我不适應了,我進屋了。”
不适應?她又怎麽不适應了?
***
“就咱們仨?”林小玲看着站在外頭挽褲腳的宋戈。
“恩,祝棉留下休息,回來的時候接她。”宋戈照着金瑤的話轉達給林小玲。
林小玲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屋門口,金瑤正在裏頭收拾,不是替自己,而是替祝棉。
宿舍樓裏空蕩蕩的,九八年之後鹿場改制,人都搬走了,什麽都沒留下,連個讓人靠着舒服點的地方都沒有。
金瑤輕輕推開咯咯作響的窗棂,手指頭一勾,窗外的比人高的野草瞬間往兩邊倒伏,幾股藤條順着牆壁爬進了屋子裏,沿着房檐抽生出無數枝條,把整間屋子都裹得嚴嚴實實的。
似乎還不滿意。
金瑤看了一圈,手指尖往手心裏一掐,外頭傳來斯斯的摩擦聲,窗戶一開,兩片碩大的芭蕉葉被藤條拖拽了進來,纏繞加固,直接做成了一個小窩。
金瑤把祝棉抱進窩裏,順手替她捋了捋頭發:“其實我不是很喜歡你。”金瑤說着說着又笑了,“你太黏人了,我也不大喜歡別人喊我瑤姐,他們都喊我瑤娘娘,如果回去後,你還記得我,記得別喊我瑤姐了。”
金瑤起身,十分客氣的對着滿屋子的藤蔓和枝條點了點頭:“多謝了。”
***
四個人變三個人,沒了一路昏迷的祝棉,他們走得倒是快。
宋戈雖然不敢在夜裏走山路,可若只讓林小玲和金瑤前往,他實在是不放心。
“其實我還好。”金瑤當時聽到宋戈的擔憂立刻表态,“不用擔心我。”
宋戈看都沒看金瑤,聲音悶得像是蚊子叫:“誰擔心你,你當我擔心林小姐行不行?”
“什麽?”
宋戈微側過頭對着金瑤說道:“我擔心你這個臭脾氣,半路上為了地圖真把人家給結果了。”
金瑤肅然:“我很遵守承諾的。”她又追着說,“宋戈你可不能這樣想我。”
宋戈沒吭聲,倒是金瑤上了心,她輕輕拽着宋戈沖鋒衣的袖子:“宋戈,你真覺得我是那種暗地裏捅刀子的人嗎?”
宋戈擡手,直接把水壺蓋子擰開往金瑤嘴邊一怼:“不吃東西,水還是要喝的。”
金瑤沒接,宋戈也不好松手,倆人就這樣對着站着,宋戈這一怼也怼得挺用力的,或者叫挺到位的,他買的是運動水壺,上頭一個奶嘴似的活動塞口,好巧不巧,這塞口剛好就塞進了金瑤的嘴裏,金瑤微微張着嘴,看着宋戈眨了眨眼。
宋戈本能地想要收手,卻還是忍住了,聲音有些浮躁:“自己拿着喝啊,難不成要我喂你?”
“宋戈,”金瑤接過水壺,沒喝,她只說,“你拿錯了,這是你自己的水壺,我的是粉紅色的那個,你當時給我選這顏色的時候,嚣張得跟暴發戶似的,怎麽?你……不記得了?”
宋戈聽了,只伸手輕輕拽了拽金瑤手裏的藍色水壺,卻發覺金瑤握得死死的,宋戈取不動。
“你用我的吧。”金瑤朝着宋戈揚了揚眉毛,“就當是交換了。”
“不……不必了。”宋戈生拉硬拽全用上了,好歹把水壺奪了過來,可之後的一路,縱使走了快兩個小時,縱使宋戈嘴皮都開始幹涸,他都不敢喝水。
這次是林小玲和金瑤走前頭,他殿後,原本金瑤是要自己殿後的,宋戈不是說他怕嗎,怕的人還是不要走最後面了,可宋戈只擺手讓她往前走,一路上,宋戈一直攥着拳頭,他心裏還是有些發怵的,像是生理反應,聽到一點風吹草動就不自覺地心跳加速。
金瑤倒是回過幾次頭,她擔心宋戈,生怕他又像之前一樣腳軟爬不上坡,可每次回頭,宋戈都會板着臉“訓”她:“好好走路。”
“你倆在一起多久了?”林小玲指着身後的宋戈問金瑤。
“我倆?”金瑤算了算,“一個多月吧。”
林小玲笑了:“看起來跟老夫老妻似的。”
“我倆不是你想的……。”
“你為什麽來屯昌?”林小玲還沒聽完金瑤解釋,就忙不疊地問金瑤下一個問題。
金瑤沒答,只是反問:“我倆看起來很像夫妻嗎?”
“誰倆?”
“我和他。”
“他是誰?”林小玲笑眯眯地看着金瑤,她這是在套話呢,老薛介紹的時候只說他有一個朋友要進山,卻沒說這個朋友叫什麽。
金瑤頓了頓,目視前方,只說:“我來屯昌的目的,和你差不多。”
林小玲嗤笑了一聲:“一個名字罷了,藏着捂着的,你還挺護犢子。”她轉而又說,“你年紀不大吧,我爸九八年出的事,當年美麗姨撿的你,算來算去,你也才二十二,怎麽說話做事一副冷面樣兒,也就你對象能包容你。”
林小玲這是打定主意這倆人是一對了,一口一個“對象”,張嘴就是“包容”。
“咱可說好了。”林小玲心裏頭打着算盤呢,“待會兒到了地方,你先進洞探路,生死自負,這是我帶上你倆一塊兒去的條件,你可不能反悔。”
金瑤面無表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