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按道理,你不應該知道

第70章  按道理,你不應該知道

這個名字金瑤很陌生, 宋戈也很陌生。

金瑤只從姜多壽那兒知道劉美麗之前是在海南屯昌楓樹鹿場做工的,卻并不知道其中細節,包括當年帶着劉美麗上山巡檢的馬師傅的故事。

“我來找我爸的。”小玲語氣堅決, 或者現在, 應該叫她林小玲。

“來找我爸的屍骨的, 他以前在這兒工作過,因公殉職。”她又補上一句, 眼神黯淡。

一聽“屍骨”倆字就知道這是個聞者落淚的故事,一般這個時候, 話術就很講究了, 死者為大,生者悲痛, 就算打聽事兒也得稍微委婉一些,哪曉得,金瑤開口就是一句:“你爸去世多久了?”

林小玲也不介意, 還認真想了想:“二十二年吧, 九八年沒的,那一年我九歲, 能記得事兒了, 沒看到最後一眼,只瞧見了骨灰,一個四四方方的小匣子, 我媽說我爸個子很高,還特帥氣, 有啥用啊, 死了不都得塞盒子裏,連個透氣的口兒都沒有, 孤零零的,和他說話他也不能答了。”

林小玲說完,一臉詫異地看着金瑤,黑夜裏,林小玲兩雙眸子跟明燈似的,恨不得把金瑤給看透了,林小玲雙手叉腰:“你們來這鹿場是做什麽的?”

“和你無關,你要找的地方找到了,我們要去的地方和你不同。”金瑤重新背起被她暫時安置在地上的祝棉,祝棉像是快醒了,哼哼唧唧的,也聽不清她說了什麽。

快醒了就好,金瑤還指着祝棉繼續帶路呢。

“你們是去找鹿神的嗎?”林小玲忽而扯開嗓子問了一句。

月色像是一柄劍,在金瑤和林小玲之間劃出了一條分界線,金瑤在避光處,林小玲則是站在旗杆下,她擡頭,仰望着無邊的月色,仿佛看到二十年前,在鹿場工作的同志們一起去食堂打飯、蹲在屋檐下聊天、在水龍頭下洗着衣服。

林小玲沒有親眼見過,但是她在父親馬德光的日記裏讀到過。

“是嗎?”林小玲看着金瑤,反複确認,“除開鹿神,我想不出這破地方有什麽吸引人的秘密。”

“鹿神?”金瑤沒聽過這個稱呼,封神榜上的神仙很多,偏偏沒有鹿神,當然,也不能排除民間叫法,自古以來,人們就喜歡把無法解釋的一些現象和巧合歸于神明鬼怪,譬如鬼打牆,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因為夜盲症和路癡。

“想起來了,”金瑤一邊摟着祝棉想讓她清醒一些,一邊回憶,“你的微信名,TheDeerGod,鹿神,就是這個,你自己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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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林小玲搖頭,“我爸日記裏寫的,他提到過很多次,說自己上山遇險,鹿神如何救他,之後山上滑坡,鹿神又是如何提醒他的,他寫得很真,什麽洞穴、小路、瀑布、□□之類的,還有一張地圖,不過被損毀了,只有一半,是去一個叫耳洞的地方。”

鹿耳洞?

金瑤提了個心眼,還有其他人知道鹿耳洞?祝知紋辦事一向牢靠,除非是自己人,他決然不會透露自己藏身之處。

祝棉忽而翻了個身,她軟綿綿的手摟了一下金瑤的脖子,又啪嗒一下垂了下來,手腕剛好落在了金瑤的手心,迷迷糊糊只聽到祝棉說:“瑤姐,你手好涼啊,你別感冒了,我給你哈哈氣。”

金瑤想了想,似下了決心,她指着低矮的宿舍樓對着林小玲說:“外頭風大,進去細聊。”

***

宿舍樓畢竟空置了二十年,門前的水泥地早就被植物的根系搗得不成樣子,門上爬滿了拇指粗的藤蔓,宋戈打頭,一連試了好幾個門都打不開,他看到金瑤背着祝棉默默走在後頭,更是使足了力氣去拉拽這年久失修的木門。

“砰”地一下,門板壞了,只留下搖搖欲墜的門框架,宋戈見狀,索性擡腳把最後幾塊門板也給踹了,他從夾縫裏鑽進了屋子,手電筒繞着屋子打量了一圈,還算幹淨,外頭的藤蔓沒長進屋子裏來,也沒什麽異味,只是靠窗的書桌上落了厚厚的一層灰。

“進來吧。”

金瑤把祝棉靠着牆邊放好,她是真的快醒了,都會自己個兒用力讓金瑤省力了。

“你繼續說。”金瑤對着走在後頭的林小玲說。

“說什麽?”

金瑤低頭在給祝棉理頭發,沒看她,不過話是對林小玲說的:“那個地圖的事。”

“你想看?”林小玲來興致了,她晃了晃這宿舍裏的鐵床架,雖不至于一碰就碎,可也落了一手的鐵鏽味兒,她幹脆用鞋子在地上劃拉出一小片幹淨的地兒,盤腿坐下,又說,“你還說你不是去找鹿神的。”

金瑤示意宋戈坐在自己旁邊,這才轉頭看着林小玲:“你的地圖……應該不全吧,那個地方不叫耳洞,應該叫鹿耳洞,你拿着不全的地圖用這樣的口氣和我說話,是想和我講條件?”

“這樣吧,咱們一換一。”好在林小玲不知道眼前這人的身份,只當金瑤是個戶外經驗十足的狠角色,加上金瑤對鹿神表現出的興趣,林小玲自以為自己可以通過這個方式賺得一些便宜,她細細想了想,才說,“你們三個人,我一個人,真一換一,你們劃不來,就我和你,你問我一個問題,我回問你一個。”

“可以。”金瑤點頭,又加上一句,“可我未必會說真話。”金瑤意有所指地微微轉頭看着宋戈,“我可不是對誰都說真話的。”

“沒事兒啊,我也未必會說真話,”林小玲昂起頭,“真真假假,各憑本事呗,來者是客,你先問我。”

“那張地圖在你身上?”金瑤問。

林小玲點頭,指了指自己的手機兜:“在這兒呢,我拍下來了。”她像是挑釁,直勾勾地盯着金瑤,“你們那張地圖,我也複制了一份。”

金瑤“嗯”了一聲才說:“符合你詭計……聰明伶俐的性格。”

“該我了,”林小玲早就想好了,她開口,“你們找鹿神做什麽?”

“敘舊。”金瑤說完,林小玲忽而冷笑了一聲:“你怎麽和我爸一樣,真以為這世上有神啊,不過算了,你也說了,你說的未必是真的,到你了,你繼續問。”

金瑤果斷開口:“什麽情況下,你願意把鹿耳洞的地圖給我?”

挺直接的,林小玲辭職來海南屯昌之前也算是個小中層,對上小心謹慎,對下嚴抓業績,能這麽痛快的說敞亮話的機會也不多。

她想了想,才說:“除非我死了。”

金瑤微微偏頭:“那這并不難啊。”

宋戈聽了,下意識多看了金瑤一眼,金瑤的眉眼裏全是笑意,可這笑意看得人發怵發寒。

金瑤指了指四周:“這附近都沒人,不算我們睡着的這個,我們兩個人,你一個人,你逃不了的。”

林小玲也跟着偏頭看着金瑤:“我雖然備份了,卻也是設置了密碼的,我不告訴你,你永遠打不開。”

她話鋒一轉,忽而站起身看着半蹲在地上的金瑤:“輪到我問了。”

她居然還有心情玩這無聊的游戲。

林小玲底氣十足:“你媽媽……是叫劉美麗嗎?”

金瑤眉眼頓時舒展開來,她還以為林小玲當真知道什麽秘密,猜來問去,原來林小玲從一開始就想錯了道兒了,竟然以為她是劉美麗的女兒,這是錯把她當成祝棉了?

也是,祝棉這名字是後取的,根本沒人知道,換句話說,按照姜多壽所說,當時鹿場的人都不知道劉美麗抱着個孩子走了。

可林小玲為什麽知道?

金瑤沒吭聲,可林小玲已經按照自己的思路開始捋邏輯了:“你是劉美麗收養來的,對吧,這一點,她應該沒有瞞你。”

金瑤繼續不說話,只看着林小玲,眼神似乎在說“你繼續”。

可這一看,反倒是把林小玲看慌了,她哽了哽才說:“沒和你說?那你為什麽姓金不姓劉?”

“藝名。”金瑤随口胡謅了一個借口。

“藝名?”林小玲更詫異了,“你混娛樂圈的?”

金瑤估摸着騙人騙得有些上瘾了,她把背挺直了,雙肩自然下沉,以突顯自己瘦長的脖頸,還煞有介事地抖了抖自己的長馬尾,反問:“不像嗎?”

宋戈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金瑤見狀,順道把宋戈也拉進坑裏,指着宋戈道:“他,我經紀人。”

“得了吧。”林小玲一臉自信,“你倆一看就情侶,還是女強男弱的那種。”

宋戈皺眉看着她,他怎麽就弱了?他弱哪兒了?

金瑤揮手,示意此篇翻過,繼續說:“輪到我了,你怎麽認識劉美麗的?”

林小玲怕已經是在心裏篤定金瑤就是劉美麗收養的那個孩子了,她也不管誰問誰了,直言道:“她是我爸的徒弟,之前在鹿場的時候,我爸帶過她幾年,日記裏也提到過,說劉美麗在他帶過的徒弟裏,是最……。”

“優秀的一個?”

林小玲翻了個白眼:“最能吃的。”林小玲舉手比了個“三”,繼續說,“我爸日記裏說,這姑娘虎頭虎腦的,看着老實,一頓飯能吃三個人的,鹿場的人可憐她是個沒爸爸的,又都受過她媽媽的恩惠,都緊着她吃,她倒好,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每次上山巡守,只要帶上她我爸就得多背三天的馍幹,愁死我爸了都。”

林小玲一口氣說了許多,金瑤沒什麽反應,倒是祝棉忽而大聲嚷了一句:“瞎說,劉美麗吃得可少了,她不愛吃,每次吃點兒就喊飽了,她總是逼着別人吃,煩死人了。”

林小玲努嘴朝着祝棉示意了一下:“這是誰?”

金瑤随口說:“新認的妹妹。”

林小玲沒多想,想着她一路也是個強勢話少的,這怕是真把金瑤當做劉美麗的女兒了,林小玲說話的口氣竟都變了,她細細地給金瑤講:“一開始吧,我也沒把你往劉美麗那方面想,一則這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能一直記着來追究的人實在不多,我也是等我媽去世後我才敢辭職來海南的,二則我沒見過你,更沒見過劉美麗,不好對號入座,我只知道劉美麗最後去了長沙,當時聽老薛說你們是長沙坐飛機來的,我也沒多想,不過後來……我看到老薛給我的地圖複印件,我有點印象了。”

“什麽印象?”

“字跡,”林小玲有些得意了,“我爸的日記裏有一張劉美麗給他的賀卡,那字兒……圓不溜秋的,沒點兒風骨,幼稚得很,我就多瞧了幾眼,而老薛給我的地圖複印件是手寫的,上頭幾個字,和劉美麗的字跡如出一轍,加上這又是去鹿場宿舍的地圖,我這才開始懷疑,因為在我看來,如果除開我之外,只有一個人會來找楓樹鹿場的舊址,”林小玲看着金瑤,十萬分的篤定,“那就是你,在楓樹鹿場被劉美麗撿到的你。”

金瑤眼皮子半阖,漫不經心的說:“林小姐,你又是怎麽知道,劉美麗在鹿場撿到了一個孩子呢?”

金瑤擡頭,像是看着一個想要遮掩什麽卻又暴露無遺的孩子:“劉美麗撿到孩子回鹿場宿舍的那一天,沒人知道,就算馬德光事後知道,他也來不及寫到日記裏,因為那一天,他死在了鹿場宿舍樓前的操場的旗杆下,就是我們剛才走進來的那一塊地方,就是你剛才站着昂着頭看着月亮的那個地方,按道理,你不應該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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