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羽根入骨,每次拔出來,拖肉帶血,生不如死
第87章 羽根入骨,每次拔出來,拖肉帶血,生不如死
要不怎麽說中國地大物博, 五月底,海南已近酷暑,吉林二道白河鎮上還是氲涼清爽的季節。
到了晚上, 甚至還有些冷, 得穿上厚夾克衫, 怕冷的套上件薄棉襖也沒人笑話你。
金瑤是不怕的,她本身就比這下雪天裏凍出的冰錐子還冷, 不過她還是審時度勢地披上了宋戈給她買的白色長款毛衣,開衫的, 很長, 她一米六八左右的個子能一直拖到腳踝,蹲下坐起是總得像撩裙子一樣先把衣擺給卷起來, 有些費事兒,不過她還适應得挺好。
鎮上人不多,倒也還建了幾個小公園, 貼着公園有一個環形玻璃棧道, 一直往上走有個露天平臺,站在那兒就能看到長白山的全景。
五月份, 天池還結着冰, 不過山上已然沒了雪,遠遠看去,郁郁蔥蔥。
自打在二道白河落了腳, 金瑤每天總得來兩趟玻璃棧道,早晨一趟, 黃昏一趟, 踩着透明的玻璃橋,一步一步走上玻璃露臺, 指尖扶着欄杆,靜靜地看着長白山的方向。
這年頭,城市裏日新月異,高樓拔地而起,而山還是那座山,感覺變了很多,又感覺一點兒都沒變。
不過她似乎并不急着上山,宋戈也沒催過她,梁霄和丁文嘉問起,宋戈也只說“金瑤有自己的主意”。
鎮上能住的大酒店不多,他們住的那家在一個十字路口,算是鎮上最氣派的一家,一樓是宴會大廳,五一剛過,為了婚禮準備的條幅和粉色綢緞還未完全拆下,每天在這兒吃飯就跟入洞房似的。
酒店對面就是早餐一條街,金瑤每天早晨就是早起去早餐一條街吃它一條街的,然後再去玻璃棧道。
宋戈每日都跟在她後面,像是一種默契,每天早晨金瑤推開門,宋戈不是在電梯口等着下樓跑步,就是在自己房門口系鞋帶,亦或者也是剛推開門。
爾後就靜靜地跟着金瑤。
宋戈發現,金瑤來到長白山後就變得異常安靜,話變少了,動作也少,站在玻璃露臺上看長白山一看就能看好久,每當宋戈以為金瑤醉心于長白沉迷于長白的時候,金瑤又總是會飄出一句“還是昆侖大啊”。
以前聽着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口氣,宋戈多少幾分不悅,可不知道為什麽,聽着金瑤說……就……特別可愛。
偶爾宋戈也覺得,這生活也挺好的,生活規律而健康,小鎮的節奏很慢,有時候會讓宋戈誤以為自己還在大理,在淡季的時候,他的生活也很悠閑,加上他對物質生活沒什麽太高的要求,騎着小電驢繞着洱海騎一圈他就已經挺樂呵了,大學時梁霄還帶着老薛他們笑話宋戈,說他是全寝室裏唯一沒去過酒吧沒談過戀愛的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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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大理了?”金瑤忽而回過頭來,剛好一縷風過,把她額頭幾絲長發吹拂到了了鼻尖上,宋戈也不知在想什麽,一時間竟然沒有回答金瑤的話,而是伸手替她撥弄了一下。
這撥弄一下還撥不開,宋戈還想湊上去在理一下,卻被金瑤直勾勾的眼神給吓退了。
宋戈縮回手,十分尴尬地扭過頭,低頭撫着玻璃露臺的欄杆,其實他是有些恐高的,這一低頭,就看到腳底锃亮透明的玻璃下幾十米高的落差。
宋戈的心跳加快了,耳根子也跟着紅了起來。
手背忽而被人輕輕點了一下,宋戈看着自己右手,金瑤的指尖正在輕輕撓着自己的指關節,宋戈的手指又細又長,握着欄杆的時候,骨節上的筋絡清晰可見,宋戈緊張的時候骨節也會跟着一動一動的,金瑤的手指尖兒就像是小貓爪似的,一下一下地勾着他撓着他。
宋戈幹咳了一下,順勢挪開手,他有些把控不住了,耳根想必是紅成了豬肝色了。
“我問你呢。”金瑤倒是沒想這麽多,只不停地追問,“我問你是不是想大理了。”金瑤說完,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像是炫耀,“我是有玄珠的人。”
對啊,玄珠三窺,視物、通夢、聯幻,宋戈看到的、夢到的、幻想的,金瑤全都可以看到。
“還行吧。”宋戈開始深呼吸,“在這兒也挺好的,涼快,你看我姐和梁霄,沒事兒就在外頭玩,這要是擱在大理,一到中午他們肯定和霜打的茄子一樣病恹恹地躺在沙發上不動彈。”
“你若想大理了,回去也行。”金瑤這話讓宋戈不由得側目,他有些驚訝,轉而是不解,繼而是微愠,他瞪着眼睛看着金瑤,語氣就和被負心漢抛棄的癡情少女似的:“你讓我留我就留,你讓我走我就走了?”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金瑤直女思維尚不能理會宋戈怎麽這麽大反應,她聳肩攤手,“這不是想着你出來挺久的,還把文嘉和梁霄都帶上了,怕麻煩你們麽?”
“麻煩?”宋戈像是小孩子撒潑似的,“你在大理抓那個什麽叫淩冽的,把我後院弄得跟鬼子進村似的怎麽沒覺得麻煩?你在長沙,在長沙給我喂玄珠的時候,還有讓我被姜多壽扒了褲子的時候,你怎麽沒覺得麻煩?還有在海南,跟着你翻山越嶺就算了,我當時窩在洞裏,腿廢了,後背也傷了,我現在下雨天還覺得腿痛呢,你當時覺得麻煩了沒?”
宋戈的意思是,金瑤不把他當自己人了,他不開心了,可金瑤只抓住了最後一句話。
“下雨天腿疼?不可能啊,我把你治得很好啊。”金瑤是有底氣說這種話的,她可是分了一半的真身給宋戈,如果還會留下後遺症,她面子還要不要了。
“我的意思是……。”
“最近也沒下雨啊。”金瑤拼了命的安撫自己,“你怎麽腿痛的?”
“我其實……。”
“自己撞了吧,”金瑤戰術性後仰,脖子抻得老直,擺手推卸責任,“就算痛肯定也不是因為我。”
“金瑤。”宋戈覺得心口略堵,也不知道是恐高起了生理反應,還是被金瑤活活給氣的,他扶着欄杆,咬牙切齒,“你能不要說話了嗎?”
“哦。”金瑤偏過頭。
片刻的沉默。
金瑤還是放心不下,她扭過頭,很認真地對宋戈說:“宋戈,如果真痛,那還是要去治的。”
宋戈剛想說話,手機響了,來電是個陌生號碼,山東青島的。
“喂,你好。”
“是宋戈嗎?”
“恩。”
“麻煩找下金瑤。”
又是打宋戈的電話來找金瑤的,宋戈似乎已經見怪不怪了,他把電話遞給金瑤,金瑤卻沒有接過去的意思,只對宋戈說:“開外放吧。”
空曠的環境下,外放的聲音總是顯得不夠清晰,不過對方也是鉚足了勁兒貼着話筒說的。
“娘娘,我們到哈爾濱了,準備坐班車過來,有什麽要帶的嗎?”
還有其他人要來?
金瑤趴在欄杆上懶洋洋地問:“帶了多少人?”
“江家兩個,海家一個。”
“這麽點人。”金瑤不大滿意。
“鳳骨和凰骨很難找,命不長,好幾個幾年前都去了。”
金瑤隔着電話輕聲笑:“你們這意思,好像還是在責備換來的骨頭命短了?”
“不是不是。”
看來在這兩者的關系中,金瑤是占據絕對的上風,亦或者說金瑤天生帶着一股氣場,只要氣勢足,人人都可能是祝知紋。
金瑤稍緩了一下語氣,才說:“海家來的是哪個?不會是叫海燕秋的那個吧。”
電話那頭大概沉默了一兩秒,才傳來低沉的男音:“不是,是那個叫海遲的,海小姐幾十年前出了意外,人已經沒了。”
金瑤冷哼了一聲:“哦。”她繼而又說,“那海家家主豈不是很傷心?”
“哭了幾年,後來也好了。”
對方倒是不避着,金瑤問什麽也就說了什麽。
“你是江家人吧。”金瑤往手機邊上湊了一些,說話的時候唇瓣就在宋戈手指旁邊輕輕滑蹭,她低着頭,看不清宋戈的表情,只認真和電話那頭的人說話。
“是,我叫祁山,江祁山。”
“難怪。”金瑤拖了極長的音調,像是感慨,“難怪你說到海家的事兒一點兒傷心勁兒都沒有,雖然語氣停頓,表示哀悼,可你心裏頭是不悲痛的,是吧。”
“娘娘,我是因為之前說生過一場大病,幾十年前很多事都不記得了,包括海小姐如何死的,我都記不清了。”
“所以江家才派了你來吧。”金瑤咯咯笑了兩聲,“不然按照你們家主那臭脾氣,他和長白結下了這麽大的愁怨,怎麽可能屈尊降貴來當我的趟子手,我先說明白了,咱們談好的條件是你們利用身上的神獸骨去開地下長白的門,死的傷的總歸不能算到我頭上,待我拿到我的山神鈴,我會能替你們一個人去掉身上的詛咒,只有一個人,你們可選好了?”
原來是場交易,聽起來,這并不是什麽光鮮坦蕩的交易,一旦涉及到生死,總是帶着些血腥和罪惡。
宋戈不似金瑤,金瑤看了很多生,也見識過很多死,她不介意把“死”字挂在嘴邊,可對于普通人來說,尤其是對于一些老人來說,這是不吉利的,仿若人的壽命和“死”字會挂鈎,說得越多就走得越早,至少,宋老爹是這樣和宋戈說的。
所以宋戈也時常忌憚,什麽痛死了、愁死了、難死了,他每次話到嘴邊都會吞咽回去。
對方沒回話,直到宋戈都以為人家已經挂了電話,那頭才說:“知道了娘娘。”
“什麽時候到?”
“下午四點。”
“好,我等你們,我讓人買票,你們三個的,自己買,我是不出錢的。”
“知道了娘娘。”
挂斷了電話,金瑤擡起頭,正對上宋戈微微眯起的眸子,瞧着宋戈一副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的樣子,金瑤手指一揚,跟交響樂指揮家似的示意宋戈開口說話。
怎麽?是不是覺得自己很霸氣?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淡定?是不是覺得自己手下還是有些人馬的。
宋戈咧嘴笑:“你挺摳門的啊。”
金瑤嘴唇嗡動了一下,睫毛跟着撲閃了兩下,沒說話,扭頭就朝着玻璃棧道出口走,末了只留下一句:“還不是給你省錢。”
***
下了玻璃棧道,宋戈總算是覺得自在些了,他擡頭去看那螺旋形的玻璃棧橋,自己個兒都好奇自己是怎麽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時間不早了,金瑤沒有手機,宋戈就給她在小飾品店買了個手表,白色的人造皮革表帶,玫瑰金的搭扣,石英表盤上還有一個充滿直男審美的人工水鑽的星星圖樣,宋戈本來也是随手買的,生得金瑤每次看時間總要扯他的袖子,他好好一件衛衣右邊袖子都被扯得比左邊的長了半個手掌。
沒料到,金瑤倒是一直戴着,她手腕很細,戴這種白色細帶手表很好看。
十一點了。
“去吃中飯吧。”金瑤指了指遠處的小吃一條街。
宋戈點頭,自覺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還有零錢,金瑤喜歡吃的一家點心鋪子是對老夫妻開的,老人家年紀大了,不會用二維碼,之前子女過年回家幫忙設了一個,後來遇到個挨千刀的,偷偷換了店裏的二維碼,客人掃的錢全都掃到人家賬戶裏去了,老人家幹了一個多月等着要用錢的時候才發現賬上的以前沒增反減,後來就只收零錢,反正鎮上信用社離家也不遠,半個月就去存一次,人家信用社工作人員也不嫌煩。
金瑤喜歡人家賣的點心,一天總要去一兩回,她又是個不愛帶錢的,有了宋戈跟着,就更不操心錢的事兒了,宋戈就總得記着帶些散錢,金瑤在二道白河上待了快一個星期,宋戈現在每件衛衣口袋裏都有錢。
“詛咒是什麽意思?”宋戈一邊走一邊問。
金瑤看了宋戈一眼,暫且沒說話,宋戈以為她不願意答,閉嘴不言,金瑤想了想才說:“早些年的時候,有這麽一夥人,他們羨慕那些麒麟啊、玄武啊、鳳凰啊能長命百歲,就想了個法子,”金瑤忽而用手掌拍了一下宋戈的尾巴骨,吓得宋戈往前一跌,金瑤又順勢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給扯了回來,才繼續說,“開背取骨,交換壽命,神獸死,人長存。”
“然後呢?”宋戈皺眉,“你不是說過,長白是你的老家,你要回那個什麽……地下長白,為什麽還要找他們?”
金瑤只道:“換做以前,我是不需靠他們的,可我沒了山神鈴铛,又分了一半肉身給你,也聯系不到掌管長白的洞主和小少主,我只能從外面想辦法開,地下長白的入口處有一棵銅皮古樹,早些年我和一後生齊齊施過法,若是正統神獸之流要進地下長白,銅皮古樹會自動開啓,我找那群換骨的活人,就是讓他們去開門的。”
“他們也答應?”
“為何不答應?”
“可你剛才說了,他們可能會死,也可能會傷。”
金瑤輕笑:“可如果我給出的條件比這個* 代價更為誘人,他們自然甘願一試。”
“什麽條件?”
金瑤駐步,仰看宋戈:“我剛說過,他們的每一個人的長生都是從神獸那兒奪來的,起初并無反噬,可近些年來,他們的報應到了,譬如我剛說的海家之流,他們都是鳳骨和凰骨換來的,既是鳥類,不長羽毛怎麽行?你在大理見識過肖金枝拔蛇鱗嗎?”
宋戈先是搖頭,偶爾又點頭,他并沒有親眼看到過,但他永遠忘不了那天打開廁所聞到的味道,滿是血腥惡臭,令人發昏腦脹。
“差不多一樣吧。”金瑤手往上擡,又輕輕撫了撫宋戈的肩胛骨,“他們的背上開始生出鳥羽,那羽根部是往肉裏紮,往骨頭裏竄的,如果他們不能拔出每天長出來的第一根羽毛,只會越長越多,最後成為一團全身是羽毛的怪物,活活地痛死,折磨死,不過每天拔羽毛也并不是輕松的活,我剛說過,羽根入骨,每次拔出來,拖肉帶血,也是生不如死的,我答應替他們其中一個人消除這個詛咒,不過,只有一個人,”金瑤輕聲笑,“就看他們會選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