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這聲音聽着氣若游絲,仿佛随時會咽氣一樣

第90章  這聲音聽着氣若游絲,仿佛随時會咽氣一樣

“他到底是誰?”宋戈忍不住問。

“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宋戈有些不相信, 金瑤混跡神仙圈多年,加上她總是自稱自己壽與天齊,還能有她不知道的?

金瑤心不在焉地擺手:“我已經讓姜多壽去查了, 辛承那邊我也讓他幫我留意着昆侖的消息, 辛承未必靠得住, 可祝知紋過去後,他傳來的消息至少都是真的。”

“如果辛承也防着祝知紋呢?”宋戈的思路現在完全是緊跟着金瑤的, 全然忘記了辛承曾經是自己最親密的幹爹。

金瑤搖頭:“他防不住的,他和祝知紋比起來太弱了。”金瑤說着說着又笑起來, 還挺驕傲的:“當然, 祝知紋和我比起來,也太弱了。”

宋戈似乎已經習慣了, 金瑤有着十足的自信和傲氣,這是自小寄人籬下的宋戈所沒有的,可能是跟着金瑤跟得久了, 他有時竟也會覺得自己的口氣和思路有些像金瑤, 以至于聽到金瑤這般炫耀和自誇無動于衷。

他只對着手機裏那個簽字照片仔細端看:“Yama,聽起來像是男的。”

宋戈很小聲的自言自語, 還是被金瑤聽得一清二楚。

“未必。”金瑤補充, “昆侖上下,從玄女到我,厲害的女戰神着實不少, 男的嘛……也有,不過我都不熟悉, 見着我的面總是對我指指點點, 倒是有幾個紳士的,怕也是聽了我那般名聲, 也沒和我打過交道,至于當年的長白,更別說男的當家了,從洞主胡春蔓到幾位掌權的九釵姥姥,裏裏外外全是女的,九嬰也就是得了個先天的好處,占了個山頭罷了,論飛升,他飛了半天也沒飛成,雖然能打,可論起人脈來,還不如年年都要去昆侖述職報道的胡春蔓呢。”

宋戈聽了眉毛一瞪:“我瞧你的這意思,不像是在冷靜分析Yama是男是女來了,倒是搞起性別對立來了。”

金瑤“啧啧”兩聲:“你看你這還沒聽我說完就開始給我定性了。”金瑤聽着口氣略帶委屈,倒不是因為被搶話的委屈,而是怕宋戈誤解她,這種感覺挺陌生的,她哪裏擔心過別人誤解她啊,別人誤解她百八兒會了,混世魔王的稱號也不是一次給的,她從昆侖被貶到長白後,但凡遇到破不了的案子和麻煩事兒,全都冠她頭上。

也是,連玄女都抓不到的人,這世上除了帶着金鈴铛所向無敵的瑤娘娘,還能有誰呢?

宋戈連連點頭,示意自己不再出聲,讓金瑤繼續。

金瑤這才繼續說:“我自也有不少佩服和敬仰的男神仙,之前玄女的師父算是一個,當年和他聯手創昆侖的時候,幸得他照顧,我才沒被那九十九道業火燒成他那幅鬼樣子,前些年雖然他還頂用,可後遺症也太大了,法力全失,記憶全無,若非如此,這昆侖怎麽會輪到玄女這等小輩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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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一直不懂,”宋戈小心翼翼地确認,“你們一直所說的昆侖,是我理解的那個昆侖山嗎?”

“你理解的哪個?”

宋戈撓頭:“橫貫新疆西藏的那個。”

金搖搖頭。

宋戈略顯詫異:“不是?”那金瑤一直所說的“上昆侖”又是去哪裏?

“那兒的确是個好地方,足夠高,視野遼闊,擱那兒辦公,的确有種一覽衆山小的豪氣,不過……,”金瑤微頓,似故意賣關子,“很久很久之前,那兒是一片海,所謂滄海桑田,你們普通人不懂,我卻是看得透徹的。”

金瑤扶額繼續道:“神話裏的昆侖,人類先祖繞山而居,南接秦嶺,北靠渭水,高插雲表,諸神安居,你細想想,可是你們如今說的那個昆侖?”

“南接秦嶺?”宋戈細聲嘀咕,的确,光是這一句,就立刻排除了西北一大片山脈,宋戈高中是學理的,不過大學參加戶外社團也跟着去過不少地方,下一秒,他立刻便反應過來,“華山?”

“這是現在的稱謂。”金瑤糾正他,“早些時候,炎黃兩帝打架那陣,那兒就叫昆侖。”

宋戈擺手示意自己需要冷靜一下,他的脖子像彈簧一樣忽而扭看着金瑤:“所以咱們接下來要去華山?”

金瑤搖頭:“也不一定,你沒看到玄女的鲲眼和那個叫Yama的追得有多緊麽,指不定我還沒拿到我的鈴铛,就已經被抓了,宋戈,我一直說自己挺厲害的,我是挺厲害的,可我沒鈴铛,就像是弓箭手沒了箭矢,戰士沒了長劍,束手無策的感覺比殺了我還讓我害怕。”

“害怕?”宋戈盯着金瑤。

“你是不是想安慰我。”金瑤一眼識破宋戈這皺眉心疼的表情,她可太了解宋戈了,他就是個老好人,心軟,耳根子也軟。

金瑤擺手連忙制止他:“我可不需要。”生怕宋戈誤會,金瑤連忙解釋,“我不是不需要你安慰,我是任何人的安慰都不需要,這樣……很沒面子的。”

金瑤的聲音是越來越細小,“面子”二字估摸着宋戈得貼在她唇瓣才聽得清,不過宋戈還是明白了金瑤的意思。

面子比天大的瑤娘娘是容不得別人的同情的。

宋戈還想說話,金瑤卻擡手示意他保持安靜,金瑤起身,忽而朝着床邊挪步而去,她用酒店厚實的遮光窗簾藏住自己的身影,目光卻投向厚厚的玻璃窗外,宋戈本來也想跟着過來,可想到自己身形雖不算笨拙,卻不如金瑤輕車熟路,只老老實實地坐在沙發上,屏息靜待金瑤的動靜。

之所以選擇在宋戈的房間裏說話,就是圖宋戈的這扇大窗,東北的窗戶不比南方,随随便便就是一扇大落地窗,外頭冷啊,為了保暖,窗戶都不大,而且很厚,雙層起步,宋戈這房間在一個拐角,南面和東面都有窗戶,能很好地看到酒店後側的一條小巷子。

通常酒店的後巷都是用來卸貨和職工進出的,緊挨後廚,每天的新鮮蔬菜和肉禽蛋類可以開個小車直接送到門口,不過這家大酒店的後巷應當是後來維護的,極其的狹窄,規格稍微寬一些的小車都進不來,只能人工在巷口裏卸下來再用電動三輪車給拖進來。

現在不是卸貨的時候,巷子裏很安靜,只有酒店裏的零散短工靠着油光粼粼的牆壁抽煙唠嗑,估計是之前幹了些體力活,一個個熱得撸起袖子,不挺地扇着膛前的工作服,想灌進點涼風來。

都是一群大老爺們,也不害臊,扇着扇着就脫了起來,半露出白花花的膀子肉,互相比劃着肱二頭肌的大小。

有人從員工通道裏出來了,個子矮矮的,紮着一對兒麻花辮兒,低着頭,讓人看不清臉。

至少,從金瑤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她穿着一件醬紅色服務員的衣服。

“喲,新來的?”

幾個大老爺們忍不住也跟着打量,這姑娘看着年紀不大,身形都還沒長全呢,小胳膊小腿小細腰,主要是一張臉蛋生得水潤,紅撲撲的。

“這小胳膊也能端盤子?”

“就是,讓哥哥幫你。”

“彪子你好意思說哥哥嗎?瞧你臉上的褶子,一屜包子的褶都沒你多,老男人了你。”

“扯犢子呢吧,老子年輕得很。”

一群人也是嘴嗨,說到底也沒對那路過的小姑娘做什麽,那小姑娘看着只悶頭走,只忽而一下,起了陣風,幾片落葉掃地而起,貌似随意飛揚,可葉緣如刀,柄柄都朝着這幾個說閑話的男人脖頸飛去。

這是要殺人?

金瑤見狀,只手指一勾,那幾片半綠半紅的葉子忽而停在幾人中間,時空像是停滞了一般,這幾個抽煙的漢子也跟着吃驚頓了一下。

下一瞬,落葉歸根,幾片葉頹似被蹂踏過的爛紙,再無張力。

“剛才怎麽了?”

“眼花了吧。”

“趕緊走了走了,卸貨了。”

金瑤隔着窗戶邊哼了一聲:“本事和心眼一樣,都小得很。”

金瑤看着巷子口的小姑娘頭也沒回地走了,想來她多半都不知道自己身後幾人已經被金瑤救下,還以為自己殺人殺得幹淨利索,這般自負,本應該配上更高的實力,只可惜,啧啧,小玩意兒罷了。

“她是Yama嗎?”宋戈認出來了,那走出巷子口的小姑娘就是自己結賬時遇到的南方口音服務員。

想來也是後怕,宋戈還和這小姑娘說了這麽久的話,怕人家不清楚,自己也是連半吊子的長沙話都用上了,費足了力氣和人交流,沒想到這人一轉頭,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不是。”金瑤本來也是懷疑,才會特意在宋戈的房間裏蹲點看着,“Yama既然可以逼着林小玲自殺,多少是有些實力的,不至于只會玩葉子,我估摸着,她也只是個傳話的罷了。”

“他們想來做什麽?”宋戈緊張了起來,“踩點探消息?然後一舉攻下?”

“不像是這樣的打算。”金瑤心中已然有了主意,她輕輕拍了拍宋戈的肩頭,示意他輕松一些,別太緊繃了,“我發現了,Yama這個人,喜歡玩陰的,就像是躲在暗處的臭蟲,盯着你,看着你,欣賞着你的一舉一動,而且喜歡埋長線,譬如林小玲這種,2017年的時候,Yama應該就和林小玲搭上線了,四五年的時間,培養一個如此得心應手的樁子,說沒也就沒了,”金瑤看向宋戈,“如果是你,你忍心嗎?”

宋戈微微皺眉:“這個問題有些難回答,我想,我不會把自己放在這種境地。”

“沒錯,”金瑤點點頭,“第一步你就做不出來,我不是說你的心智和計謀有問題,而是你不擅長去利用人,而Yama,很擅長利用人。”

金瑤慢慢擰開窗把手,食指探出窗外,只輕輕一晃,地上那幾片落葉慢慢又飄搖起來。

“去。”金瑤輕呼了一聲,幾片落葉簇成一團,忽而又被打散,乘着風直接朝着巷口飛揚過去,跟着那之前小姑娘走過的路,追了過去。

***

二道白河鎮并不大。

這小姑娘雖然是繞了幾個彎,兜了幾個圈子,最後還是走進了一處距大酒店不過一千米的早餐鋪裏,外頭的鋪面沒什麽人,招牌上挂着的苞米碴子粥早就見了底,一般來說,鎮上人少,過了早餐的時間點鋪子都關了門各幹各的事兒了,唯獨這家還打開着門營業,雖然不少菜品都賣光了,可像是等着什麽人似的,遲遲不肯關門。

只等着這小姑娘回來了,吊着牙簽守在門口的中年男人才一邊握着手機一邊不着痕跡地拽下卷閘門,手機裏誇張地放着短視頻,浮誇做作的背景音樂如雷貫耳,他關了門,鎖了扣,又提着剛才坐着的靠背小板凳繞到了店鋪後面的裏屋裏。

這樣的鋪子都是前店後屋,方便經營,也能省下一筆租金,自家的房子,賣東西也能賣的爽利點兒。

不過很明顯,這中年人對這鋪子後面的屋子并不是很熟悉,連續探頭看了兩次岔路口才選對路。

等他走推門進來的時候,裏頭已經有人在說話了。

裏頭的人似乎很不滿意他突然闖進來,狠狠地啐了他一句:“進來做什麽?去門口看着!”

他只能乖乖地低頭出來,端着自己的靠背椅,選了塊平整的地重新坐好,點亮手機屏幕,直接退出了短視頻的APP,乖乖巧巧的等着。

裏面說話的聲音很小,淅淅索索的,像是女孩子在說悄悄話。

“他們多了三個人,兩個男的,一個高一個矮,還有一個也很矮,進出都戴着帽子,看不出是男是女,我就在廁所蹲了一會兒,發現她進的是女廁所,所以是個女的。”

“說的是普通話,我就故意用南方口音和去廁所的那兩人說話,他們沒聽懂,應該是北方人。”

“你用什麽口音和他們說的?”

“閩南語?”

“你是不是傻?南方人也未必聽得懂閩南語。”這聲音聽着些許不滿,只繼續問,“還有嗎?”

“沒了,後來他們就沒下來過,進進出出都是那個個子特別高的人打理的。”

“個高的人?”這聲音微微嘆息,“多高?”

“一米九是有的。”

片刻的沉默。

“不會是他吧,江家把這尊大神請出來了?”這聲音聽着氣若游絲,仿佛随時會咽氣一樣,加上這一字一頓的小心謹慎和輕聲嘆息,總感覺這說話的人得躺在病床上渾身插着管子才能茍活。

“小姐,您說的是誰啊?”

“你不認得。”這聲音幽幽嘆氣,“可我認得,我和他……算是老相識了,和他們家的家主,更是淵……源……頗……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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