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真煩人,”金瑤狠聲道,“陰魂不散
第89章 “真煩人,”金瑤狠聲道,“陰魂不散。”
可能是宋戈安排得早, 這菜還是上得挺快的,江燕燕還沒從廁所回來,這幾道硬菜都上了桌。
除開金瑤愛吃的那些, 其他的點的都是東北硬菜, 江祁山是個不挑食的, 山東的海鮮他吃得慣,東北這豬肉炖粉條他也吃得極香, 不斷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吃幾口, 江祁山又不好意思, 偷偷瞅了金瑤,看到金瑤壓根兒沒看他, 又繼續大口大口的吃。
倒是江燕燕,一直朝江祁山翻白眼,細聲抱怨“和豬一樣”。
這三人性格倒是明顯, 目前來說, 江祁山應當算是個忠厚老實的,江燕燕就是個被養刁了的大小姐, 這倆人身手在江海兩家應當都是不錯的, 至于那個叫海遲的,話少冷漠存在感少,進進出出都是低着頭, 剛才江燕燕滿屋子跑的時候海遲也只是看着,并不言語。
金瑤說過, 如果要用換了骨頭的人去開銅皮古樹, 非死即傷,這一趟來的三個人, 江燕燕是最不可能被拿去開門的,那作為犧牲品的是江祁山?還是那個叫海遲的?
五點半的時候,梁霄和丁文嘉回來了,他倆這幾天也算是把周圍玩遍了,光是附近的漂流就去玩了好幾次,聽到景區工作人員介紹,說冬天來更好看,那沿岸的樹上都挂滿了霧凇,晶晶亮亮的,和水晶燈似的,倆人已經開始商量今年冬天再來一次了。
還有那個什麽延邊村,據說和朝鮮接壤,翻個山頭就是朝鮮了,山上的黑土地最适合種人參,丁文嘉去過一次,原本信誓旦旦自己一分錢不花就回來的,結果不僅在當地的小飯店吃了十八塊一碗的朝鮮冷面,還買了三支一千的十年人參,已經開始尋思是炖湯還是泡酒了。
金瑤原本沒想着江祁山會吃這麽久,再高的個子再大的胃口,個把小時總能吃得飽吧,可偏生江祁山還真是個講究人,吃的聲音雖然大,可也不狼吞虎咽,呼嚕嚕吸進嘴裏就開始細嚼慢咽,嚼着嚼着,江燕燕都忍不住了,說要上樓睡覺,海遲送了江燕燕上去,也跟着下來一塊兒吃。
倆人你一口我一口,直接吃到了丁文嘉和梁霄推門進來。
“喲,這晚飯夠早的。”梁霄朝着宋戈和金瑤點點頭。
金瑤靠在沙發上看書,眼皮子都沒擡,直接吐槽:“是中飯吃晚了。”
江祁山聽了,不大好意思,攮了攮海遲,擦了擦嘴才對金瑤說:“娘娘,實在不好意思,十二點從哈爾濱出發的車,實在沒趕上飯點,餓了兩餐了。”
“沒事兒,”金瑤擡頭,眼神落在菜單上,“想吃什麽讓宋戈幫你們點就是。”
丁文嘉聽了不禁鼓掌:“我弟這是賢內助啊。”說罷,又朝着宋戈點頭,“幹鍋肥腸來一份。”
梁霄緊跟着豎起食指和中指比了個“二”,着急道:“兩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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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戈拿捏着菜單盯着倆人,楞了一下,才假裝擡腳去踢梁霄的小腿肚,梁霄扶着椅子躲了過去,慫恿宋戈快去。
宋戈出了包廂門,又輕手輕腳地把門關上,金瑤這才擱下書頁,光是江祁山和海遲吃飯的這會兒功夫,一本書都看完了,梁霄好奇,湊過來問了一句:“金小姐看的是啥呢?”
金瑤一邊把書塞進自己的小布背包裏一邊說:“作者是蘭陵笑笑生。”
梁霄一口飯險些噴出來,一張老臉皺成一團抹布樣,只應和兩句:“金小姐雅興雅興。”
金瑤起身,重新坐回了餐桌,她的座位是主位,正對門口,位置偏右,縱然她剛才躺着看書,也沒人敢坐她的位置。
梁霄和丁文嘉毫不客氣,直接和對面的江祁山熟絡了起來,江祁山倒是一直在朝金瑤看,像是在詢問這二位到底是何方神聖。
這就是金瑤坐過來的主要目的,也是支走宋戈的直接原因。
“對個片子吧。”金瑤突然開口。
之前說過,這長沙姜多壽做的就是江湖生意,因是接了百曉堂扈家的攤子,這運營模式沒有大改,匿名發帖、匿名接帖,雙方彼此都不知道對方是誰,全靠姜多壽一手聯系,這中間人就必須有過硬的信用和道德水準,之前老扈家算是這行業裏的一把手,姜多壽也不賴,畢竟長沙的堂口都是他的,能做到這一步的人,道義二字總歸是不會忘的。
原本百曉堂家的片子是雇主自出或者是用百曉堂家的竹片子,這竹片子很講究,竹片都是新采的,爾後得烘幹、防腐,再人工掰成兩半,将來雇主和做事兒的要驗證對方身份,這竹片子得完全能核對得上才行,這是最初的方式,雖然老舊,但也還算有用。
也興過一陣魯班鎖,可成本太高,有的消息實在不值幾個錢,還是竹片子管用,平日裏揣着挂着別人也不會起意。
不過如今是信息化時代,啥都在數據化、手機化,姜多壽也跟着升級,跟着辛承的風也買了一套信息系統,現在說是“對片子”,其實就是在APP上掃個二維碼,這不比揣竹片子輕松麽。
江祁山楞了一下,他雖然老實,可到底也是能獨當一面的人,金瑤這要是诓他的,他随便就松了口,豈不是露了短?
“什麽?什麽片子?”江祁山一邊說一邊用眼神去掃丁文嘉和梁霄,像是在說這還有外人在呢,這百曉堂的事兒也能和外人說的?
“我找姜多壽下的片子,”金瑤直接摸出手機,這是宋戈的,他點菜也不習慣帶着,随手就放在了金瑤這兒,金瑤又指了指丁文嘉,“查的是她爸媽的事兒,大家一塊兒聽,沒什麽不好的。”
也是巧,宋戈只知道丁父丁母是在雲南以外的地方出的車禍,也只知道是在北方,總歸是在一個距離雲南很遠的地方,可具體在哪兒,丁文嘉沒說,他就沒問。
實際上,并不是丁文嘉不想說,而是她拿到骨灰的時候追問了很多詳細的信息,都沒有結果。
只知道出事的月份是十一月底,遺物只有兩件染了血的羽絨服,一件黑的一件白的,連身份證和鑰匙包都沒有。
十一月,羽絨服,那必然不是華南地區了,雖然大概率是北方,可南方那段時間猛地降了溫,怕冷的人穿件羽絨服也不過分。
好在,印象裏丁父丁母并不是怕冷的人,小時候丁旺福還帶着丁文嘉去冬跑呢,丁文嘉把大概的方位鎖定在了東北三省。
如果是東北的話,要查人自然得找就近的人來查了。
往常姜多壽還在東北的時候,這種事兒自然是交給他來辦的,可他都離開東北多少年了,闖關東那陣有人找他咨詢東北人情風貌,他說來說去就是一個字兒“冷”,或者是“挺冷的”,人家再問詳細點兒,姜多壽就只能說“凍柿子挺好吃的,比凍梨好吃”。
江家人接單,是姜多壽沒想到的,他也知道長白這一派和江海兩家是有恩怨的,可當他小心翼翼地問過金瑤後,金瑤倒是沒這麽計較。
“一碼歸一碼吧,他們的賬,已經遭到報應了,姑且算以牙還牙了,如今要讓他們幫忙,百曉堂是什麽規矩就給人家什麽規矩,不必苛責。”
姜多壽初聽這句話只覺得金瑤有格局,夠大氣,也是,神仙活得久自然也看得透,這世上哪有什麽永遠的盟友,何來什麽生死锱較的敵人,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紛争,合則友,分則敵。
如今江海兩家飽受換骨詛咒的困擾,已經連續數年叩拜長白,祈求長白山萬靈洞的那位施以援手,不能根治,至少求個稍微緩解的法子,每日每日地去從骨頭裏拔東西,不說這要命的痛楚,這長此以往,肩胛骨豈不都是密密麻麻的空洞了?下雨天痛不說了,早晚一天,這骨頭也會穿了啊。
不過姜多壽挂了金瑤的電話後,忽而回過神來,剛才娘娘是如何說的?
已遭報應?以牙還牙?
江海兩家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生出鳥羽的?
姜多壽掐指一算,眉頭一擰,心裏一涼,怕是這詛咒根本不是昆侖下的,而是金瑤下的。
姜多壽忍不住連續驚呼了幾聲“好家夥”,娘娘這招玩得妙啊,懲處了江海兩家,還挑撥了江海和昆侖的關系,一石二鳥的手法運用得如此娴熟,不愧是老江湖。
姜多壽正在想着呢,電話又想了,雖然顯示的是“宋小哥”三個字,可姜多壽知道多半是金瑤打來的。
“姜多壽,你別誤會。”金瑤的聲音擲地有聲,“那個咒不是我下的,我沒那麽缺德。”
姜多壽腦子一嗡,金瑤怎麽知道他腦瓜子裏在想什麽呢?他好像沒被下三眼玄珠吧。
金瑤在電話那頭又說:“我手段沒那麽腌臜,如果我想教訓江海兩家,不如直接讓他們死個痛快,不然,活着也礙眼,至于為什麽沒教訓,是因為這是萬靈洞自己個兒的事兒,我不好插手,春蔓身體還未康複,我若直接出手,反倒是給萬靈洞招惹了禍端,留着江海兩家也好,他們每年去一次萬靈洞,也好讓人知道,縱然強大如他們,也需得看萬靈洞的臉色,免得那些心懷鬼胎的後生去叨擾了春蔓休養。”
這話也對,而且金瑤從昆侖被貶長白後,裏外裏都落了個不喜管事的名聲,這長白上下,尤其是地下長白,始終還是聽胡娘娘的,若胡娘娘想取江海兩家性命,也是輕而易舉,江海兩家的屏障作用,是姜多壽沒想到的。
不過能忍下這般深仇還和對方合作,姜多壽多少還是佩服的,若是按照自家孫女那非黑即白的脾氣,怕是要把江海兩家攪得天翻地覆得才好。
金瑤通過姜多壽下了片子,不出所料,經過大數據的推算和權限設置,還是讓江家人接了單。
如今江家可不比從前,自民國起,江家趁亂發了不少國難財,可這些在上世紀八十年代那一陣全都被查封了,好在江家家主有先見之明,脫身得早,只留下青島幾家店鋪,後來拆遷分了些許錢財,就開始做小買賣,企圖再次發家致富。
可江家家主到底是老了,人沒老,心老了,做生意不似之前上進好強,有一搭沒一搭地投點小錢,加盟做個奶茶店已然算他的大筆投資了。
整個人就這麽頹了幾十年,直到江燕燕的出現,這眼裏仿佛才有了光,也開始讓江家人着手一些消息渠道的生意,畢竟是老本行,上手快風險小。
接了金瑤這一單的,就是江祁山本人。
不然怎麽說江祁山一行人是從哈爾濱趕過來沒坐直達長白的飛機呢,想必是急匆匆去了東北某地查探消息,如今倒好,人來了,可以去長白替金瑤幹活了,這帶的消息應該也可以說了。
江祁山算是個謹慎的人,他至今還是沒承認他就是找消息的人,反倒是對着丁文嘉仔細盤問:“冒昧問下,貴姓?何年何月何日生人?家父姓甚名誰?籍貫如何?”
丁文嘉看了金瑤一眼,全都如實說了。
江祁山這才是松了口氣,似還不放心,又問:“您和金瑤娘娘是如何認識的?”
丁文嘉擱下筷子:“她來找我弟,我以為她是小三。”
事情的确是這麽個事情,可丁文嘉說起來總讓人覺得哪裏不對。
江祁山脖子往後一仰,一臉八卦的表情看着金瑤。
金瑤糾正:“我只是單純去找她弟弟的,其餘情況我不知道。”
“您弟弟是?”
丁文嘉指了指門口:“剛出去點菜的那個。”
江祁山肅然起敬:“您是娘娘的大姑姐啊。”
丁文嘉一愣,和梁霄倆人面面相觑,好像有點太直接了。
金瑤只用筷子夾菜,一邊夾一邊笑:“這麽明顯的嗎?”
江祁山撓着頭,這才是掏出手機,恭恭敬敬地對着金瑤:“那娘娘,咱們掃個二維碼?資料我都背身上了,掃完了确認通過,我直接把資料給您就行。”
江祁山的保密工作還是做得比較到位的,為了避免太過暴露,是用一個匿名的牛皮紙袋裝的一沓資料,不是很厚,也不知道是沒查到多少,還是他整理得比較好,牛皮紙袋外頭是一個快遞的包裝袋,封好了口,但是沒貼單,應該是準備寄給姜多壽還沒來得及。
金瑤示意江祁山直接給丁文嘉。
丁文嘉才收好紙袋,宋戈就推門進來了。
宋戈完全不知道剛才這包廂裏大家說了什麽,只細細地描述自己點菜的細節:“那服務員是個小姑娘,南方來的,聽不懂普通話,溝通老費力了,最後把他們經理都喊來了才點上菜,也是奇怪,一個南方口音這麽重的,跑這犄拉旮旯裏來,又不适應,也聽不大懂東北話,也是不容易。”
梁霄忙着吃,沒怎麽聽,一邊扒拉飯一邊回:“可能人家對象在這邊呢?”
宋戈跟着笑:“才十六、七歲,哪裏有什麽對象?”
“十六、七歲?”金瑤警覺起來。
她側目看着門口矮櫃子上養的盆栽綠蘿,忽而起身,招呼還在吃東西的江祁山:“走。”
一行人直接從包廂快步準備上樓,宋戈準備去付款,金瑤卻忽而攔了一下,直接朝着江祁山點頭說:“你幫忙墊付一下。”
不過是一頓飯罷了,江家也不是請不起,再說這一餐也是江祁山吃得最多,何須墊付,江祁山留下殿後順道付款。
至于丁文嘉和梁霄點的肥腸也幹脆退了單了,十分鐘後,江祁山打通了宋戈的電話。
“娘娘在嗎?”
宋戈把電話遞給窩在自己房間的金瑤。
“娘娘,前臺的說款已經付過了。”
“誰付的?”
“不認識,簽單那塊兒的名字寫得龍飛鳳舞的,我也認不出,不過我把單子要來了,你們住哪間?我給你們送過來?”
金瑤張嘴,卻還是遲疑,只說:“不必,你拍照發給我吧。”
挂了電話,照片很快來了,那自己的确是夠缥缈的,一揚一劃跟跳舞似的,如果之前沒見過這個名字,肯定猜不出來,可是金瑤覺得* 自己見過。
“我覺得他好像是斜着簽的。”宋戈擺弄了一下手機,皺着眉頭去理這幾筆飛墨一樣的筆記。
“Yama。”金瑤脫口而出,“是他。”
金瑤如此一說,宋戈再歪着頭去看,這勉強能認出的兩個拱門,還有連筆式的“a”,的确有些像了。
“真煩人,”金瑤狠聲道,“陰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