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河流抛屍案(五) 他沒有想到她會死……
第74章 河流抛屍案(五) 他沒有想到她會死……
銀貿城的後門比不上前門幹淨整潔, 停了很多電瓶車,右手邊大概三十米的地方有個垃圾桶堆放處,放着六七個垃圾桶。
灰色的垃圾桶有的蓋子掀着, 有的蓋着, 掀起蓋子的垃圾桶裏堆了很多垃圾,有廢棄的紙張、包裝t袋, 也有沒有吃完的早飯, 隐隐散發着一股怪味。
阮晴環顧四周, 沒有看到流浪漢,倒是看到一個攝像頭, 正對着垃圾桶。
蕭景赫道:“你在這裏盯着, 我去找監控。”
阮晴站在後門,盯着垃圾桶,送外賣的小哥跑進跑出, 電瓶車走了又停, 唯有她動也不動。
有人來扔垃圾, 還沒有到垃圾桶前就皺起鼻子,揚起手臂, 遠遠丢了進去。
不知不覺十分鐘過去了, 阮晴動了,她走到垃圾桶附近, 左右看看, 沒有發現流浪漢, 嘴角一勾,露出一高深莫測的笑容,離開了。
不一會兒托着個飯盒過來,飯盒裏放着小籠包, 她用筷子夾了一個,嘟囔了一句真難吃,就把飯盒放在垃圾桶蓋上,走到了銀貿城裏。
只走了幾步,又折返回來,盯着垃圾桶蓋上的飯盒。
大概五分鐘後,有個瘸着腿的男人走了過來,正是要等的流浪漢。他先朝周圍看看,試探着走近,伸着脖子看了眼飯盒。飯盒裏的小籠包冒着熱氣,散發着誘人的肉香。
流浪漢舔舔嘴唇,再次朝周圍看了看,确認沒有人注意他,快速拿起飯盒,拿了個小籠包放到嘴裏,快速離開。
阮晴走了出來,悄悄跟在他後面。
流浪漢餓極了,狼吞虎咽,根本沒有注意到後面有人。
流浪漢走到一處死胡同,地上放着破破爛爛的被子,被子黑黢黢的,發着亮,分不出原來的顏色,被子下面是紙板,充當褥子的角色。地上扔着一個髒兮兮的飯缸,飯缸掉了瓷。
流浪漢坐在被子上面,埋頭吃小籠包。
Advertisement
吃完了,他才發現,面前一道陰影。他擡起頭,看到一張漂亮的臉。
阮晴道:“小籠包好吃嗎?你要是回答上了我的問題,我還給你買。”
流浪漢立刻放下飯盒,雙腿并攏,坐的很乖巧,“你問。”
“前幾天你賣了一部手機,那手機是誰給你的?”
流浪漢皺着眉想,“一個孩子。”
“多大的孩子?”
流浪漢在自己的嘴角的部位比劃了下,“這麽大。”
“男孩還是女孩?”
“男孩。”
“以前見過他的嗎?”
“沒有。”
“還能認出他嗎?”
“認不出。”
“他在哪裏找到你的?”
“就在這。”
兩個人快問快答,流浪漢的眼神裏透露出渴望,阮晴道:“你等着,我去買小籠包。”
流浪漢立刻高興地點頭。
阮晴去早餐店買了兩份小籠包,拎着去找流浪漢。他依然乖巧地坐着,雙眼目視前方,手放在膝蓋上,眼睛裏竟然帶着虔誠。
阮晴的舉動讓他想起了上學的日子,他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每個學期期末考試都會受到表揚。
阮晴輕嘆,把小籠包給他,“好了,你可以吃了。”
阮晴轉身要走,流浪漢咬着小籠包,“我還能回答問題。”
“可我沒有什麽要問的了。”他已經忘記孩子的長相,問過了會幹擾破案思路。
流浪漢很失望,肩膀垮了下去,“我知道那個孩子在哪兒。”
阮晴一怔,“你不是說你認不出他嗎?”
“那有很多孩子。”
“帶我去。”
“小籠包?”
“給你買。”
流浪漢立刻起身,緊緊護着包子。他穿行在小巷子裏,由于腿有殘疾,走不快,一瘸一拐的,從這個巷子繞到那個巷子。遠離了鬧市,周圍的建築也破爛起來。
他停在一處樓前,那是一幢廢棄的住宅樓,一共四層,上面寫着拆字。
流浪漢道:“就在這裏。”
“這裏有很多孩子?”阮晴不信,這都什麽年代了,怎麽還會有孩子住在這裏。
“包子,你答應的。”
“我給你買。”
阮晴暗暗記下地方,又到早餐店買了一份小籠包給了他,流浪漢露出微笑,心滿意足地走了。
阮晴的電話響了,蕭景赫問她在哪兒,他在監控裏看到她跟着流浪漢走了,久久不出現,怕她有危險。
阮晴彙報了情況,蕭景赫讓她別動,他來找她。
蕭景赫很快出現,同阮晴一起再次去了那幢待拆的樓前。
樓裏靜悄悄的,不像有人住的樣子。
阮晴不确定,“我是不是被他騙了?”雖然那流浪漢的表情不像說謊。
“進去看看。”
單元樓的門破損了,門鎖也壞了,門只虛虛掩着。
蕭景赫打開門,走了進去。
一樓沒有住戶,樓梯下的空處堆放着破木板。
樓梯上很髒,積滿了灰塵,上面有雜亂的腳印,腳印比成人的小。
走到二樓,兩側的房門大開,走進其中一間,客廳裏扔着爛掉的畫,主卧裏有一張破掉的床,床板缺了好幾條,斑駁的窗簾無力地垂着。
房間裏同樣布滿灰塵,沒有居住的痕跡。
他們走進對面那戶,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玻璃窗破爛不堪。
兩人繼續上樓,還未到三樓,蕭景赫便停下了腳步。他的手輕輕下壓,示意阮晴不要亂動。
側耳傾聽,樓上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有人在。
蕭景赫放輕腳步,靜悄悄上樓。
其中一間的房門開着,傳來搬動東西的聲音,不多時,又有說話聲。
這裏竟然真的有人住。
蕭景赫走到門邊,小心翼翼探頭朝裏看,有兩個孩子在吃力地搬一張茶幾,茶幾的臺面是藏藍色的玻璃,七八成新。
蕭景赫輕咳一聲走了進去,倆孩子咚一聲放下茶幾,驚愕地看着他。
“你是誰?”其中一個孩子問道。他看起來有十一二歲,穿着灰撲撲的上衣,牛仔褲短了,挂在腳脖上方,留着很短的頭發,臉上很幹淨,眼睛細長,眼尾微微上挑。
另一個男孩小一些,穿着藍色上衣,牛仔褲,牛仔褲同樣短了,他有點害怕,悄悄往大孩子身後躲。
大孩子流出警惕的表情。
“拆遷辦的,來查看下房屋情況。”蕭景赫掃視屋內,跟二樓一樣的戶型,兩室一廳,客廳裏放着黑色的皮質沙發,沙發角有點破損,皮質也有部分損壞。
他們正在搬的茶幾在沙發斜前方,地上放着杯子等物,大概是要放在茶幾上的。
大孩子道:“拆的時候我們會搬走的。”
蕭景赫走到主卧,卧室裏一張大床,床上放着被褥,被褥很舊,但不髒,疊的整整齊齊。
蕭景赫:“為什麽不回家住?”
兩個孩子都沉默了,小的那個道:“沒有家。”他低下頭,摳着手指頭。
蕭景赫怔了下,“叫什麽名字?”
小的剛要說,大的碰了他一下,“你說你是拆遷辦的,有證件嗎?”
蕭景赫勾起唇角,心眼挺多,還知道看證件,他從兜裏拿出證件,翻開證件照給他看。
“你是警察?!”大孩子拉起小的,就往外跑。
蕭景赫早就防備他這一招,一把撈起,連手臂一起禁锢住,抱在懷裏。大孩子掙紮,身子朝後仰,頭撞擊蕭景赫的下巴。
蕭景赫側過頭,扭住他的雙手,按在背後,“老實點!不然給你戴手铐!”大孩子立刻老實了,他看向門口。
小的那個,被阮晴反剪着手,哇哇大叫,“疼疼疼……”
阮晴笑嘻嘻的,“看到警察還跑,做什麽虧心事了?”
大孩子沒想到女警察也這麽難對付,他梗着脖子,“什麽都沒有做!”
“你們是不是找流浪漢賣過手機?紫色的。”
“沒有!”
“我告訴你們,這手機牽扯到一起大案,你們要是不說實話,就關到警察局裏!”
“你少吓唬人,抓人要有證據,你們沒有證據!”
蕭景赫拍了下他的腦袋,“小崽子,懂得還挺多,我只要把流浪漢叫過來,問一下就知道了。”
大孩子沉默了,他咬着牙,不吭聲。
阮晴看小的,“只要你們說手機是哪裏來的,就放了你們。”
小的剛要張口,大孩子道:“豆子,不能說!”
阮晴勾了下唇角,“隊長,他們不說,我看直接送到監獄裏去好了。”她故意吓他們。
大孩子喊道:“豆子,別怕,我們未滿十八歲,判不了刑!”
阮晴:……
熊孩子懂得真多。
“先帶回去,關滿24小時再送到福利院。”阮晴決定再吓一吓。
豆子立刻道:“我不去福利院!翔子哥,我不回去!”他在阮晴的手上劇烈掙紮,好像福利院是魔鬼窟一樣。
翔子的臉上也露出難看的表情,看來福利院對他們來說不是好地方。
阮晴放緩語氣,“你們好好配合,就不送你們去。”
翔子猶豫,他看向豆子,豆子一臉的希冀與害怕,他輕輕嘆了口氣,垂下腦袋,道:“手機是我撿的。”
“在哪兒撿的?帶我們去。”
翔子在前面帶路,蕭景赫跟在他身側,豆子依然被阮晴押着,怕都松開了,這倆孩t子跑了。
翔子朝後看了眼,豆子的神情萎靡,肩膀都垂了下來,他說:“我帶你們去了,你們就放我們走,不準送我們去福利院。”
“你們父母呢?” 蕭景赫沒有回答,反問道。
翔子繼續走,聲音很沉,“死了,都死了!”
阮晴詫異地看了豆子一眼,豆子耷拉着腦袋,沒有吭聲。
他們出了單元樓,朝更遠的地方走。一個條很寬的河,周圍種着樹,由于剛到春季,樹剛發芽,草也剛剛冒頭。
翔子走到一塊隐蔽的地方,有山丘,正好形成一塊凹地,“就是在這裏撿的。”
蕭景赫蹲下身子,地面上幹枯的雜草有被壓過的痕跡,再仔細看,有暗黑色的血跡。他的神情緊繃,拿出手機,給痕檢和法醫打電話。
阮晴問:“除了撿到手機,還看到什麽?”
翔子說沒有,他說話的時候,沒有看阮晴,盯着雜亂的草地。
阮晴:“被欺負的那個女孩子死了,她讀大二,人生還沒有開始。”
豆子張張嘴,偷着看了翔子一眼。
翔子別過頭,“我什麽都不知道。”
“有可能被欺負的不止一個女孩子,将來還會有女孩子因為兇手死去,你心裏過得去嗎?”
他們雖然住在待拆遷的破房子裏,可他們卻在用心的布置,連被褥都疊的整整齊齊。這樣的兩個孩子,不是冷血的人。
翔子咬着牙,緊緊攥着拳頭,“跟我有什麽關系?!我是殺人犯的兒子,活該心裏陰暗!我就是要做壞事,就是要她們去死!”
翔子劇烈喘息着,胸脯起起伏伏,細長的眼睛裏透着兇光。
阮晴語重心長,“犯罪的是你父親,不是你。”
“我們流着一樣的血,有什麽樣的父親就有什麽樣的兒子!從小他們就是這麽說我的,他們叫我小殺人犯!”翔子的眼睛裏泛起霧氣,既然都叫他是小殺人犯,他就做殺人犯做的事情。
豆子突然在阮晴的手上掙紮,“翔子哥,你別聽他們胡說,你不是小殺人犯,你是好人!”
翔子垂下頭,悶聲道:“我是壞人。”
蕭景赫拍拍翔子的肩膀,“別人怎麽看,那是他們的事情,重要的是你怎麽做,你想成為什麽樣的人。你父親犯罪,跟你沒有跟任何關系,你也是受害者。……叫什麽名字?住在這裏多久了?”
“我叫宋翔,村子裏開始往外搬的時候我就來了,住了一年多了。”
“為什麽不去福利院?”
宋翔倔強地仰起頭,“就是不想去。”
“因為我!”豆子說,“他們老是欺負我,翔子哥看不過,替我出頭,被老師罰,我們就偷着跑出來了。”豆子神情黯淡,“誰讓我們都是殺人犯的兒子。”
阮晴微怔,“爸爸還是媽媽?”
“我媽把我爸砍死了,我爸老是打她。”豆子神經質地笑了下,“其實我本來想殺了我爸的,被我媽搶先了。我媽太可憐了,被我爸打的腿都瘸了,門牙也被打掉一顆,說話都漏風。”
“為什麽不離婚?”
“我爸不離,他說要耗死我媽。”豆子擡起頭,臉上有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成熟,“他們欺負我的時候,我不敢還手,我怕我成了我爸,我寧願被他們打死。”
阮晴摸摸他的頭,“黃欣被殺那天晚上你們看到了是嗎?”
豆子去看宋翔,“他們很兇,我們不敢跟着,我們只知道他們欺負女孩子,不知道她會死。”
宋翔接着道:“我們本來想報警,去了派出所,可我們很害怕,強/奸罪判幾年就放出來了,我怕他們出來了報複我們。”
那晚,宋翔很掙紮,他知道該去報警,該救那個女孩子。可他害怕,他怕遭到報複,他一個人無所謂,還有豆子,豆子還小。
他自欺欺人地想,那個女孩子就是被欺負下,他們會放了她的,他沒有想到她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