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離京
離京
應柳連忙接茬,“可見這酒樓生意好……”
她一句話未完,就被身後一個官兵好奇的聲音打斷“聽說那桑小将軍差點死在藍關,可是真的?”
沒等另外一人搭話,沈楠已經蹭地站了起來,她猛然轉過身,三步并作兩步奔上前,“什麽叫差點死在藍關?不是說只受了點輕傷嗎?”
那正吃酒的一桌人被她這直沖過來的架勢吓了一跳,待反應過來見她穿衣打扮與尋常人家不同,便略拱拱手道:“姑娘久居深閨對外面這戰事恐怕知之甚少,據我們在軍中所聽,那桑小将軍确是胸口正中一箭,至今還昏迷不醒。”
饒是方才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等真正聽到這個消息時,沈楠還是有一瞬間的呼吸困難。後面鈴铛與應桐她們過來拉她,“主子,這種坊間傳言信不得的,咱們還是先回去,細細查明了……”
“怎麽會……”沈楠喃喃出聲,而後将身邊的人一把推開,繼續不甘心地追問道:“怎會如此?北境……北境到底是怎樣的情形?”
“怎樣的情形?鎮北軍都接連敗了大半個月了!藍關早就失守了,桑小将軍就是讓人從藍關上擡下來的!”另外一人粗聲粗氣地插嘴道。
沈楠只覺五雷轟頂,藍關失守,大哥重傷,北境垂危,她竟是統統不知道?她究竟是有多麽不問世事?!
“鈴铛!備馬!我們現在就啓程去北境!”女子斷聲道。
鈴铛對北境的事也是一概不知情,此時也被吓了一跳,聞聽沈楠的吩咐一時竟有些踟蹰。沈楠卻已開始大步往外走了,應桐第一個反應過來,拉了鈴铛應柳跟上去。
待到了門口,應桐先一步走到馬車前打起車簾,“請主子進馬車。”
“都什麽時候了還坐馬車?!”沈楠急道。
應桐聲音不卑不亢,“主子懷着身子也騎不得馬。”
沈楠還待要再說什麽,鈴铛反應過來後及時道:“主子急糊塗了,您可不會騎馬啊。”
此話一出沈楠自是無法反駁,到底還是擡腿上了馬車。馬車內的炭爐燒地暖烘烘的,烤的她更是心焦,“乘馬六七天能到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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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铛遲疑着開口,“這冬日裏若是碰上雨雪,恐怕十來天才能到呢。”
“十來天?”沈楠蹙起眉頭,心裏更焦,大哥正昏迷不醒,等她十來天後再回去……
在她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應桐應柳二人對視一眼,而後雙雙抱拳單膝跪地,“屬下奉王爺命看顧主子,恐怕不能放主子離京。”
鈴铛驚訝地睜大眼睛,眼下這兩人的架勢恐怕不是普通的丫鬟。她轉過頭去看沈楠,沈楠仍是蹙着眉頭的樣子,不過似乎對這事兒沒有多少訝異的情緒。
“若我硬要去呢?”她冷了聲線道。
“那屬下就只能冒犯了,”二人雙雙叩首。
“冒犯?你們要怎麽個冒犯法?”沈楠咬着字道。
“……還請主子不要為難屬下,”應桐回道。
“你們這意思是……若我不從便要以武力相逼嗎?”沈楠直盯着底下的兩個人。
鈴铛從剛才的驚訝中回過神來,一時間經歷這麽多突發事件,思路倒也忽然活絡起來,她先規勸沈楠道:“主子,這時候就算去了北境也無益……等咱們到了,大公子的傷早都好全了;至于打仗,我們幾個女兒家又能幫上多少忙呢?”
她說的這些沈楠何嘗不知道,可是她的大哥,她的丈夫,她的淮青都在北境拼命,難道要她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安然坐在王府裏嗎?
鈴铛這次好不容易找到了思路,于是乘勝追擊繼續勸道:“王爺和大小姐他們費心瞞着主子,為的就是讓主子安心待在府裏養胎,主子若真去了,豈不白白糟蹋了他們一番心意。想是大公子,也不願主子如此奔波的。”
她難得的苦口婆心,沈楠卻是聽得心頭火起,他們把她當什麽人了?他們一個兩個地跑去北境拼命,連知會都不知會她一聲!偏偏費盡心機瞞着她一個人,若真是誰有個三長兩短,誰想過她該有多後悔?又該如何自處?
“不必說了。北境,我是去定了,”她一字一句說完,同時更将衣裙下藏的發釵握緊。
應桐目光一閃,像是不得已地站起身來開口,“那屬下恐怕就要得罪了。”
可還沒等她邁出一步就頓在了原地,一道銀光閃過,一只蝴蝶發簪正抵着眼前女子的喉。
沈楠繃緊了聲音,“若我以死相逼呢?”
鈴铛大驚失色要撲過去拉她,應桐應柳也盯緊了那簪子。
“都別動!”她卻又将那根銀簪往脖子上送了送,簪尖已抵進了女子的皮膚,有紅色的血珠滲出來。
“姐姐,”應柳回頭沖應桐喊道。
“主子!”鈴铛的聲音随後響起,她不敢貿然出手,這時候已顫顫巍巍地跪到了地上,只試探着伸手覆上她的膝,仰頭酸着鼻子哭道:“主子要怎樣都好……還是先将手裏的東西放下,我們……我們從長計議……”
應桐低垂着眉眼像是在思索,過了會兒沉聲開口道:“我可以答應主子去北境,但是有幾個條件。”
沈楠心底略松了口氣,“你說。”
“主子回北境期間,必須要有我和應柳作陪;另外,在此期間萬望主子保重身子,途中要乘坐馬車慢行,夜裏要入客棧休息,一日三餐……”
“好了,”沈楠淡聲開口打斷她,垂下握簪的手,“你說的這些,我都應了。”
應桐後退一步,重新跪下,“如此,多謝主子。”
沈楠被鈴铛攙了起身,她上前将底下跪的二人都扶起了,嘴角彎出點笑意來,“你倆起來罷,倒是我該謝你們。這一路上,就要勞煩兩位姑娘了。”
“屬下奉王爺令行事,先前欺瞞主子多有冒犯,還望……”
“你們倆也是為了護我平安,我自不會怪你們。”
晚間時分,京郊客棧內,屋中的燭火一滅,鈴铛和沈楠已經歇下了。外面應桐巋然不動地守在門邊。不多時,木制樓梯上響起她熟悉的腳步聲,一身短打裝扮的應柳背了包袱上來。
她端端正正地往應桐身邊一站,應桐側眸看她,“都跟燕娘交代好了吧?”
“都交代好了,”來人回道。
應桐眼神示意向對面的房門,“今晚我在這兒守着,你先去睡吧。”
旁邊的人沒動,而是開口道:“姐姐應當早就注意到主子手裏握了銀簪吧?”她們習武多年,不可能連這點東西都察覺不到。
應桐沒有出聲算是默認,應柳繼續問道:“那為何要裝作沒看到?”
“若是現在你的丈夫、兄長、姐妹都在北境戰場上,你能在京城坐的住嗎?”
“可若是王爺怪罪下來……”
“依照主子的性子與才智,我們攔得了這一次,那下次呢?下下次呢?況且,”她略頓了下才道:“主子若為這事兒跟王爺生了嫌隙……”
與此同時,兩千裏外的北境,兩軍對峙,桑淮青一身玄鐵铠甲率領衆人站在嘉峰城門前。
不遠處回祁的的黃旗飄揚,紮伊爾騎着高頭大馬,耀武揚威地行在最前方,他擡擡下巴,說的一口流利的大慶話,高聲喊道:“大小姐,你們大慶不是有一句話嘛'識時務者為俊傑’,照我說啊,你跟了我,我保你們全家安然無事,如何?”
城牆下兵士們已然怒不可遏,桑淮青冷凝着目光擡了擡手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這恐怕是他們能打的最後一仗了,若朝廷的援兵再不來……眼下當能拖一刻是一刻。她倏然一笑“将軍說這種話,無憑無據的”。
紮伊爾行軍打仗實力不錯,可有一點,這人是出了名的好色,身邊從不缺女人相伴。
男人一聽她這話不覺有戲,往日裏這位大小姐向來是拔刀就砍,他何曾見過她這般模樣,果然是女人嘛,到底還是柔弱的,他當即笑道:“那你說,你待要如何?”
“将軍若能立下個字據,自然更叫人放心。”
“現下這裏哪來的紙筆?我們回祁的男人,一個唾沫一個釘,說過的話當然算數!何況我這兒這麽多屬下都聽着呢,豈能诓你不成?”
“我這兒有紙筆,”桑淮青不鹹不淡道。
“哈哈哈哈哈,”那馬上的人仰頭大笑幾聲郎爽道:“你即早有準備,拿過來便是!”
桑淮青邁步向前,身旁的雷遠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似的擡臂要攔。她看着他,眼神裏是不容拒絕的堅毅,雷遠無奈撤了手。
她走到紮伊爾馬前,男人高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嘴角帶着一絲玩味的笑,曬得黝黑的手伸向她,“紙筆呢?”
“當啷”一聲,桑淮青一松手,手裏握的長槍落地,她彎腰俯身摸上自己的長靴。而後她猛然跳起,銀光一閃,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男人胸膛。
但同樣反應迅速的紮伊爾一擡手便握住了她的腕,致使那匕首偏開幾寸,只堪堪擦過了男人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