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黑夜是一只尖牙的鳥”

第25章  “黑夜是一只尖牙的鳥”

她語氣裏沒有不耐煩, 平靜得跟檢查前一樣。

時風眠頓了頓,說道:

“不用了……沒有問題。”

然後,她牽着對方的手, 将人扶了起來。

賀蘭毓順勢握着她, 感受到溫暖的熱度,還有一絲輕柔觸感,讓人忍不住心裏滋生眷戀。

因為身體莫名有些發軟, 站起來一瞬間不穩。

時風眠下意識扶着她,掌心覆在腰間的力道稍微緊了些。

“你沒事吧?”她斂着眼眸, 視線落在對方眼睫。

賀蘭毓呼吸有點熱,不自然地看向別處。

然後,她輕輕搖頭:“沒事。”

時風眠觀察她表情如常, 這才緩緩松開手, 接着後退了半步, 說道:“那我們走吧。”

“你是不是太累了,聲音都變了,我讓管家準備煲湯, 明天嗓子會舒服一些。”

她一邊往前走, 一邊對賀蘭毓說。

“……”賀蘭毓擡眸看着她,意義不明,勉強地“嗯”了一聲。

時風眠總覺得她身體嬌弱,因為職業原因,自然要多注意喉嚨發聲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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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這是自己分內之事, 所以也平時也上心。

對此,賀蘭毓也全部接受。

不管是給出的意見還是家裏煲湯, 她都不會拒絕時風眠,連自己都不清楚, 其中是否也有幾分期待和享受。

夜晚,街道上燈紅酒綠。

兩人坐進車裏,車窗外的景色逐漸遠去。

時風眠正在低頭回複秘書短信,她專心致志工作的時候,身邊的氣場也比平時凝重。

賀蘭毓半靠着座椅,确定她沒有注意旁邊,視線似有似無掠過對方。

車輛經過一處樹蔭時,光線昏暗,賀蘭毓視線掠過她的瑩潤的指尖。

她莫名聯想到了前兩次MV拍攝,每當時風眠接近的時候,心情仿佛就受到某種牽引,本能地作出回應。

心裏有點燥熱,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渴望。

倏地,有微涼的風拂過面頰,賀蘭毓恍然清醒。

這縷心緒就躲進了心房,表面上消散無蹤,恢複了原來的空闊明淨,透着些許寂靜的冷意。

在這張新專輯發行之後,大家的工作都比較空閑,賀蘭毓近日也只是處理一些瑣碎的事務。

因為曾經發行的歌曲,會備份相關的資料,用來查找和從中尋找另外的靈感。

當賀蘭毓提起查看的事情,梁芊也沒有阻攔,只是擔心她遺忘各個細節,于是建議讓寧代陪她一起去。

她們來到資料室,裏面記錄了發行和未發行的所有歌曲。

“這裏有很多歌是沒公布的,盡管其中有很多原因,但是……過了這麽久,還是會覺得很遺憾。”

寧代是個完美主義,對曲目諸多挑剔,此刻神情卻流露幾分向往。

賀蘭毓心裏有些詫異。

她走到書櫃面前,随手取了一本翻看。

這上面都是她親手記錄,有關每一張專輯的前期籌備、後期企劃和發行量。

她視線掠過這些,注意到對創作歌曲的注解。

這是能夠反應當時創作心境,還有過程的東西,側面也能看出過去自己的生活處境。

正當她看得入神時,忽然寧代走過來,語氣有幾分猶豫問:

“毓姐,這首歌還要留着嗎?”

賀蘭毓看向她手裏的詞譜,目光微滞。

寧代沒有多想,便解釋道:“這是你……寫了一半的,那時候你還在休養,我就暫時先将它攢起來。”

見狀,賀蘭毓将它接過來。

這是她打算寫給時風眠的歌?

寧代遲疑了一下,“可能……是吧。”

雖然從來沒聽說過,但是賀蘭毓這幅反應,應該也八九不離十。

過了一會兒,賀蘭毓卻微皺起秀眉。

“我有點想不起來了,你還知道更多的背景嗎?”

聞言,寧代目光閃爍,語氣有點微妙道:

“我并不知道這首歌的含義,但是它的曲調,可能受到創作時的心情影響。”

“那我當時處于何種心情?”

寧代思考片刻,遲疑道:

“我記得你心情很差……還喝了很多酒。”

賀蘭毓敏銳察覺到異樣,看向她道:“你怎麽知道的?”

聞言,寧代有些疑惑,“毓姐,我們大家不是一起聚會嗎?”

聚會?

“那天我也喝了點,回去的時候是小葉開車……中途我先下了車,第二天才看到了新聞。”

“……”

小葉是樂隊鼓手,在賀蘭毓發生車禍後,被一起送往醫院,但是在住院期間不告而別。

賀蘭毓手裏攥着詞譜,許久沒有開口。

……

這天下午。

時風眠路過庭院的時候,看到賀蘭毓正坐在林蔭下,捧着本詞譜在專心看。

草長莺飛,山茶花爛漫。

她不由得放輕腳步,不一會兒,走到她身後,忽然開口:

“在看什麽?”

賀蘭毓沒有被吓到,只是擡起眼眸看她,下意識将詞譜放下了。

“一首還沒寫完的歌。”

時風眠頓了頓,語氣漫不經心地說:“你想重新把它填補,嘗試完成這首歌?”

“是梁芊告訴你的?”

時風眠輕點頭。

見賀蘭毓神情微滞,她慢慢解釋道:“我只是想了解你的近況,看看哪裏能幫上忙。”

對方臉色平靜,眼底情緒不明。

賀蘭毓垂下眼眸,再次翻開詞譜,若無其事地說:

“這是我出事之前,未寫完的一首。”

時風眠心裏咯噔了下,察覺到她想說某件事,便靜默地等待下文。

“當時小葉也在車上,為什麽你不對我說?”賀蘭毓說完,忽然目光直視她。

時風眠表情微凝,随即嚴肅起來,說:

“你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然後,她輕嘆了一聲:

“不對你說,是擔心你難過。”

賀蘭毓眼底浮現詫異。

“那時候小葉傷勢較輕,因為內心自責,無法面對你,兩天後就自己離開了這座城市。”

時風眠看着她眼睛,明白其中疑惑,便說道:

“我最初找過小葉,但是沒有任何結果。”

賀蘭毓神色黯淡,隐約有幾分思慮。

“這件事如果我沒有問,你打算一直瞞下去?”她輕聲說道。

“……”

靜默了片刻。

時風眠小心觀察她的神色,過了一會兒,說道:

“你不用在這上面浪費精力。”

她輕拍了拍對方肩膀,安慰道:

“要是有消息,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賀蘭毓眉眼的郁色淡去,看着她的面容,心裏頓時覺得輕松。

因為事故後續處理,都是時風眠一手操辦,她對此很是感激,即便是此刻,時風眠也坦言相告。

她不希望一點小事,就造成兩人之間的隔閡。

賀蘭毓露出清淺的笑,“辛苦你了。”

時風眠回以一笑。

見她不再執着于此事,心裏稍微松了口氣。

不出意料,小葉是不會再出現了。

與其賀蘭毓尋找到最後失望落空,不如等她逐漸忘卻那件事,着眼于當下的安穩幸福日子。

說到這裏,時風眠打算上樓了,她準備去換一套衣服,便問:

“你要留在這裏嗎?”

“嗯。”

見她如此專心,時風眠也不堅持,說:

“好,那我等會兒來找你。”

周遭是草木花香的氣息,樹蔭間投下的細碎陽光,落在時風眠臉上,笑容隐約有幾分溫柔。

對上她含笑的眼睛,賀蘭毓神情微怔。

直到時風眠背影逐漸離去,她才再次回過神,斂下深邃的眸色。

身邊恢複一片靜谧祥和,賀蘭毓低頭看詞譜,卻無從下手,因為仔細琢磨發現曲調都太怪異。

東一榔頭西一棒槌,連前後調都沒有關聯。

簡直是……亂七八糟。

她想起當時寧代的話語,如今想想,對方還是太委婉了。

這根本不是她正常的水平。

看久了,賀蘭毓心生躁意,她随手翻到了最後一頁,卻忽然間怔愣住了。

最後一頁有幾行注解。

這不是對歌詞的标注,而是類似日記般的随想手記:

——“黑夜是一只尖牙的鳥,它啄食着我的夢。”

她微皺起秀眉,透過紙面,依稀看到背後字句的影子。

賀蘭毓翻過來看,頁腳寫有兩句話。

末尾一句寫得潦草,還有水漬浸濕的痕跡,墨汁暈開。

賀蘭毓心頭陡然一跳,反應過來時,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她頓時感覺脊背一陣發涼。

手記上一筆一劃感情強烈,難以想象居然是自己親筆寫下,一時之間,她心情百感交集。

忽然,有道冷的輕風吹過,将頁面完全翻過去,露出上面的字跡:

——時風眠卑劣下流,根本什麽都不懂,卻假裝評委為我授獎,這是對我的一種人格上的羞辱。

——永遠不會跟她和解。

夜幕降臨,賀蘭毓緩緩步入家門。

時風眠正坐在餐桌前,等了有一會兒,見她來了,便稍微調整了坐姿。

“阿毓。”

聽到她開口,賀蘭毓才似有所感看向她。

接着,時風眠眼眸彎了彎,帶着幾分狡黠說:

“你要去哪裏,不吃飯嗎?”

從賀蘭毓進門的一刻,時風眠就發現她心不在焉,還兀自往樓梯邊走,不由得出聲提醒。

她心下思忖,隐約察覺哪裏有問題。

不過,在對方表現出來之前,她不會先作出反應,以免讓自己處于不利的局勢。

隔着兩三米的距離,賀蘭毓看了她一會兒,神色不明。

接着,賀蘭毓輕聲說:

“沒留神走過了。”

她不疾不徐地回到桌前,在時風眠對面坐下,言行舉止皆如常态。

燭光下,氣氛溫馨日常。

時風眠面上沒有在意她的異樣,只是用餐過程時不時注意對面,也許是相處漸久,也感覺到一絲與平常不同的情緒。

她便知道對方心裏藏着事。

“合口味嗎?”時風眠看着她盤裏的半塊牛排,問。

賀蘭毓其實沒怎麽吃,她眼神微頓,說:

“不錯。”

時風眠假裝不知道,随口問道:

“你的詞譜完成得怎麽樣了?”

“……”

賀蘭毓停下了手上動作,目光落在她臉上,冷靜幽深。

氣氛倏地凝滞了瞬間。

時風眠也放下了餐具,忽然發現她的視線,面色有些許意外道:

“不會是出了差錯吧,可能相隔時間太久了,早就沒有當時的感覺……你現在沒有頭緒是正常的。”

她略作思索,低聲說:“也許,可以換另一首。”

雖然只是一首未完成詞譜,但是它出現的時間太不巧,恰好是在賀蘭毓出事故前夕,那時候兩人吵了一架。

因此,這首歌不會有什麽美好意境。

只留下一半,如今看來,就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

“我要完成它,再發行。”

賀蘭毓眸色平靜,語氣篤定道。

聞言,時風眠只是沉吟了一會兒,“好,我知道了。”

後面兩人聊了工作的事情,對話不多,但是餐桌上的氣氛逐漸溫和。

賀蘭毓聊起自己,語氣沒什麽情緒說:

“我在整理詞譜資料的時候,發現一張名單,你曾經參加過音樂獎的評委?”

時風眠用手帕擦拭指間,細致從容,不緊不慢地回答:

“有過一次,那是好久前的事了。”

她回憶起過去,無意識勾了勾唇,繼續說道:

“我記得是一個夏天,我剛從國外出差回來,我們有兩個月沒見,當時就坐在評委席,聽你演唱……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話音落,空氣陷入良久安靜。

“怎麽了?”時風眠目露疑惑,問。

賀蘭毓沉靜地看着她,漆黑的眼底宛若渦流,透不進光。

根據對方的描述,真的只是過于想念,所以臨時去當了評委,完全沒有對她獲得的獎項行賄。

她憑借實力就足夠獲獎,至于手記內容……唯一的可能,只是介意頒獎人是時風眠。

“這樣美好的事,我卻忘了。”賀蘭毓語氣輕緩,略帶着幾分遺憾,唇邊泛起淡淡笑意道:

“不過,還有你記着。”

時風眠笑容微頓,對此不置與否。

過了一會兒,賀蘭毓從餐桌起身,走向了琴房的方向。

她自己靜坐須臾,有些出神,忽然餘光瞥見桌邊的手機,屏幕亮起光芒。

這是賀蘭毓落下的手機。

時風眠無意窺視,不過離得太近,看到了對方屏幕顯示的一串未知號碼。

她心裏微動,覺得有些眼熟。

那似乎是安江籬的號碼。

這在意料之中,時風眠當做沒看到,甚至往後她倆有任何動靜,也會選擇默不作聲。

靜靜等待被綠。

時風眠略作思索,然後起身,拿起手機走向了琴房。

她剛剛走近,就聽到幾個雜亂的音符。

接着,又陷入了一片寂靜。

賀蘭毓眉眼微沉,仿佛遇到了某個難題,直到時風眠将手機放在面前。

“你落下東西了。”她說。

賀蘭毓視線落在手機屏幕,随即低聲道了聲謝。

她沒有別的表示,時風眠就沒有馬上走,而是在旁邊多待了一會兒。

“我幫你看看?”她試探性地說。

話音落,琴音戛然而止。

賀蘭毓擡起眼眸,思量片刻,将詞譜遞給了她。

時風眠接過來,第一次看到這張曲譜,目光大致掠過,頓時眼皮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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